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卦象
葉曉雲心機頗深，並不會輕易發怒。於是苦笑道：“如翻江倒海，讓人死去活來。”
長須老者哈哈一笑，向著肅臉老者說道：“看吧，這便是天賦了。難怪她會看中這小子。”肅臉老者說道：“你們這一支，都是怪人。”葉曉雲被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她’是誰？
長須老者說道：“我剛才給你喝的酒中摻了夜影草、水鏡花、浮空蒿的汁液，所以致幻作用強烈。我是在須彌山天頂寺中向珏心方丈求來的。此酒名為‘煉心釀’，是寺中大和尚們用來考驗自己是否遠離貪、嗔、痴三毒。此酒可以說得上是天下第一奇酒，你能喝到，可以算得上是運氣啦。”
葉曉雲曾聽說世上有一座傳說中的山，名為須彌山，也叫雲隱山，天頂寺則隱藏在山中。相傳整個個寺廟乃是凌空漂浮，所以常在雲雨中忽隱忽現。當然這只是傳說，如果是別人提起此山，葉曉雲定然一笑置之，全然不信。然而聽這個老者這麼說，他想的卻是，原來這世上真有此種聖地，不由得心生嚮往，從而對眼前的兩個老者更加佩服。
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說道：“要不要再來一杯？
葉曉雲深吸了口氣，苦笑道：“已經夠了...這酒，果然十分奇特。”
長須老者繼續說道：“不只是奇特，其實此酒十分危險。”
葉曉雲微微一驚，說道：“危險？”
“非常危險。你要知道，人的情緒心理均有其忍耐的極限。情緒忽喜忽悲，忽苦忽甜，那便遍猶如全身大汗之時再浸入冰水，定然要生病的。你能夠在變幻不定之時把握住自己，着實難得。此酒也並非全然沒有好處，你運用一下體內的靈氣試試看。”
葉曉雲嘗試喚起自身的靈力，只覺得身體裏面冰、火兩種靈力流轉要比以前自然許多。火之靈力流過之處，身體暖洋洋的；而水之靈力流過身體，只覺得一陣清涼，心中充滿了平靜。葉曉雲驚喜異常，問道：“怎...怎麼會這樣？”
他站起身，左手運用了火之靈力，而右手則運用起了水之靈力。兩股力量無形的盤繞在他的身上，閃起了淡藍色與淡紅色的兩股光暈，兩種不同的靈氣相互衝撞。四周的空氣都發出微微的爆鳴聲。
酒店那些身手不凡之人已經看向這邊。那些不認得葉曉雲的都暗自欽佩，不少人都在想：想不到這樣一個年輕人，竟然有如此強大的靈力！而那些目光銳利的人已經看出了他是御命七衛中人，都在想：御命七衛果然不同凡響。
葉曉雲只覺得生平從未感受到如此強大的力量，更何況這種力量是屬於自己的，不由得欣喜若狂。
他現在清楚地知道這絕對是眼前這位長須老者在幫助自己，連忙想要拜倒叩謝。哪知剛想下跪，那老者笑着伸手輕輕托住了自己的肩膀，葉曉雲只覺得如同排山倒海般的靈力灌入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彷彿一葉扁舟置身於狂風怒濤之中，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身體僵住，一動也動彈不得。
老者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多禮，同時縮回了手，笑道：“這酒的好處，你察覺到了吧？”
老人手一撤，葉曉雲立即感受到了一陣輕鬆。他心中明白老者不想太過引人注目，畢竟這裏人很多。只得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坐了下來，說道：“前輩的大恩大德，我…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老者笑道：“我沒幫你啊，我只不過請你喝了杯酒罷了，幫你的是你自己。這酒固然奇特，倒還沒有增強功力的效果，它只不過是在你最需要疏通體內相斥靈力之時，助你一臂之力罷了。這也是你的一段機緣。你火靈的天賦極佳，如果猜得不錯，開始教授你修行的人是十幾年前曾任御命七衛隊長的‘麒麟手’邴輝吧？正因為如此，你火靈的根基打得極牢固。只不過因為後來的一次奇遇，你又修行了極高深的水靈秘術...”
