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這是萬軌先生的徘徊
“一個男人居然留那麼長的頭髮。”
媽媽清早起來,也帶着每日都有的暴躁抱怨聲,不過今天的抱怨對象換成了隔壁的新鄰居,他們家也住在閣樓上,也住在危橋街,就在50號。
一家四口,擠在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小空間裏,這裏就是他的家。
“還一個人住在這麼一個破地方,坐着個黑乎乎的輪椅,指不定是做什麼見不得光的奇怪工作。”媽媽把稀飯盛進碗裏,眉頭鎖着,但還是對沉默着吃飯的哥哥放緩了語氣“多吃點,好好學習,儘快找到一個好工作,把我和你爸都接出這個破地方。”
晴琳垂眸不語,聽着哥哥心不在焉的應着媽媽的話,把手裏的碗抱的更緊,不敢出聲,低頭喝着自己那一碗量並不多的粥。
但火焰還是燒到了她的身上。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看你上次考的什麼東西,就那麼點分,都浪費我給你教的學費!”
“要我說,你一個女孩,還上什麼學!不如儘早退了,趕緊找個工上了!”
晴琳沉默不語,她想說並沒有多少學費,還沒有您給哥哥報的小提琴興趣班半點昂貴,但是她沒敢說,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說出口,一定會換來更大的責罵。
中年女人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家裏的擁擠,和男人貧瘠的薪水,話題說著說著,便又拐回了奇怪的隔壁。
“你是不知道啊!”
哥哥晴也已經收拾出門了,還在上小學的晴琳不需要那麼早,只能幫着媽媽收拾家裏的衛生,順便繼續聽女人八卦隔壁的新鄰居。
“天天藏頭露尾的,還坐着個輪椅,不會是做什麼特殊工作的吧?”
她說“特殊工作”時,臉上還露出了類似於鄙夷的眼神,好像非常看不起隔壁的“特殊工作者”。
“他也不出門,你說是有什麼錢租得起這麼貴的房子啊?”
橫濱物價向來高,畢竟是最出名的港口城市,即使是危橋街這個號稱最便宜的租界區,房子也是貴得很,不然他們也不能一家四口租這麼小小一間。
男人也露出的類似的神色,附和道“誰說不是呢,現在的年輕人啊。”
晴琳抿緊唇,想反駁他們的話,因為隔壁的哥哥才不是奇怪的人,她之前有一次看見了那個奇怪的哥哥用麵包喂樹上的流浪貓。
雖然流浪貓並沒有接受那個奇怪哥哥的餵養,甚至全身毛髮炸起,衝下樹,撓了那個奇怪哥哥一下。
她都看見了,奇怪哥哥的手都被流浪貓撓出了血痕,隔壁的奇怪哥哥也沒有生氣。
晴琳覺得,住在隔壁的哥哥是個好人。
可惜她不敢說。
只能沉默的聽着父母對於隔壁新鄰居不好的猜測以及各種莫須有的詆毀。
她膽子小,她害怕父母的訓斥,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女人還說,隔壁的人好像被什麼人包養了,似乎是港口的某個大人物,不然也不會這麼藏着,指不定是玩夠了,被扔下了,才不敢露面的!
男人應和着贊同,說隔壁人的腿是因為他偷了那個包養他的大人物的錢,被人家打斷了,才殘廢的。
晴琳默默聽着,把最後一塊榻榻米擦乾淨,又沉默的拎起書包,低着頭,走出狹窄的家,低聲說道“我出門了。”
沒有人理會她。
晴琳習以為常,她拎着書包,走出陰暗潮濕的家裏,陽光就灑在了她的身上,很溫暖,晴琳卻感覺自己似乎被陽光的溫度灼傷。
畢竟,她像個陰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
是班級里總是拖後腿的“吊車尾”,是家裏沒什麼用,不如找個地方上工的“多餘人”。
即使走在陽光之下,即使並不害怕陽光的溫度,晴琳也覺得自己在金色的光芒之下無處遁形,全身都爬滿的青苔,全身都是陰暗霉味。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晃晃悠悠的,危橋街距離紅磚倉庫很近,這條街道也是人跡稀少,她似乎從未在這條街遇到同齡的人。
但今天不同。
隔壁那扇幾乎從來不再烈陽天打開的大門被人推開了,裏面走出來一個和她一樣背着書包的孩子。
乾淨整潔的白襯衫,氣息短褲,蓬鬆的齊耳短髮上,每一根髮絲似乎都跳動着陽光明媚的氣息。
晴琳認識他,是班級里的第一名,夏油傑。
一個生活在陽光之下,享受着所有眷顧的人。
也是班級里唯一一位寄宿生。
真好啊,晴琳垂下眼皮想,他的家人居然能願意花錢給他去寄宿,肯定很愛他吧。
是啊,畢竟是男孩子,學習還這麼好。
可是為什麼從那個奇怪鄰居家裏出來的?
