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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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說起來，我給一個國民黨軍官刻字，卻賣過死力是實。當時是地主王雅的大兒子王田親自帶了人郊依錮辭氳摹?
鳳子鋪的王雅是地主婆，方圓幾十里都有她的田地。你爺爺種的就是王雅的田。你爺爺跟王家的管家陳仲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兩個人結了老庚。田畝的丈量和每年的收成、租子等一應帳目，老庚都給照應着。王雅的男人死得早，她後來卻生了個二兒子王山。王山是王雅的親生兒子，但不知道父親是誰。王山生下來的當夜，王雅撩起衣衫把奶頭塞進他的小嘴裏。王山拚命地噘，王雅兩個**很肥大，卻噘不出奶汁來。只好喂點紅糖水，用衣服包好了，王山由管家陳仲跟你爺爺兩個抱起連夜出了門，被安置在山中一棵老茶樹底下。當夜你爺爺宿於王家，第二天一大早上山，把王山抱到王家門口，聲言路邊撿到個毛毛。
毛毛被王家“收留”了，鄉親們說王雅是菩薩心腸，那麼個剛生下才天把的肉團團，她都肯收養，不容易呀！
王山比我大兩歲，我跟王田王山兄弟倆都算是朋友，王雅也很喜歡我，在王家我可以不必象別的佃戶家的孩子那樣受拘束的。
當時我到得王家才知道，找我刻字的國民黨軍官就是我曾經給他當過一次蹩腳轎夫的那個團長。團長的姨太就是王雅的二女兒，這一點我原來不知道。我原來只曉得撿奶仔（王山的小名，因其系王家佃戶從山上“撿”回來而得名）的二姐夫是個大軍官。我現在覺得撿奶仔長得倒很象他的團長姐夫的模樣，就連說話的聲音，神態都象。當然我只是這麼想着而已，也並沒有說出來。當時團長跟我一見面，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虢，還記得那一槍嗎？哈哈，我沒有真上膛呢，否則的話哪能再找到你來給我刻字呀！你小子在那個場合倒還沉得住氣，可有英雄氣概哪！早得幾年的話，派你去打日本鬼子，保准你也能打出個團長來，怎麼樣？”
王雅問她的女婿團長：“原來你們認識呀？”
團長朝跟自己年齡上差不多相仿的岳母笑着說：“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吶！”然後就講了那次抬轎的事，王山的二姐——團長的姨太就在一旁偷偷地笑，我想她一定是聽說過抬轎的故事了。
我看着團長，沒有說話。
我還忍不住又看王山，撿奶仔能當團長嗎？我暗地裏卻在這麼想着。
團長見我不說話，哈哈一笑說：“當然我不會難為你的，說說而已，人各有志嘛！我就看出你不是個干苦力的料！”想起那次抬轎的事，團長似乎還有餘怒：“都不知那雜種（指保長）是怎麼想的，害得我夫人成天躺在椅子裏，腿斷啦，肋骨也折了幾根！”
我這才知道那次事件比我想像的要嚴重。這也算是我這次願意賣力的原因之一吧。
團長見我一直沒說話，就說了：“好啦，言歸正傳，給我好好刻幾個字，敝人從不虧待有功之臣的。”
我這次刻字也確實很投入，因為要得緊，我白天刻，夜裏也刻，只想早點把東西拿出來。
我在王家差不多半個月枯燥的刻活當中，有個“小動物”給我帶來了無窮的樂趣，我們成了好朋友。
這個“小動物”是個四、五歲的小姑娘，那些天有好多次她就在我的桌子邊蹦跳，使我想起了在桂林時房東家的那隻可愛又生事的小哈巴狗，也是這樣在我的桌子邊蹦跳着。只不過小哈巴狗還會竄到我的桌子上搗亂，結果因為我比它更能搗亂，來了個不一樣的肉包子打狗，推毀了它的五臟六腑，結束了它對我全部的愛與恨。
眼下這個“小動物”——小姑娘，長得好漂亮好討人喜愛，穿着打扮又十分地講究，一副富貴人家孩子的模樣。她是團長跟他姨太的小千金，樣子幾乎就是王山二姐的翻版。王山的二姐臉相里看得出她母親王雅的影子，但比王雅更秀麗，氣質更優雅，是個少見的大美人。王雅這個小外孫女長大后必定又是個大美女無疑，我想王山的二姐小時侯肯定也就是眼下這個小姑娘的模樣吧。
