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期許
“所以，你還願意幫助感染者么？”
葉蓮娜的話將雲龍的思緒拉回，她輕抿嘴唇，灰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既期待雲龍發自內心的幫助感染者，又害怕雲龍聽了她關於感染者的一番敘述打了退堂鼓。
葉蓮娜的這點小心思自然是被雲龍看穿了，他慢慢俯下身來，伸出雙手搭在她肩上，盯着葉蓮娜的眸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當然願意，而且被幫助的也不僅僅是感染者。”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因此而死？”
“想過，每個人在真正經歷過死亡之前，都對死亡充滿愚昧和無知，如果不是遇上你們只怕我也是雪地裏頭的一具屍體了。其實我也很怕死，我也很想苟活於世，可我的良心不允許我這麼做，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在有能力的救助他人的時候袖手旁觀。況且，要做大事的人，又怎麼能怕死呢？”
看着這個嬉皮笑臉的混蛋突然認真起來，葉蓮娜心中微微一動，不得不說他認真起來的樣子還是蠻有魅力的，雖然長的不是很帥，但那份堅定的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好色的混蛋能有的。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想將這座城變成一座感染者與非感染者共存的城市。”
“然後呢？”
“吸納更多的感染者與其他貧民入住，他們將會是這座城市的第一批住民。然後打造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建立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沒有歧視的國家！”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到底還不是想當皇帝？”
“皇帝之路？說實話我並不打算成為獨裁者，倘若真的有幸以這座城為根基建立一個國家，它也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是屬於全體人民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當家做主，國家的每一條決議和法案的通過都會經過人民投票......”
雲龍滔滔不絕的將自己的理念講給葉蓮娜，即使他明白這樣做會很敗好感，會讓葉蓮娜覺得自己像個利用感染者的野心家。但比起說謊，他更願意實話實說。
葉蓮娜安靜了很久，大概是雲龍的一番話破滅了她天真的幻想吧，雲龍別過臉去，不敢看她，他怕看到一張因夢想幻滅而失望的臉。
雙方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們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隨着時間的推移，雲龍還是沒忍住扭過頭，就在他扭過頭的瞬間，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對上了目光，也就逃不掉了。原來葉蓮娜也一直在凝視着他，雲龍正打算為自己剛剛的言論說些抱歉的話語，卻意外的發現葉蓮娜沒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只是一臉微笑的看着他。
這一刻他呆住了，她為什麼要笑？是在嘲笑我么？雲龍的腦子裏一片混亂，無數猜想如萬千草泥馬般奔騰而過。最終還是由葉蓮娜率先打破了沉默：
“謝謝你，我很高興你願意對我講這些。”
“你不失望么？不覺得我利用了你們？”
“天上不會掉餡餅，不管你出於何種動機，至少從結果上來看是好的，這就足夠了。更何況，你能直白的把這些講出來，我欣賞你的坦誠。”
“......”
“幫助感染者的人我也見過一些，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想着利用感染者獲得利益，而你與他們不一樣，你不會用巧言惑眾，你的同情也發自內心，你願意將自己的理念講出來。很抱歉，之前對你的動機產生過懷疑，但我真的高興你能對我講這些，你的理想很偉大。”
看來是歪打正着了，這麼直白的說出自己的圖謀不但沒有招致葉蓮娜的反感，反而還讓葉蓮娜對他更加認可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剛剛建好的農田，一片已經耕好的田地整齊的排列着等待耕種。站在田埂上，雲龍的腦海中已經幻想出這片土地豐收的模樣。
“你打算種什麼？”葉蓮娜問道。
“現在的糧食儲備不是很樂觀，要種植的話，也應該是一些產量大，生長周期短的作物才是，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么？”
“我看土豆就挺不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提供種子。”
“嗯？游擊隊平時也會種土豆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們的糧食是怎麼來的？”
“那就太謝謝不過了。”
葉蓮娜白了他一眼，拿起手中的通訊器，立即通知在村裡休息的士兵。
不一會兒，一隊士兵扛着幾個麻袋趕了過來，後面還跟着一群手持農具的村民。
“大姊，你要的東西帶來了。”一個士兵將麻袋放在了田邊上，氣喘吁吁的說道。
“嗯”葉蓮娜點了點頭。
“這些村民是？”雲龍皺了皺眉，上前問道。
似乎是察覺到了雲龍的不悅，士兵趕忙回答：“我尋思着不是不是要種土豆嘛，肯定要人手，我就在村裡喊了一嗓子，結果他們爭先恐後的搶着要來，我可沒有強迫他們啊。”士兵生怕雲龍誤會，特地加重了最後一句。
雲龍點了點頭，看向拿着農具的村民，而不待他說什麼，其中一人便先他一步出聲了：“雲龍先生，是您在危難時刻收留了我們，給了我們避寒的屋舍和充饑的食物。我們不能白白接受您的恩惠，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做吧。”
“是啊雲龍先生，就交給我們來做吧。”
“沒錯，要說干農活，我們可都是好手！”
“.......”