難道是那個奇怪鄰居家的孩子嗎?
該不會是被“包養”的吧。
晴琳難免陰暗的想,她甚至不知道包養是什麼意思,但是就這麼將這個註定不好的詞語安放在了夏油傑身上。
“你好。”
年紀第一突然之間朝她搭話,晴琳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在與自己說話,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愣愣的看着不知什麼原因眼眶微紅的同班同學“啊……啊!”
“你,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當然。”夏油傑即使自己還是個小屁孩,卻已經學會了怎麼自然的搭話,隱藏自己的目的,這可是夏油傑在無數次被咒靈試探出來的演技“你也住在這裏啊。”
夏油傑微笑道。
晴琳愣愣點頭,這個向來高冷不與人搭話的年紀第一今天看起來好說話極了,甚至和她並肩一起走“那咱們一起吧。”
說這話時,夏油傑視線似乎不經意的劃過晴琳的肩膀,隨後又若無其事收回。
晴琳卻只覺得從今早起壓在心頭的石頭在夏油傑短短微笑期間炸開,難得的輕鬆湧進心口,讓她覺得似乎自己走在陽光底下也不再那麼丟人,所以她也艱難從扯出一個微笑,點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陰鬱“好,好的。”
兩人並肩超前走着,身後,一個扭曲的生物將從晴琳身上扯下來的東西撕碎。
在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之後,一直緊閉的窗戶被一隻蒼白的手推開,那手僅僅是暴露在陽光下短短几秒,從指尖開始就染起紅色,又在其本身過於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之下,幾秒內恢復正常。
夏油傑收迴向后的視線,帶着這個被咒靈纏身的同學離開了危橋街。
他們的對話被萬軌聽的一清二楚,不,不僅僅是夏油傑和晴琳的對話,還有隔壁50號人家的對話,在夜兔的耳朵里,都過於清楚,本就隔音極差的環境在加上那家的大嗓門,別說身為夜兔的萬軌,就連還只是十歲的夏油傑都隱約聽了個大概。
怎麼說呢。
萬軌其實並沒有生氣,畢竟人類太弱小了,大象又怎麼會生兩隻螞蟻的氣呢,但夏油傑顯然氣的不行,小少年本就因為早上的失誤,一直處在焦躁的自責當中,聽到那些話之後,連眼圈都氣到發紅。
沒辦法,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萬軌只能安慰夏油傑小少年。
“沒必要和垃圾計較。”萬軌兩根手指掐起夏油傑的下頜,小少年年紀還小,卻已經展露出了超乎於平常人的執拗和……嗤,心善。
夜兔不排斥大善人,但是卻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變成大善人。
尤其是變成執拗的一根筋的大善人,這樣的人即使能力再強,最後也會鑽進牛角尖里,自我毀滅。
他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人,還沒用夠,怎麼能讓自我毀滅呢。
工具還有保質期呢,更別提這種要從小培養的手下。
萬軌神色平靜的注視着被迫揚起臉的夏油傑,似乎要望進這雙尚且稚嫩的瞳仁里,將裏面所有不夠成熟,不合規矩的情緒都挖掘出來。
“我不在意,因為我和地上的垃圾不同。”萬軌語氣放緩,比起勸誡,似乎更像警告“你是大象,你是人類,你是能掌握生命的人,不要因為螞蟻,也不要被地上的垃圾擾亂了你的心緒,你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