小姑娘天真活潑，聰明過人。她問我：“為什麼不用筆寫字，要用刀寫呢？”只這一句就令我大為驚訝。她問別人的話時開頭不帶稱呼，氣勢凌人，我想多是受了她父親的影響的緣故罷。她的疑問中既有童心的可愛，又有成人的老練，顯出她超乎同齡兒童的智慧。
我給她解釋說：“用筆寫字可以擦得掉，用刀寫字是擦不掉的。如果用刀在石頭上寫字，就可以千萬年不變，永垂不朽的！”
“那我爹幹嗎不用刀寫字，倒要用筆寫呢？”
“用筆寫字方便，是一種本領。用刀寫字麻煩，是一種技藝。學了技藝是為了混口飯吃。你爹是大官，不必用刀寫字，但你爹會用槍，我卻不會用槍的。”
“用槍會殺人的，我不喜歡槍！我喜歡筆，我喜歡用筆寫字！”
“你還會寫字？”
小姑娘對我的疑問很不高興的樣子，嘟着個小嘴：“哼，你不信，我寫給你看！”
我來了興趣，就想給她找紙筆。
小姑娘說：“我不要你的筆，我自己有筆，我爹說不能隨便要人家的東西的。”
說著小姑娘就到自己身上找筆。我這才發現，這個四、五歲的女孩，在她穿着的裙子的肩袢上，竟神氣無比地插着一隻鋼筆！
我幫她取出鋼筆，發現那隻筆好漂亮，肯定價格不菲啊！
我給她找了一張紙，讓開位子，把她抱到椅子上坐好。小傢伙象模象樣地寫了起來，右手拿筆的姿勢很象那麼回事呢。
小傢伙偏着個小腦袋，一筆一劃十分認真地寫了起來，寫好了遞給我看：
葉靈兒
“這是你的名字嗎？”我問她。
“我就叫靈兒，我爹姓葉，叫葉團長，我媽姓王，叫王韻，我也姓葉，叫葉靈兒。”
她的話把我逗得開懷大笑，我笑去了疲勞與枯燥，覺得這小姑娘確實惹人喜愛。尤其那幾個字，寫得可真是有板有眼，足見大人教導的用心。想我小時侯五歲半開蒙讀書，在當地已經算是相當的早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這小傢伙不到五歲的樣子，就能寫得幾個象模象樣的漢字了，畢竟家庭條件不一樣啊！
“靈兒不要在那裏吵了人家的工夫，外邊玩去！”王山的二姐進來，怕耽誤了我的工作，要將女兒帶了出去。
我說小孩好聰明，她寫字給我看哩！
王韻迷人地笑着，一臉的幸福。
有一天葉靈兒又三步兩跳地跑過來了。
我逗她說了幾句話后，她就在一邊很懂事地看我刻字。
忽然小傢伙很認真地對我說：“用刀給我寫個字好嗎？”習慣性地沒有稱呼，完全是個成年人跟人說話的神態。
我看着小姑娘，覺得跟她說話可以用常規語言（沒必要用童語）的。於是我就說：“用刀就不叫寫，叫刻，這叫刻字。”我把鋒利的刀口給她看，又在木板上劃了一刀。
“那你給我刻個字行嗎？”
我對她說：“我這裏刻的字都是你家的，也就是你的，我這就是在給你刻字呀！”
“我就要你給我刻字嘛，我要嘛！”
我看着小傢伙認真而又執拗的神態，覺得有必要滿足她的童心，就答應她說好吧，等我刻好了給你。
小傢伙高興得又蹦有跳，然後飛到外面玩去了。
我當時就想，刻個什麼字好呢？刻她的名字？那樣刻出來就是一枚圖章了，很俗套。我覺得總要適合小朋友才好，就打算給她雕個小動物，心想這個主意不錯。
我沒有學過雕刻，但拿得起刻刀的人，要雕個什麼小玩意還是可以勝任的。我就抽空做起來。只用了兩天刻字的空檔兒，我手裏有了一隻桃木雕刻成的小羊。
小女孩拿到小木羊時，喜歡得不得了的樣子，對我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小女孩還說，你知道我是屬羊，才給我刻了小羊的嗎？聽她這樣一說，我倒真的感到一點驚奇了。老實說，我壓根就沒有往十二生肖上面想過，這倒的確是個巧合了！我就問小傢伙道，你屬羊嗎？小傢伙回答說是呀，她就屬羊的，爸爸媽媽有時還叫她小羊羊呢！
我這次給團長刻字是按照那時的慣例，由主人家管三餐飯的。所不同的一是主人不是僱主本人，而是王雅，二是晚上也不回家，吃住在王家。這也是實際需要，因為家裏離王家不近，同時晚上又要加點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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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說起來，我給一個國民黨軍官刻字，卻賣過死力是實。當時是地主王雅的大兒子王田親自帶了人郊依錮辭氳摹?