村民紛紛開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生怕被拒絕。
但其實就算村民們不說，雲龍也不會拒絕他們的，畢竟要將這座城建大建強，裏面的人民絕不能是混吃等死之輩，對於村民能有這樣自覺付出的上進態度，雲龍很是滿意。
“那就辛苦你們了。”
雲龍接受了村民的請求，隨後讓他們與游擊隊的士兵一同在田裏播種。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這些村民的確手法熟練，動作利落，可見村民們之前所言不虛，他們的確是干農活的好手。
看着村民們這樣賣力的幹活，雲龍也不想閑着，當即就走上前準備上手，可沒過一會，就被一個村民打斷了。
“雲龍先生，土豆不是這樣種的，坑挖的太深了。”
“啊是嗎？可我之前一直都是這樣弄的啊..”雲龍停下手中的鋤頭，錯愕的看着村民。
“這樣不行的，挖坑太深，到時候土豆出不來芽，要這樣。”
村民接過雲龍手上的鋤頭，對他種下的土豆進行修正。看到正確的手法后雲龍瞬間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回頭看了看自己之前種的土豆，無奈的嘆息一聲。
“唉，看來又要返工了。”
“哈哈，沒事的，第一次做農活都這樣，多做幾次就好啦。”村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裏人手已經足夠了，你的那份工作，我們替你做了，你就先回村子好好歇息吧。”
“好吧，那我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有，是你想多了。”
雲龍離開了田地，站在葉蓮娜的身旁，扶着她的身子將鞋子上的土盡數抖出。
“感覺如何？”
“我可能不是很適合干農活，幫倒忙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說的是啥？”雲龍有些疑惑，他扯了扯衣袖，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我記得你有傷.....”葉蓮娜瞅了眼他的左腿，雲龍立刻心領神會。
“哈！早就好了啊，還記得我之前給你提過的納米機械人么？它的治療手段很不錯，我現在已經恢復如初了。”說著雲龍就在葉蓮娜面前又蹦又跳起來，活像個小丑。
“總是這樣....”看着如小丑般蹦跳的雲龍，葉蓮娜扶了扶額，雲龍在她心中好不容易高大起來的形象又瞬間土崩瓦解。不對，既然他的腿腳早就好了.....想到這裏，葉蓮娜氣憤的對雲龍喊到：“你是真不要臉啊！腿都好了這一路還讓我扶着。”
“嘿嘿，你也沒問我啊，再說了，誰又能拒絕美少女的攙扶呢？”看着面前這個人又準備犯賤，葉蓮娜手中的冰晶再次凝聚，這下雲龍終於老實了。
“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對於雲龍的犯賤耍寶葉蓮娜已經習以為常，並沒有追究這件事。
“嗯，去村子裏轉轉看看村子裏的情況吧，一起么？”
“嘁。”雖然嘴上很不情願，但葉蓮娜的身體卻很誠實的雲龍一起去了。
在村子裏走動一番后，雲龍受到了不少村民的問候，確實如葉蓮娜所言，在這些村民中他有很高的威望。
可面對他們的崇敬，雲龍發自內心的感到不舒服，他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還犯不上讓這些村民們對他這般感恩戴德。
“他們完全沒有必要這麼敬重我。”
“為什麼？”
“救他們一命只是一時興起，至於讓他們住在這裏，充其量也就是一場交易罷了，我給他們吃住，他們給我建設城市，算不得什麼善舉。光是一個容身的木屋，就讓他們如此敬重，這不值得。”
“你覺得他們應該要求更多？”
“是的。”
“....你錯了。”葉蓮娜的一番話讓雲龍一頭霧水，“身為感染者的他們，所奢求的僅僅只是活下去。”
“活下去.....看來感染者的處境遠比我想像的要糟啊。”雲龍皺了皺眉。
看到雲龍的模樣，葉蓮娜嘆了口氣，“看來你對感染者的處境依舊沒有什麼清晰的認知啊，我白跟你說那麼多了。”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在這片凍土上，乃至整個泰拉大陸，感染者通常都不被當做人來對待。他們會遭受國家、組織、非感染者的驅趕和屠殺，幾乎與牲畜沒什麼區別，這樣的大環境下，光是活着就已經很難了，他們又怎麼會去奢求別的？”
“....”
“據我所知，是你在他們最危難的時候伸出了援手。或許只是你一時興起，或許你另有所圖，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場新生。在他們心中，你就是那個救世主！”
“救世主么....”雲龍細細的品味葉蓮娜的這番話，雖然他確實有這樣的理念，但現在的他離這個目標顯然還差的遠。
“請務必帶着他們好好的活下去，比起自己，他們更願意相信你。”
“......”雲龍沒有回答葉蓮娜這句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片大地吃人的時候從來不吐骨頭，就連他自己也差點死在糾察隊的弩箭下，她的期許太過沉重，這些話像塊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的共處，就這麼困難么？”雲龍沉默了一會，突然發出這樣的疑問。
“很難。”葉蓮娜搖了搖頭，“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么？礦石病在感染者死去的那瞬間就開始傳播了，沒有人願意和一個定時炸彈待在一塊。”
說到這裏，葉蓮娜的神情低落，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雲龍內心很是不舒服。他沉默了幾秒鐘，上前兩步，給了葉蓮娜一個大大的擁抱，想為她那顆枯寂冰冷的心送上一點溫暖。他的衣服上覆蓋上薄薄的一層霜，卻帶着發酵般的暖意。
葉蓮娜獃獃地聞着他身上的氣味，沒有將他推開也沒有凝聚冰晶砸他，只是任由他這樣抱着，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湧上她的心頭。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感染者，就算是定時炸彈你也是我的同伴，相信我，在不遠的未來，我會建成感染者和非感染者共處的城市，我將會....席捲這片大陸！”雲龍貼上她的面頰，輕聲耳語道：“你....願意留下來和我一起見證么？”
葉蓮娜偷偷擦去了眼淚，儘力用平穩的聲音說道：“我願意....”她將雙手反扣過去，也狠狠的抱住了雲龍，將下巴放在他的肩頭上。那顆心妥妥的回到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