第9章 入幕前的考核
晚上,顧氏一家圍坐在一起吃晚飯。
顧琰對顧老爺說道:“阿爹,今天我去看過那個姓陸的,他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顧老爺好奇道:“琰兒認為他不好么?來,跟爹爹說說他哪裏不好?”
顧琰把下午的遭遇惟妙惟肖的重演了一遍,等顧琰說到陸挽琴箏不分的時候,全家人笑得前俯後仰。
顧大少爺一邊笑一邊嘴裏含着飯道:“阿姐,你以前不是經常說最討厭輕浮之人么,你看那小子夠純樸了吧。”
旁邊,顧大少爺的嫡親堂弟顧鼎卿說道:“這種鄉下土包子哪裏值得阿姐親自去看望?”
顧夫人瞪了顧大少爺一眼道:“一點規矩都沒有,飯咽下去再說話。”
顧老爺糾正說:“做人不能背恩忘義,人家於我們顧家有大恩,你們應當發自內心的尊重他。”
三個小的乖乖回應了一聲:“知道了。”
顧老爺搖搖頭道:“你們真的知道?那你們說為什麼要知恩圖報么?”
顧琰答道:“父親曾言,人這一生難免遇到災難。若成背恩忘義之人,下次遇難何人敢救?”
顧老爺點點頭。
顧大少爺疑惑道:“阿爹不是說過施恩不圖報么?”
顧老爺拉下臉道:“把手伸出來。”
顧大少乖乖的伸出手。
顧老爺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根藤條,一邊抽打一邊說道:“蠢貨,施恩圖報非君子後面還有一句,知恩不報是小人!”
顧二少爺一邊幸災樂禍,一邊問道:“那要是我都當君子,別人都當小人,我不是虧大了?”
顧老爺轉頭對顧二少爺道:“你也把手伸出來。”
顧二少爺苦着臉伸出手。沒想到多了一嘴,惹禍上身。
顧老爺換個人一邊抽一邊教訓道:“吃虧是福,吃虧是福,老夫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就是記不得。”
顧老爺打累了后氣道:“你們兩個混球要是和琰兒一半聰明,老夫少說能多十年壽命。”
顧老爺只是藉機教育孩子,也沒真打。一家人還是開開心心吃完了晚飯。吃完后,三個小的先跑了。
孩子都離開后,顧夫人問道:“琰兒不中意那個孩子,為之奈何?”
顧老爺道:“順其自然吧。琰兒還小,這事不急。”
顧夫人道:“不小了,琰兒在過幾個月就要行笄禮了。已經有不少家向我提親了。”
顧老爺道:“那些人多半還不是看中老夫這些家財。時局動蕩,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舉家遷移避難之後,琰兒怎麼辦?”
顧夫人道:“老爺,提親的都是不好得罪之家。有咱們杭州的府尊,有咱們浙江布政使的兄長,還有我堂兄今年剛遷的左諭德。。。”
杭州知府是頂頭的父母官,布政使是浙江全省名義上的最高政務長官,左春坊左諭德那是太子的老師,未來的輔政大臣。。。確實都是無法得罪之人。這些人家世顯赫,為何要與一個商賈聯姻?顧鍾安清楚,這群吸血鬼是希望通過聯姻,讓顧家源源不斷的上供財富。一旦自己斷了供給,琰兒未來的命運必定會很悲慘。
顧老爺咬咬牙道:“你若不好回絕,只管推我身上。除非琰兒自願,否則兩年內老夫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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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女。”
顧夫人愛女之心和顧老爺一樣,便道:“好吧,我也希望琰兒多陪我們幾年。那老爺準備如何答謝那個少年?”
顧老爺道:“江神醫說那孩子恢復的很快。我準備過幾天帶他去拜見陳知府,如有機緣那孩子未來不可限量。萬一官場走不通,咱家海外也需要一個統領開拓之人。”
三天之後,顧老爺如期帶着陸挽去拜會陳知府。
路上,二人在馬車之中閑聊。
顧老爺道:“世侄,咱們這位陳府尊乃是二甲進士出身,本來是翰林的清貴,可惜當年他恩師元侍郎得罪了司禮監的太監,他也因此被牽連貶出京城。近年內閣空缺,元侍郎起複呼聲日漸高漲,極有可能回到中樞入閣拜相。陳府尊未來前程遠大啊!”
陸挽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了。
顧老爺繼續說道:“陳府尊牧守杭州數年,為官務實,極重有才之士。今日府尊想必會考較你,知道的你儘管放膽應對,但是不知道的也切勿妄言推脫。”
陸挽趕忙答道:“謝伯父提醒。晚輩謹記。”
見到陸挽的反應,顧老爺越來越欣賞這孩子了。前番他說陳知府前程遠大,陸挽不為所動,代表這孩子不是趨炎附勢之徒;後面自己指點他應對,陸挽立刻虛心受教,這種謙虛謹慎的品性於少年人中真是難得。
顧府離知府衙門有四五里許,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
經過衙役通傳后,顧陸二人被帶到三堂。陳知府身穿官服領着兩個文士還有一個少年站在門前迎候。
顧老爺趕忙深揖到地,道:“小民罪過,怎敢煩勞堂尊出迎!”
