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辯護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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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我在向我所兼職的律師事務所里做了彙報后，跟雪蓮辦好了委託手續，決定儘快去昆明一趟。雪蓮提出來要同我一起去昆明，酒樓的事情完全交給邢為。我說還是我單獨去好些，等我先了解了案情並會見了雪峰再說，雪蓮這才同意了。
到昆明以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閱案卷材料，全面了解案情。隨着對案情的了解和事實的掌握，我的心情是越來越沉重了。我期望的材料沒有找到，情況預示的結果讓我膽寒。
在看守所的重案監倉會見室里，我終於見到了雪峰。
他穿着一身囚服，腦袋上被推了一個光頭，進來的時候低着頭。在我們相見的第一眼，我們彼此都有一種震顫的感覺，他心裏的震顫明顯地寫在了臉上，我是看得出來的。我相信他的驚訝會遠遠地超過了我，我是有心理準備的，而他沒有。他可能根本沒想到他姐姐會請我做他的辯護律師，但看得出來他很快就接受了我，因為他一臉的驚訝很快就過去，恢復了平靜。
雪峰帶着腳鐐手銬，獄警幫助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將椅子扶手上特製的欄杆拉開，啪地一聲在扶手的另一邊上了鎖，這才給他鬆開了手銬。他雙手在橫在胸前的椅子欄杆後面交叉着摸了摸，又各自活動了一下腕關節，就問我身上帶煙沒有，又自覺地問獄警他可否抽一跟香煙。得到獄警的許可后，他迫不及待地向我伸出手來。我趕緊站起來，給他遞過去一根香煙，又把手裏的打火機從鐵窗外面給他遞過去。他啪地一聲打起火，拚命地抽了幾大口，這才舉起我的打火機放到面前看了看，又從鐵窗那邊給我遞迴來。
我想起關於抽不抽煙的幾類人的那個說法，雪峰是抽煙的，但現在他身上既沒有煙也沒有了火，又應該屬於哪一類呢？看來那個說法還是掛一漏萬的，生活中有太多不可概全的情況，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預知的境遇。
雪峰將打火機還給我以後，對我說：“我很少使用一次性打火機，我本來是可以送你一個很高檔漂亮的打火機的，進來以後身上只留了一個，送給政府（指警察）了！”我對他說謝謝你想到過我，我在這之前很少想到過你呢！他說你是幹部，平時太忙，當然難得想到很多的人，想得最多的怕是工作吧，有的幹部想得最多的是升官發財呢！
雪峰很快就抽完了一根香煙，伸手又向我要了一根，他點上這第二根香煙后才開始慢慢地抽起來。他一邊抽着煙一邊說：“想不到，我們兄弟兩個多年不見，第一次見面是我向你討煙抽！……你不知道，我原來是一直打算着，見到你的時候，送你一箱紅塔山或者‘三個五’的。當然不是在這裏見你，是到你家裏，或者請你到我們那裏做客。”
雪峰的話讓我感傷得幾乎要落淚。眼下的我們，中間隔着一層鐵窗，一個窗里一個窗外。我不能進到窗里去，他更不能越過鐵窗到我這邊來，鐵窗外面的世界已經不屬於他，甚至整個世界都將不屬於他！
我卻不由在心裏設想着雪峰雪蓮姐弟倆（應該也包括邢為）跟我，幾個人在我工作的城市，或者在他們的住處，也可以就在雪蓮經營的酒樓里，歡快相聚開心笑鬧的情景。我的禮物——未開箱的紅塔山或者‘三個五’，還有一個漂亮打火機，我該是何等的受寵若驚！我該給雪峰送個什麼禮物呢？禮尚往來的話，受了香煙與火機，或許可以送他兩瓶高檔酒加一個鍍金的開瓶器？這不是我的習慣，那樣也就玷污了我們的一段純真的感情。也許，我該送他一套法律全書？可能也沒必要是一套法律全書，也許一套法規彙編就行了，或者，甚至一本普法教材，對雪峰來說，價值也會超過多少瓶洋酒啊！如今，我遲到的禮物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刻，普法教材對他來說無異於費紙一堆了！事實上，對於我們幾個人來說，所有上面的憧憬，也只能是一本柏拉圖的《理想國》了！
我忍住悲傷，排除一切感情的因素，掏出筆和本子，開始向他提問。我記下了很多，但憑自己的經驗和對法律的理解，我知道我所記下的東西對雪峰的命運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價值的。
我問雪峰，你對事情的結果有個什麼樣的預計沒有？我的意思是他自己對將要被強制承擔的刑事法律責任是否有了一點了解與心理準備。他對我說，他們幾個雖然不懂法律，但自從走上這條路以後，就都是將腦袋吊在脖子上的。他說他並不害怕，害怕也沒有用，他深深遺憾的只是，他對不起他的兒子，也對不起他的父母親。他一個人走了不算什麼，只是他就這樣斷定成了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不肖的兒子。他原本是立志要成為一個比別人更稱職的父親和更孝順的兒子的，結果卻是與之背道而馳！
