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水、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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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老鋪的五個被撤下來的支委後來又都恢復了原職，再後來分別成立老鋪人民公社、嶺壩人民公社。高年成調到老鋪人民公社當了公社副書記，後來又當了公社書記。1961年成立玉丘大隊，隸屬嶺壩人民公社。我擔任玉丘大隊黨支部書記，沒想到這一干差不多就是二十年。
我當玉丘大隊黨支部書記后，開會更多了。大隊的會、公社的會、縣裏的會都常開。到縣裏開會五六十華里的路，我總是步行去，還要背背包。南白公路（南陰縣城至白水鎮）經過嶺壩，本來已經通車。獅子嶺到公路邊只有兩三里路，但那時到縣城的車很少，我也想省個車錢。南白公路是在五九年修路坯子，以後陸續完成通車的。
修南白公路的路坯時，每個大隊分下來一段，每一段都一律要求在三天內完成。這次不是修石頭源水庫那樣一個隊二三十個人，而是全部勞力都上了。工程量大，為保證按期完工，夜裏就幹上了。桐油燈掛了一路，遠遠望去，一條長長的燈的龍，極為壯觀。人是三天三夜沒休息，工地上白天裏三餐飯，夜裏一頓夜宵，死都都要死過這三天，動員大會上就這麼說的。一條公路的路坯還真的就在開工三天後從白水鎮拉到了縣城。經不起過度體力勞動的虢昌齊，那次修石頭源水庫時，眼看快堅持不下來時，我父親把他換了下來。這次是短平快猛的攻堅戰，虢昌齊照樣挺不住，趁人多蹲在地上偷一會兒閑，被幹部賀明道發現，挨了一頓拳腳。賀明道在石頭源水庫工地上就打過不少人，沒想到現在還打人。
象賀明道這樣對待群眾的幹部倒實在是極少數，否則幹部如果都這樣，群眾還不造反？
後來賀明道再一次被派到玉丘搞工作時，有一次正在開會，上面來人把他帶走了。聽說他就此坐了牢。坐完牢回到家裏再沒當上幹部，過不久賀明道就死了。
我到縣裏開會先走四十多華里的小路，翻過孫猴嶺就到了離濂溪幾里遠的一個渡口，在那裏過河，丟下濂溪往北走幾里路就到了縣城。夏天住在招待所里，沒有蚊帳，大家用敵敵畏殺蚊子。冬天開會時，晚上如果沒有活動，大家就早早上床捂被窩，我總是要帶上幾本書在身邊的，這時就津津有味地讀着雜七雜八的書。
後來住的條件改善了，招待所有了供開會的人三四個甚至更多人住的房間。有一次我剛到招待所一個四人間放下背包，就見房間裏面早已經到了三個。我打過招呼后問三位貴姓呀？先到的三個人互相之間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秘熙熙的樣子來，一人答曰：“無水溪一條。”第二個接過來道：“一寸土兩層。”最後一個補上說：“吳里人家披虎皮。”那味道很象後來電影裏桃李羅三秀才考劉三姐的樣子。我覺得蠻有意思的，便笑笑就去弄自己的鋪位。忽然我心裏幾乎一驚，這三個人姓得好怪，當然不是他們三個的姓氏本身有什麼奇怪，中國人的姓氏本來就千奇百怪，姓什麼的都有。我所驚奇的是，這三位仁兄的姓，居然跟我的姓有那麼巧妙的聯繫，真是無巧不成書了。或者也可以說是緣分吧，真是個奇緣了，他們三位，再加上一個我，住在了一個房間，四個姓好有意思呢！我只是在心裏感嘆着，沒有馬上回答他們，他們三個人可能就以為我是“略輸文采”了，大概是個“只識彎弓射大雕”的粗人一個了，定然沒有猜出他們三人的姓氏來！見我還在搬弄自己的鋪位，就是不回答他們的啞謎，甚覺沒趣的樣子，等不耐煩地反問起我來了。
你呢，貴姓？三個人幾乎同時問道。