鳳子鋪的王雅是地主婆，方圓幾十里都有她的田地。你爺爺種的就是王雅的田。你爺爺跟王家的管家陳仲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兩個人結了老庚。田畝的丈量和每年的收成、租子等一應帳目，老庚都給照應着。王雅的男人死得早，她後來卻生了個二兒子王山。王山是王雅的親生兒子，但不知道父親是誰。王山生下來的當夜，王雅撩起衣衫把奶頭塞進他的小嘴裏。王山拚命地噘，王雅兩個**很肥大，卻噘不出奶汁來。只好喂點紅糖水，用衣服包好了，王山由管家陳仲跟你爺爺兩個抱起連夜出了門，被安置在山中一棵老茶樹底下。當夜你爺爺宿於王家，第二天一大早上山，把王山抱到王家門口，聲言路邊撿到個毛毛。
毛毛被王家“收留”了，鄉親們說王雅是菩薩心腸，那麼個剛生下才天把的肉團團，她都肯收養，不容易呀！
王山比我大兩歲，我跟王田王山兄弟倆都算是朋友，王雅也很喜歡我，在王家我可以不必象別的佃戶家的孩子那樣受拘束的。
當時我到得王家才知道，找我刻字的國民黨軍官就是我曾經給他當過一次蹩腳轎夫的那個團長。團長的姨太就是王雅的二女兒，這一點我原來不知道。我原來只曉得撿奶仔（王山的小名，因其系王家佃戶從山上“撿”回來而得名）的二姐夫是個大軍官。我現在覺得撿奶仔長得倒很象他的團長姐夫的模樣，就連說話的聲音，神態都象。當然我只是這麼想着而已，也並沒有說出來。當時團長跟我一見面，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虢，還記得那一槍嗎？哈哈，我沒有真上膛呢，否則的話哪能再找到你來給我刻字呀！你小子在那個場合倒還沉得住氣，可有英雄氣概哪！早得幾年的話，派你去打日本鬼子，保准你也能打出個團長來，怎麼樣？”
王雅問她的女婿團長：“原來你們認識呀？”
團長朝跟自己年齡上差不多相仿的岳母笑着說：“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吶！”然後就講了那次抬轎的事，王山的二姐——團長的姨太就在一旁偷偷地笑，我想她一定是聽說過抬轎的故事了。
我看着團長，沒有說話。
我還忍不住又看王山，撿奶仔能當團長嗎？我暗地裏卻在這麼想着。
團長見我不說話，哈哈一笑說：“當然我不會難為你的，說說而已，人各有志嘛！我就看出你不是個干苦力的料！”想起那次抬轎的事，團長似乎還有餘怒：“都不知那雜種（指保長）是怎麼想的，害得我夫人成天躺在椅子裏，腿斷啦，肋骨也折了幾根！”
我這才知道那次事件比我想像的要嚴重。這也算是我這次願意賣力的原因之一吧。
團長見我一直沒說話，就說了：“好啦，言歸正傳，給我好好刻幾個字，敝人從不虧待有功之臣的。”
我這次刻字也確實很投入，因為要得緊，我白天刻，夜裏也刻，只想早點把東西拿出來。
我在王家差不多半個月枯燥的刻活當中，有個“小動物”給我帶來了無窮的樂趣，我們成了好朋友。
這個“小動物”是個四、五歲的小姑娘，那些天有好多次她就在我的桌子邊蹦跳，使我想起了在桂林時房東家的那隻可愛又生事的小哈巴狗，也是這樣在我的桌子邊蹦跳着。只不過小哈巴狗還會竄到我的桌子上搗亂，結果因為我比它更能搗亂，來了個不一樣的肉包子打狗，推毀了它的五臟六腑，結束了它對我全部的愛與恨。
眼下這個“小動物”——小姑娘，長得好漂亮好討人喜愛，穿着打扮又十分地講究，一副富貴人家孩子的模樣。她是團長跟他姨太的小千金，樣子幾乎就是王山二姐的翻版。王山的二姐臉相里看得出她母親王雅的影子，但比王雅更秀麗，氣質更優雅，是個少見的大美人。王雅這個小外孫女長大后必定又是個大美女無疑，我想王山的二姐小時侯肯定也就是眼下這個小姑娘的模樣吧。