陸挽跟着行揖禮。
陳知府拱手還禮,道:“方山兄,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然後對身邊少年說道:“還不拜見你顧伯父。”
少年行禮到一半,顧老爺就趕忙扶他起來。這個少年是知府的大公子,顧老爺不敢受他的大禮。
陳知府也順手扶起了陸挽,說道:“小朋友不須多禮。”
陳知府和顏悅色,他身邊的三個人卻明顯露出不愉的神色。顧老爺不拜是因為兩家關係不淺,陸挽這種白身少年,見到府尊只揖不拜,是為失禮!
不過,府尊都沒有說話,跟隨的三人只能怒,不能言。
其實他們不知道,陸挽是故意的!
幕僚與主公之間,猶如君臣。君擇臣,臣亦擇君。陸挽不拜,是為了測陳知府的胸襟氣度。若是重虛禮多計較之人,日後肯定不好相處。
陸挽完全無視三人目光中的怒火,跟在陳顧二人身後*進了內堂。
六人進入堂內落座。
陳知府直接向陸挽道:“顧兄前日來過一次,你的事迹顧兄都已詳述。他盛讚你智勇不凡,所以把你推薦給本府。不知道你有何特長?”
陸挽答道:“小民略通算術和律法。”
陳知府目光轉向左側落座第一位的老年文士,那是他幕中的錢穀幕賓宋湘。
宋幕賓會意,問陸挽道:“小友,你可知天下田地分幾種?”
陸挽答道:“田分兩等,曰官田,曰民田。”
宋幕賓:“官田分幾種?”
陸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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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官田、沒官田、斷入官田、學田、皇莊。。。。。。軍、民、商屯田,共計16種。”
宋幕賓:“官田、民田的田賦各是多少?”
陸挽:“田賦並無定數。各省各府各不相同,上田下田各不相同,災年和豐年也各不相同。就拿杭州府舉例,近些年,上田,民田課一斗三,官田課四斗;中田,民田課一斗,官田課二斗五;下田,民田課八升,官田課一斗;下下田,民田課四升,官田課八升。”
宋幕賓:“稅分幾種?”
陸挽:“商稅、丁稅、雜稅。”
宋幕賓:“各收幾何?”
陸挽:“商稅中,營業稅為六十稅一;通商稅歸八大鈔關,稅百里百錢;鹽、茶、市舶之稅各有有司徵收,不歸於州縣;另外,茶不及百斤,須赴州縣,十斤納銀一分。至於丁稅,張相公推行一條鞭法后,全國便已按田畝徵收,和徭役合併為徭役折銀收之,各府各縣稅率並不盡同;杭州府是上地六分,中地四分,下地二分。至於雜稅,朝廷隨征隨定。張相公去后,徭役雜稅與丁稅又恢復按戶徵收,但繼承了折銀,至於具體數據各府每年並無一個確切準繩。”
宋幕賓坐直身體,收起輕視之心,露出鄭重之色。要知道大明朝科舉以四書五經為主,絕大部分讀書之人對民生財稅毫無興趣,即便在官府之中,若非經年老吏,對他所問的數據也很難知之詳盡。
未及弱冠的少年能夠知道這些,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家學淵源,從小耳濡目染所知。
宋幕賓更深入問道:“小友以為我朝稅率是輕還是重了?”
陸挽只回答了一個字:“輕!商稅六十稅一,田賦三十稅一,丁徭雜稅一年一戶幾錢銀子,三皇五帝以來,我華夏找不到賦稅更低的朝代了。”
宋幕賓陡然凝視:“那民生如何?”
陸挽坦然以對:“民不聊生。”
宋幕賓:“既然稅輕何以民不聊生?”
陸挽回:“天災人禍。”
宋幕賓:“何謂天災何謂人禍?”
陸挽:“承慶元年直隸、青州、徐州大雨,黃河決堤;承慶二年淮、揚、徐三州水災,淮河決堤;承慶三年直隸地震,蘇、松、常、鎮四府大水,長江多處支流決堤。。。承慶三十九年,廣東、廣西大水,徐北至京師大水。我朝以來天災年年不斷。天災之後,民變盜起,凡六七十起,經年不斷。再加外寇入侵十幾起,其中韃靼入侵寧夏、播州土司反叛、倭寇吞食朝鮮,我朝徵調大軍皆超過二十萬眾,民夫不計其數。”
宋幕賓:“此是根源?”
陸挽:“亦是亦不是!”
宋幕賓:“怎講?”
陸挽:“天災人禍,民不聊生於一時也;天災人禍之後,百姓為了一時之生存,不得不變賣田地家產,世家豪紳甚至趁機放高利貸掠奪民田民產;失土失業之民要麼賣身為奴僕,要麼租田租產謀生。國稅三十取一,然田租十取其五!國家常有賑濟,然地主未嘗減租!是以,士紳越富,百姓愈貧,終致生計凋零。”
宋幕賓嚇了一跳,這少年真是天大的膽子。國朝疲敝的根源,朝野有識之士並非不知,但是敢堂堂正正說出來那是鳳毛麟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