我就猜想，這三個人，怕是有意相約着一塊來報到，有意住一個房間的。我敢說，他們以前就常常用他們三個的姓氏跟別人打啞謎來着。
我就邊鋪床位邊隨口答道：“奚老兄丟了地，封老弟土兩虧，一天一口去幾回，留下虞老兄一張皮！”三個人見我已把他們各自的姓氏給說了出來，他們卻苦於猜不出我的姓，很不自在的樣子。第二天會上點名，主持人叫“虎成全”，叫了幾遍沒人答應，就在主持台上的一塊木板子上用粉筆寫了個“虢”字，把名字又念了一回，但還是把“虢”念成“虎”。這時我就站了起來，報告主持人說我叫虢成全，你寫的那個字念“虢”(guo)不念“虎”。台下一陣笑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奚、封、虞三個大隊支書才恍然大悟，原來“稍遜風騷”的是他們自己呀！
接下來住在一塊的日子裏，我們四個大隊支書就成了相當不錯的朋友，也都覺得我們四個的確是有緣，才會住到一起呢！
如果是下午開完會，一般還得再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能往回趕。遇有月亮的日子，我就想省了一晚，吃過下午飯就往回趕。一人走夜路已是家常便飯，我常常不到半夜就可趕到家裏。夜裏聽到狗叫聲，你母親就知道是我回來了，便從床上起來給我開門。
有時到縣裏開會的有好幾個人，一路上我就給大夥講故事、傳說、笑話、段子。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大家聽得入神，走路也就不覺得怎麼累了，幾十里路倒就在不知不覺中被幾雙腳丈量完了。有時一個故事還沒結尾，我到家了，同伴會叮囑，明天得把這個段子講完啊，今晚就讓你摟老婆算了！
六十年代水稻改種二季，獅子嶺下世世代代一年一生的水稻將在一個春秋里演繹梅開二度的神話。
縣裏特意派了一個幹部到玉丘來蹲點，專抓二季水稻的推廣和增產增收工作。派來的幹部還是個大學生，女的，名叫葉詩筠，才二十來歲。我並不覺得派個幹部來有什麼必要，這又不是土改什麼的，不是那個搞階級鬥爭，這是干農活，是農民自己的事呀。不過我還是派女支委何香蘭到公社去把女大學生接了來。
我本來想安排女大學生住到何香蘭家，女人在一起也方便些。但何香蘭說：“人家是下來工作的，不是走親戚呀！不如住在你們虢家院子吧，跟支書商量工作也方便些。”我知道隊裏安排個幹部是要派吃的，再說何香蘭是否喜歡有一朵鮮花插在自己的身邊也不得而知，我就只好同意把女大學生安排在我們隊裏住了下來。
“那就跟和妹仔兩個搭鋪算了吧。”我對女大學生說。
“和妹仔是哪個？”女大學生問道。
“是我們支書的老婆。”何香蘭說。
看樣子女大學生可能還以為和妹仔是哪個小姑娘呢。
我天生是個新事物的接受者和愛好者。接到購買二季稻種子的通知后，我就跟葉詩筠趕到了專區。讓葉詩筠一起去是考慮到人家是縣上下來的幹部，必要時有國家幹部在場好辦事情些吧。
誰知我們到那裏后，卻被告知說種子已給別人領走，你們另候通知。我當時的感覺就如一個在門外等了幾個鐘頭，靜候新生嬰兒落地第一聲啼哭的父親，被出門來的接生婆告知說，你老婆的產期還要等一兩個月，現在只是肚子痛而已！
“支書，那我們只有回去算了？”女大學生也覺得掃興。