小姑娘天真活潑，聰明過人。她問我：“為什麼不用筆寫字，要用刀寫呢？”只這一句就令我大為驚訝。她問別人的話時開頭不帶稱呼，氣勢凌人，我想多是受了她父親的影響的緣故罷。她的疑問中既有童心的可愛，又有成人的老練，顯出她超乎同齡兒童的智慧。
我給她解釋說：“用筆寫字可以擦得掉，用刀寫字是擦不掉的。如果用刀在石頭上寫字，就可以千萬年不變，永垂不朽的！”
“那我爹幹嗎不用刀寫字，倒要用筆寫呢？”
“用筆寫字方便，是一種本領。用刀寫字麻煩，是一種技藝。學了技藝是為了混口飯吃。你爹是大官，不必用刀寫字，但你爹會用槍，我卻不會用槍的。”
“用槍會殺人的，我不喜歡槍！我喜歡筆，我喜歡用筆寫字！”
“你還會寫字？”
小姑娘對我的疑問很不高興的樣子，嘟着個小嘴：“哼，你不信，我寫給你看！”
我來了興趣，就想給她找紙筆。
小姑娘說：“我不要你的筆，我自己有筆，我爹說不能隨便要人家的東西的。”
說著小姑娘就到自己身上找筆。我這才發現，這個四、五歲的女孩，在她穿着的裙子的肩袢上，竟神氣無比地插着一隻鋼筆！
我幫她取出鋼筆，發現那隻筆好漂亮，肯定價格不菲啊！
我給她找了一張紙，讓開位子，把她抱到椅子上坐好。小傢伙象模象樣地寫了起來，右手拿筆的姿勢很象那麼回事呢。
小傢伙偏着個小腦袋，一筆一劃十分認真地寫了起來，寫好了遞給我看：
葉靈兒
“這是你的名字嗎？”我問她。
“我就叫靈兒，我爹姓葉，叫葉團長，我媽姓王，叫王韻，我也姓葉，叫葉靈兒。”
她的話把我逗得開懷大笑，我笑去了疲勞與枯燥，覺得這小姑娘確實惹人喜愛。尤其那幾個字，寫得可真是有板有眼，足見大人教導的用心。想我小時侯五歲半開蒙讀書，在當地已經算是相當的早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這小傢伙不到五歲的樣子，就能寫得幾個象模象樣的漢字了，畢竟家庭條件不一樣啊！
“靈兒不要在那裏吵了人家的工夫，外邊玩去！”王山的二姐進來，怕耽誤了我的工作，要將女兒帶了出去。
我說小孩好聰明，她寫字給我看哩！
王韻迷人地笑着，一臉的幸福。
有一天葉靈兒又三步兩跳地跑過來了。
我逗她說了幾句話后，她就在一邊很懂事地看我刻字。
忽然小傢伙很認真地對我說：“用刀給我寫個字好嗎？”習慣性地沒有稱呼，完全是個成年人跟人說話的神態。
我看着小姑娘，覺得跟她說話可以用常規語言（沒必要用童語）的。於是我就說：“用刀就不叫寫，叫刻，這叫刻字。”我把鋒利的刀口給她看，又在木板上劃了一刀。
“那你給我刻個字行嗎？”
我對她說：“我這裏刻的字都是你家的，也就是你的，我這就是在給你刻字呀！”
“我就要你給我刻字嘛，我要嘛！”
我看着小傢伙認真而又執拗的神態，覺得有必要滿足她的童心，就答應她說好吧，等我刻好了給你。
小傢伙高興得又蹦有跳，然後飛到外面玩去了。
我當時就想，刻個什麼字好呢？刻她的名字？那樣刻出來就是一枚圖章了，很俗套。我覺得總要適合小朋友才好，就打算給她雕個小動物，心想這個主意不錯。
我沒有學過雕刻，但拿得起刻刀的人，要雕個什麼小玩意還是可以勝任的。我就抽空做起來。只用了兩天刻字的空檔兒，我手裏有了一隻桃木雕刻成的小羊。
小女孩拿到小木羊時，喜歡得不得了的樣子，對我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小女孩還說，你知道我是屬羊，才給我刻了小羊的嗎？聽她這樣一說，我倒真的感到一點驚奇了。老實說，我壓根就沒有往十二生肖上面想過，這倒的確是個巧合了！我就問小傢伙道，你屬羊嗎？小傢伙回答說是呀，她就屬羊的，爸爸媽媽有時還叫她小羊羊呢！
我這次給團長刻字是按照那時的慣例，由主人家管三餐飯的。所不同的一是主人不是僱主本人，而是王雅，二是晚上也不回家，吃住在王家。這也是實際需要，因為家裏離王家不近，同時晚上又要加點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