葉曉雲只覺得口乾舌燥，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又怎麼能想到天下竟然有這等神人，只片刻間已然得知自己修為的來歷。莫非這老者真是神魔下凡不成？那老者看了葉曉雲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錯，嘆了口氣，說道：“我猜教你水靈之術者，還是一個女子。她看中了你的資質，傳授了你功法。”
葉曉雲更是驚訝。
他在八年前奉命追捕御前逃犯，結果中了埋伏，被偷襲以致身受重傷，處境十分危難。生死攸關之時，他被一個靈力修為極高深的女子相救。那女子通曉醫術，在救他一命之後，又授予他一套水靈秘法，命他暗自修鍊，只不過不得提起和她有關的任何事。女子將秘法傳他之後，就飄然而去。葉曉雲視她為大恩人，自是對她的話不敢有絲毫違背，八年以來從未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即使是自己的妻子也沒有說過。
此刻被長須老者問起來，既不能違背恩人之命令回答老者，卻也不敢向老者當面撒謊，臉上頓時露出為難的表情。
那長須老者淡淡一笑，也不追問，說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她是誰。放眼當世，也只有她那玄妙異常的水靈秘術才能夠與你的火之靈力不相衝突。只是天道自有定數，就算靈法再精妙，水火之力畢竟難以相容。開始之時你修為尚淺，倒也沒什麼。隨着你修為越來越深，冰火兩極之力越來越不平衡，兩種力量開始相互衝撞。我猜你近年來應該已經感受到水火相斥帶來的阻礙了吧？”
葉曉雲答道：“仙長目光如炬，洞察秋毫。從三年前開始，晚輩的修為突然開始停滯不前，三年來努力不斷，然而非但沒有進步，甚至還出現了倒退。至於此刻的修為，恐怕還不如三年前。我原本料想是自己練錯了方式，或者是天賦所限，不能領會當年恩人賜予的妙法。”
長須老者搖頭道：“不然，你的天賦很好，否則水火同修，乃是逆天行事，普通人是絕對無法到達你這種地步的。”葉曉雲覺得長須老者的眼中似乎閃耀着某種興奮的神色。
“她的靈法也的確厲害。嘿嘿，她還是這麼喜歡倒行逆施呢...她傳你靈法，我便將這酒的釀法傳給你。你同修水火，修靈之路勢必要極其艱難。我此時雖然助你穿過一層障礙，但不代表能讓你在今後的修靈路上一帆風順。這酒名為‘煉心’，每飲一次，都會經歷一番內心的痛苦磨難。如果不能克服這重重苦難，飲者便會墜入其中，終日依靠它帶來的幻覺度日。但是倘若你能夠保持現在的這份心，便能夠化危為安，體會到人世間的至理。此酒以兩極之理釀成，自能夠教你兩極之變。安危為兩極，水火為兩極，喜怒為兩極，生死亦為兩極。你如能參透其中奧妙，最終定能夠水火相濟，成為一代宗師。”
“酒方在這裏面。繼續修鍊吧，直到你有能力打開這顆金蛋。”老者意味深長的盯着葉曉雲，隨即掏出一顆金蛋，“成與敗，仍然是看你自己。”
葉曉雲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站起身來深深地鞠了一躬，感激的說道：“前輩的大恩大德實我在不知該如何報答。晚輩不敢問前輩姓名，只不過如果前輩有任何差遣，晚輩就算拼了性命，也是絕無二話。”他這話說得情緒激動，顯然內心十分歡喜。葉曉雲原本十分克製冷靜，但是這個老人對他的幫助實在是太大，再加上對這兩個人十分敬重，不由得有了一種赴湯蹈火的決心。
那老者笑道：“我的確有一件事，想找你幫忙。”
葉曉雲鄭重的點了點頭。老者收起笑容，眼中突然有了一陣哀傷，說道：“如果你再見到那位傳授你靈法的婆婆，你轉告她，就說我勸她別再逆天而行了。”
“婆婆？”
“哈哈，她的年紀做你婆婆都還嫌小呢。只不過‘婆婆’這兩個字就別轉告她了呢，不然有你好看的。”老者笑道。
葉曉雲記得在當時見到那位恩人時，她的聲音聽起來也不過三十歲左右。因為當時她輕紗遮面，所以葉曉雲並未看到她的相貌。可看她苗條的身材，如同少女一般。當時葉曉雲暗想，恩人定然是修靈大成致使永葆青春。但他也沒想到，恩人的年紀已經這麼大了。