回去？來一趟專區容易嗎？不行！我說走，喊起女大學生就走。我們找到了專區農業局，我聲明要找局長。傳達室的人說局長外出開會，幾天不得回來。我還是不甘心就這麼走人，就在農業局院子裏轉悠。轉到伙房那裏，我跟伙房師傅打招呼，拉起了家常。原來伙房師傅是個老鋪人，老鄉哪！我就跟老鄉講起此行的目的，說什麼也得幫老鄉一個忙啊！伙房師傅看得出我的一副倔勁，同時也為了證明自己作為在外頭工作的老鄉的能幹，伙房師傅丟下手裏活計，領着我找到農業局一個幹部。這人寫了一張紙條給我，我如獲至寶，趕緊又跑到種子站。二季稻種子終於領了回來，玉丘當年就改種了二季稻。專區拖回來的可是**改變歷史的種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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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老鋪的五個被撤下來的支委後來又都恢復了原職，再後來分別成立老鋪人民公社、嶺壩人民公社。高年成調到老鋪人民公社當了公社副書記，後來又當了公社書記。1961年成立玉丘大隊，隸屬嶺壩人民公社。我擔任玉丘大隊黨支部書記，沒想到這一干差不多就是二十年。
我當玉丘大隊黨支部書記后，開會更多了。大隊的會、公社的會、縣裏的會都常開。到縣裏開會五六十華里的路，我總是步行去，還要背背包。南白公路（南陰縣城至白水鎮）經過嶺壩，本來已經通車。獅子嶺到公路邊只有兩三里路，但那時到縣城的車很少，我也想省個車錢。南白公路是在五九年修路坯子，以後陸續完成通車的。
修南白公路的路坯時，每個大隊分下來一段，每一段都一律要求在三天內完成。這次不是修石頭源水庫那樣一個隊二三十個人，而是全部勞力都上了。工程量大，為保證按期完工，夜裏就幹上了。桐油燈掛了一路，遠遠望去，一條長長的燈的龍，極為壯觀。人是三天三夜沒休息，工地上白天裏三餐飯，夜裏一頓夜宵，死都都要死過這三天，動員大會上就這麼說的。一條公路的路坯還真的就在開工三天後從白水鎮拉到了縣城。經不起過度體力勞動的虢昌齊，那次修石頭源水庫時，眼看快堅持不下來時，我父親把他換了下來。這次是短平快猛的攻堅戰，虢昌齊照樣挺不住，趁人多蹲在地上偷一會兒閑，被幹部賀明道發現，挨了一頓拳腳。賀明道在石頭源水庫工地上就打過不少人，沒想到現在還打人。
象賀明道這樣對待群眾的幹部倒實在是極少數，否則幹部如果都這樣，群眾還不造反？
後來賀明道再一次被派到玉丘搞工作時，有一次正在開會，上面來人把他帶走了。聽說他就此坐了牢。坐完牢回到家裏再沒當上幹部，過不久賀明道就死了。
我到縣裏開會先走四十多華里的小路，翻過孫猴嶺就到了離濂溪幾里遠的一個渡口，在那裏過河，丟下濂溪往北走幾里路就到了縣城。夏天住在招待所里，沒有蚊帳，大家用敵敵畏殺蚊子。冬天開會時，晚上如果沒有活動，大家就早早上床捂被窩，我總是要帶上幾本書在身邊的，這時就津津有味地讀着雜七雜八的書。
後來住的條件改善了，招待所有了供開會的人三四個甚至更多人住的房間。有一次我剛到招待所一個四人間放下背包，就見房間裏面早已經到了三個。我打過招呼后問三位貴姓呀？先到的三個人互相之間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秘熙熙的樣子來，一人答曰：“無水溪一條。”第二個接過來道：“一寸土兩層。”最後一個補上說：“吳里人家披虎皮。”那味道很象後來電影裏桃李羅三秀才考劉三姐的樣子。我覺得蠻有意思的，便笑笑就去弄自己的鋪位。忽然我心裏幾乎一驚，這三個人姓得好怪，當然不是他們三個的姓氏本身有什麼奇怪，中國人的姓氏本來就千奇百怪，姓什麼的都有。我所驚奇的是，這三位仁兄的姓，居然跟我的姓有那麼巧妙的聯繫，真是無巧不成書了。或者也可以說是緣分吧，真是個奇緣了，他們三位，再加上一個我，住在了一個房間，四個姓好有意思呢！我只是在心裏感嘆着，沒有馬上回答他們，他們三個人可能就以為我是“略輸文采”了，大概是個“只識彎弓射大雕”的粗人一個了，定然沒有猜出他們三人的姓氏來！見我還在搬弄自己的鋪位，就是不回答他們的啞謎，甚覺沒趣的樣子，等不耐煩地反問起我來了。
你呢，貴姓？三個人幾乎同時問道。
我就猜想，這三個人，怕是有意相約着一塊來報到，有意住一個房間的。我敢說，他們以前就常常用他們三個的姓氏跟別人打啞謎來着。
我就邊鋪床位邊隨口答道：“奚老兄丟了地，封老弟土兩虧，一天一口去幾回，留下虞老兄一張皮！”三個人見我已把他們各自的姓氏給說了出來，他們卻苦於猜不出我的姓，很不自在的樣子。第二天會上點名，主持人叫“虎成全”，叫了幾遍沒人答應，就在主持台上的一塊木板子上用粉筆寫了個“虢”字，把名字又念了一回，但還是把“虢”念成“虎”。這時我就站了起來，報告主持人說我叫虢成全，你寫的那個字念“虢”(guo)不念“虎”。台下一陣笑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奚、封、虞三個大隊支書才恍然大悟，原來“稍遜風騷”的是他們自己呀！
接下來住在一塊的日子裏，我們四個大隊支書就成了相當不錯的朋友，也都覺得我們四個的確是有緣，才會住到一起呢！
如果是下午開完會，一般還得再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能往回趕。遇有月亮的日子，我就想省了一晚，吃過下午飯就往回趕。一人走夜路已是家常便飯，我常常不到半夜就可趕到家裏。夜裏聽到狗叫聲，你母親就知道是我回來了，便從床上起來給我開門。
有時到縣裏開會的有好幾個人，一路上我就給大夥講故事、傳說、笑話、段子。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大家聽得入神，走路也就不覺得怎麼累了，幾十里路倒就在不知不覺中被幾雙腳丈量完了。有時一個故事還沒結尾，我到家了，同伴會叮囑，明天得把這個段子講完啊，今晚就讓你摟老婆算了！
六十年代水稻改種二季，獅子嶺下世世代代一年一生的水稻將在一個春秋里演繹梅開二度的神話。
縣裏特意派了一個幹部到玉丘來蹲點，專抓二季水稻的推廣和增產增收工作。派來的幹部還是個大學生，女的，名叫葉詩筠，才二十來歲。我並不覺得派個幹部來有什麼必要，這又不是土改什麼的，不是那個搞階級鬥爭，這是干農活，是農民自己的事呀。不過我還是派女支委何香蘭到公社去把女大學生接了來。
我本來想安排女大學生住到何香蘭家，女人在一起也方便些。但何香蘭說：“人家是下來工作的，不是走親戚呀！不如住在你們虢家院子吧，跟支書商量工作也方便些。”我知道隊裏安排個幹部是要派吃的，再說何香蘭是否喜歡有一朵鮮花插在自己的身邊也不得而知，我就只好同意把女大學生安排在我們隊裏住了下來。
“那就跟和妹仔兩個搭鋪算了吧。”我對女大學生說。
“和妹仔是哪個？”女大學生問道。
“是我們支書的老婆。”何香蘭說。
看樣子女大學生可能還以為和妹仔是哪個小姑娘呢。
我天生是個新事物的接受者和愛好者。接到購買二季稻種子的通知后，我就跟葉詩筠趕到了專區。讓葉詩筠一起去是考慮到人家是縣上下來的幹部，必要時有國家幹部在場好辦事情些吧。
誰知我們到那裏后，卻被告知說種子已給別人領走，你們另候通知。我當時的感覺就如一個在門外等了幾個鐘頭，靜候新生嬰兒落地第一聲啼哭的父親，被出門來的接生婆告知說，你老婆的產期還要等一兩個月，現在只是肚子痛而已！
“支書，那我們只有回去算了？”女大學生也覺得掃興。
回去？來一趟專區容易嗎？不行！我說走，喊起女大學生就走。我們找到了專區農業局，我聲明要找局長。傳達室的人說局長外出開會，幾天不得回來。我還是不甘心就這麼走人，就在農業局院子裏轉悠。轉到伙房那裏，我跟伙房師傅打招呼，拉起了家常。原來伙房師傅是個老鋪人，老鄉哪！我就跟老鄉講起此行的目的，說什麼也得幫老鄉一個忙啊！伙房師傅看得出我的一副倔勁，同時也為了證明自己作為在外頭工作的老鄉的能幹，伙房師傅丟下手裏活計，領着我找到農業局一個幹部。這人寫了一張紙條給我，我如獲至寶，趕緊又跑到種子站。二季稻種子終於領了回來，玉丘當年就改種了二季稻。專區拖回來的可是**改變歷史的種子啊！