葉曉雲說道：“前輩之命，定當全力以赴。只不過恩人神出鬼沒，晚輩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碰到她。不瞞您說，我這八年間至少十次去探訪恩人，但都是無功而返。別說恩人的仙蹤，便是一點點消息也是沒有。與恩人再次相遇的機會，說起來頗為渺茫…”葉曉雲說到這裏，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會的。”長須老者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讓我想到了另一個人。她之所以幫你，想必也是因為此。”葉曉雲心中好奇老者所說的另一個人是誰，但是不敢貿然詢問。
“不過呢，我的規矩和她一樣。我教你酒方的事，你也不可和任何人提起。”長須老者眯起眼睛笑道。
那個肅臉老者之前一直也沒怎麼說話，此時嘆了口氣，說道：“我說老酒鬼，你一直說她喜歡逆天行事，可是你卻暗中教這個年輕人水火相濟的方法。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你這不也同樣是逆天而行嗎？還是說，你想助她一臂之力？”長須老者撫着鬍鬚，笑而不語，只是盯着葉曉雲，眼中滿是期許之意。
那個肅臉老者接著說道：“年輕人，機遇是雙刃之劍，今日我們在此相見，是福是禍，着實難料。有老酒鬼在，修靈之法我就不必班門弄斧了。你馬上就要離開這裏，我便替你行上一課吧。”
肅臉老者手指在木桌上輕輕一按，淡淡青煙飄了起來，他隨即將半杯酒倒在了桌子上。奇怪的是，酒竟然自動分成了四股，隨即又自動分叉延伸，在桌子上自動化成了兩儀、四象、八極的圖案，只不過和平時扶乩占卜的表象不同，看起來是一個極其古老的陣法。
長須老者笑道：“老騙子又開始唬人了，卻非要浪費我的好酒。”
肅臉老者不理他，對葉曉雲說道：“你站起來朝着桌子中央看。”
葉曉雲平日從不相信任何占卜之言，但對眼前兩個老者着實欽佩敬畏，不敢有違。他站起身來，照着老者的話做。哪知道才看了一眼，渾身上下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整個人被桌子上面的圖案給吸住了一般。他不斷地向那些圖案裏面掉，就像是掉入了一個到處閃耀着光芒的洞穴。
“你看到什麼了？”老者問他，通過那些詭異的圖案，葉曉雲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燃燒着熊熊烈焰的雙眼，彷彿裏面流淌着融化了的赤金。那雙眼中充滿了驕傲，冷酷與輕蔑，然而在眼睛的更深處，則有着一種嘲弄。彷彿在這雙眼睛中，世界都是一個笑話。
他試圖與那雙眼睛交流，結果雙眼睛猛的一盯，一股深入骨髓的冷傳遍葉曉雲全身，頓時讓他直打冷戰。隨後身體又彷彿炸開了一樣，被滾燙的烈焰灼燒着。同時那雙眼睛開始吸收自己，葉曉雲覺得自己難以逃離，被不斷的往裏吸。就在這時，一股強有力的力量拉住了自己，使他遠離那雙眼睛的吞噬。
原來是肅臉老者一把將其推開。
葉曉雲回到現實，氣喘吁吁的靠坐在木椅上，額頭都是細細的汗珠。
“我…我看到了…”
肅臉老者揮手打斷了他。“此處不可提起他的名諱。”
“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從沒見過有人有那種眼神。”
“你沒見過他。但你認識他，所有人都認識他。”老者說道。葉曉雲猛的打了一個機靈，心中一個念頭緩緩升起。
他莫非說的是炎妖之皇？
妖皇不是死了嗎？在那場曠世之戰中，劍神誅滅了他。從此妖族敗在了人類手下，千萬年的紛爭似乎有了一個結果。可是，難道妖皇沒死？難道他又回來了？如果是真的，那該怎麼辦？誰又能阻擋妖皇？畢竟這世上已無第二個劍神。
只聽肅臉老者盯着桌子上面不斷旋轉的水流說道：“這卦象真是奇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接連出現兩個相同的卦象。”他說著轉過頭看向長須老者，說道：“這和之前的卦象一模一樣。都是非生非死、非實非虛的無相之象，奇怪，真是奇怪！”
“莫非兩個卦象都和那顆黑色妖星有關？”一直一直以來笑眯眯的長須老者也嚴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