[筆下文學Www.bxwx.net]
20.老鋪的五個被撤下來的支委後來又都恢復了原職，再後來分別成立老鋪人民公社、嶺壩人民公社。高年成調到老鋪人民公社當了公社副書記，後來又當了公社書記。1961年成立玉丘大隊，隸屬嶺壩人民公社。我擔任玉丘大隊黨支部書記，沒想到這一干差不多就是二十年。
我當玉丘大隊黨支部書記后，開會更多了。大隊的會、公社的會、縣裏的會都常開。到縣裏開會五六十華里的路，我總是步行去，還要背背包。南白公路（南陰縣城至白水鎮）經過嶺壩，本來已經通車。獅子嶺到公路邊只有兩三里路，但那時到縣城的車很少，我也想省個車錢。南白公路是在五九年修路坯子，以後陸續完成通車的。
修南白公路的路坯時，每個大隊分下來一段，每一段都一律要求在三天內完成。這次不是修石頭源水庫那樣一個隊二三十個人，而是全部勞力都上了。工程量大，為保證按期完工，夜裏就幹上了。桐油燈掛了一路，遠遠望去，一條長長的燈的龍，極為壯觀。人是三天三夜沒休息，工地上白天裏三餐飯，夜裏一頓夜宵，死都都要死過這三天，動員大會上就這麼說的。一條公路的路坯還真的就在開工三天後從白水鎮拉到了縣城。經不起過度體力勞動的虢昌齊，那次修石頭源水庫時，眼看快堅持不下來時，我父親把他換了下來。這次是短平快猛的攻堅戰，虢昌齊照樣挺不住，趁人多蹲在地上偷一會兒閑，被幹部賀明道發現，挨了一頓拳腳。賀明道在石頭源水庫工地上就打過不少人，沒想到現在還打人。
象賀明道這樣對待群眾的幹部倒實在是極少數，否則幹部如果都這樣，群眾還不造反？
後來賀明道再一次被派到玉丘搞工作時，有一次正在開會，上面來人把他帶走了。聽說他就此坐了牢。坐完牢回到家裏再沒當上幹部，過不久賀明道就死了。
我到縣裏開會先走四十多華里的小路，翻過孫猴嶺就到了離濂溪幾里遠的一個渡口，在那裏過河，丟下濂溪往北走幾里路就到了縣城。夏天住在招待所里，沒有蚊帳，大家用敵敵畏殺蚊子。冬天開會時，晚上如果沒有活動，大家就早早上床捂被窩，我總是要帶上幾本書在身邊的，這時就津津有味地讀着雜七雜八的書。
後來住的條件改善了，招待所有了供開會的人三四個甚至更多人住的房間。有一次我剛到招待所一個四人間放下背包，就見房間裏面早已經到了三個。我打過招呼后問三位貴姓呀？先到的三個人互相之間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秘熙熙的樣子來，一人答曰：“無水溪一條。”第二個接過來道：“一寸土兩層。”最後一個補上說：“吳里人家披虎皮。”那味道很象後來電影裏桃李羅三秀才考劉三姐的樣子。我覺得蠻有意思的，便笑笑就去弄自己的鋪位。忽然我心裏幾乎一驚，這三個人姓得好怪，當然不是他們三個的姓氏本身有什麼奇怪，中國人的姓氏本來就千奇百怪，姓什麼的都有。我所驚奇的是，這三位仁兄的姓，居然跟我的姓有那麼巧妙的聯繫，真是無巧不成書了。或者也可以說是緣分吧，真是個奇緣了，他們三位，再加上一個我，住在了一個房間，四個姓好有意思呢！我只是在心裏感嘆着，沒有馬上回答他們，他們三個人可能就以為我是“略輸文采”了，大概是個“只識彎弓射大雕”的粗人一個了，定然沒有猜出他們三人的姓氏來！見我還在搬弄自己的鋪位，就是不回答他們的啞謎，甚覺沒趣的樣子，等不耐煩地反問起我來了。
你呢，貴姓？三個人幾乎同時問道。
我就猜想，這三個人，怕是有意相約着一塊來報到，有意住一個房間的。我敢說，他們以前就常常用他們三個的姓氏跟別人打啞謎來着。
我就邊鋪床位邊隨口答道：“奚老兄丟了地，封老弟土兩虧，一天一口去幾回，留下虞老兄一張皮！”三個人見我已把他們各自的姓氏給說了出來，他們卻苦於猜不出我的姓，很不自在的樣子。第二天會上點名，主持人叫“虎成全”，叫了幾遍沒人答應，就在主持台上的一塊木板子上用粉筆寫了個“虢”字，把名字又念了一回，但還是把“虢”念成“虎”。這時我就站了起來，報告主持人說我叫虢成全，你寫的那個字念“虢”(guo)不念“虎”。台下一陣笑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奚、封、虞三個大隊支書才恍然大悟，原來“稍遜風騷”的是他們自己呀！
接下來住在一塊的日子裏，我們四個大隊支書就成了相當不錯的朋友，也都覺得我們四個的確是有緣，才會住到一起呢！
如果是下午開完會，一般還得再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能往回趕。遇有月亮的日子，我就想省了一晚，吃過下午飯就往回趕。一人走夜路已是家常便飯，我常常不到半夜就可趕到家裏。夜裏聽到狗叫聲，你母親就知道是我回來了，便從床上起來給我開門。
有時到縣裏開會的有好幾個人，一路上我就給大夥講故事、傳說、笑話、段子。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大家聽得入神，走路也就不覺得怎麼累了，幾十里路倒就在不知不覺中被幾雙腳丈量完了。有時一個故事還沒結尾，我到家了，同伴會叮囑，明天得把這個段子講完啊，今晚就讓你摟老婆算了！
六十年代水稻改種二季，獅子嶺下世世代代一年一生的水稻將在一個春秋里演繹梅開二度的神話。
縣裏特意派了一個幹部到玉丘來蹲點，專抓二季水稻的推廣和增產增收工作。派來的幹部還是個大學生，女的，名叫葉詩筠，才二十來歲。我並不覺得派個幹部來有什麼必要，這又不是土改什麼的，不是那個搞階級鬥爭，這是干農活，是農民自己的事呀。不過我還是派女支委何香蘭到公社去把女大學生接了來。
我本來想安排女大學生住到何香蘭家，女人在一起也方便些。但何香蘭說：“人家是下來工作的，不是走親戚呀！不如住在你們虢家院子吧，跟支書商量工作也方便些。”我知道隊裏安排個幹部是要派吃的，再說何香蘭是否喜歡有一朵鮮花插在自己的身邊也不得而知，我就只好同意把女大學生安排在我們隊裏住了下來。
“那就跟和妹仔兩個搭鋪算了吧。”我對女大學生說。
“和妹仔是哪個？”女大學生問道。
“是我們支書的老婆。”何香蘭說。
看樣子女大學生可能還以為和妹仔是哪個小姑娘呢。
我天生是個新事物的接受者和愛好者。接到購買二季稻種子的通知后，我就跟葉詩筠趕到了專區。讓葉詩筠一起去是考慮到人家是縣上下來的幹部，必要時有國家幹部在場好辦事情些吧。
誰知我們到那裏后，卻被告知說種子已給別人領走，你們另候通知。我當時的感覺就如一個在門外等了幾個鐘頭，靜候新生嬰兒落地第一聲啼哭的父親，被出門來的接生婆告知說，你老婆的產期還要等一兩個月，現在只是肚子痛而已！
“支書，那我們只有回去算了？”女大學生也覺得掃興。
回去？來一趟專區容易嗎？不行！我說走，喊起女大學生就走。我們找到了專區農業局，我聲明要找局長。傳達室的人說局長外出開會，幾天不得回來。我還是不甘心就這麼走人，就在農業局院子裏轉悠。轉到伙房那裏，我跟伙房師傅打招呼，拉起了家常。原來伙房師傅是個老鋪人，老鄉哪！我就跟老鄉講起此行的目的，說什麼也得幫老鄉一個忙啊！伙房師傅看得出我的一副倔勁，同時也為了證明自己作為在外頭工作的老鄉的能幹，伙房師傅丟下手裏活計，領着我找到農業局一個幹部。這人寫了一張紙條給我，我如獲至寶，趕緊又跑到種子站。二季稻種子終於領了回來，玉丘當年就改種了二季稻。專區拖回來的可是**改變歷史的種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