……從看守所里出來，我強忍了幾個小時的眼淚，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忽然有了一種負罪感，不是因為昆明之行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辯護事實和材料，我改變不了客觀存在。自從選擇了法律專業，我的靈魂里就有了一種使命感，我相信自己也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可是，這麼多年來，我怎麼就那麼的忙，硬是等到雪蓮一個約請的電話打來才能夠去找兒時的玩伴相見呢？我們幾個人，除了是玩伴，還是同學加同輩兄弟姊妹呀！我是我們家鄉第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法律專門人才，如果我也能算得上是人才的話。我也是從玉丘那片土地上出來的第一個律師，沒想到卻做了我同姓兄弟的一個無奈的辯護人，我的辯護將註定了沒有任何力度，差不多隻相當於盡一點法律援助的義務而已。因為如果雪峰根本就沒打算請律師的話，按照法律的規定，根據雪峰可能被判處的那一檔次刑罰，法院也會指定一個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作他的辯護人的。假若我不是等到現在在辦理了有關的委託手續和履行了一系列的法律程序之後，才在一個隔着鐵窗的場合與雪峰相見，而是在早些年就能夠相聚的話，我就不會問到他做的是什麼賺錢的買賣，不能給他進點法律上的忠告甚至真正送他一本普法讀本嗎？
離開昆明以後，我違背了與雪蓮的約定，沒有直接趕往南陰縣城，而是先回了單位。我想一個人先靜下來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案子，也想想其他一些相關的問題。我甚至想到是否徵得雪蓮他們的同意並請求事務所里改派另一個律師來做雪峰的辯護人，因為我將無法面對法庭上我那無力的辯護和法庭最後無情的判決。但是，我又怎樣去對雪蓮及其家人解釋呢，我又怎麼能夠說得清呢？再一想，其實我又是絕對不能這麼做的，我知道我的辯護對雪峰及其家人來說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至少，我能夠給他辯護對他的心裏也是一種安慰。退一萬步講，我比別的律師總會更了解雪峰，能在法庭上為他作一個比較好的最後陳述，對他本人也包括對雪蓮他們旁聽的親屬也可能是一種慰藉。所以說，作為雪峰的辯護人選，我又是責無旁貸的。
我要面對的另一個難題是，我該怎樣去跟雪蓮虎叔他們來談雪峰的案情及其法律後果，這又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事情，而且遠遠不是醜媳婦要見公婆的尷尬，而是生與死的嚴峻，兩個世界的無情！
最後，我還是決定先把雪蓮和邢為兩人約出來，要他們兩個暫時不要通知虎叔兩口子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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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昆明以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閱案卷材料，全面了解案情。隨着對案情的了解和事實的掌握，我的心情是越來越沉重了。我期望的材料沒有找到，情況預示的結果讓我膽寒。
在看守所的重案監倉會見室里，我終於見到了雪峰。
他穿着一身囚服，腦袋上被推了一個光頭，進來的時候低着頭。在我們相見的第一眼，我們彼此都有一種震顫的感覺，他心裏的震顫明顯地寫在了臉上，我是看得出來的。我相信他的驚訝會遠遠地超過了我，我是有心理準備的，而他沒有。他可能根本沒想到他姐姐會請我做他的辯護律師，但看得出來他很快就接受了我，因為他一臉的驚訝很快就過去，恢復了平靜。
雪峰帶着腳鐐手銬，獄警幫助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將椅子扶手上特製的欄杆拉開，啪地一聲在扶手的另一邊上了鎖，這才給他鬆開了手銬。他雙手在橫在胸前的椅子欄杆後面交叉着摸了摸，又各自活動了一下腕關節，就問我身上帶煙沒有，又自覺地問獄警他可否抽一跟香煙。得到獄警的許可后，他迫不及待地向我伸出手來。我趕緊站起來，給他遞過去一根香煙，又把手裏的打火機從鐵窗外面給他遞過去。他啪地一聲打起火，拚命地抽了幾大口，這才舉起我的打火機放到面前看了看，又從鐵窗那邊給我遞迴來。
我想起關於抽不抽煙的幾類人的那個說法，雪峰是抽煙的，但現在他身上既沒有煙也沒有了火，又應該屬於哪一類呢？看來那個說法還是掛一漏萬的，生活中有太多不可概全的情況，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預知的境遇。
雪峰將打火機還給我以後，對我說：“我很少使用一次性打火機，我本來是可以送你一個很高檔漂亮的打火機的，進來以後身上只留了一個，送給政府（指警察）了！”我對他說謝謝你想到過我，我在這之前很少想到過你呢！他說你是幹部，平時太忙，當然難得想到很多的人，想得最多的怕是工作吧，有的幹部想得最多的是升官發財呢！
雪峰很快就抽完了一根香煙，伸手又向我要了一根，他點上這第二根香煙后才開始慢慢地抽起來。他一邊抽着煙一邊說：“想不到，我們兄弟兩個多年不見，第一次見面是我向你討煙抽！……你不知道，我原來是一直打算着，見到你的時候，送你一箱紅塔山或者‘三個五’的。當然不是在這裏見你，是到你家裏，或者請你到我們那裏做客。”
雪峰的話讓我感傷得幾乎要落淚。眼下的我們，中間隔着一層鐵窗，一個窗里一個窗外。我不能進到窗里去，他更不能越過鐵窗到我這邊來，鐵窗外面的世界已經不屬於他，甚至整個世界都將不屬於他！
我卻不由在心裏設想着雪峰雪蓮姐弟倆（應該也包括邢為）跟我，幾個人在我工作的城市，或者在他們的住處，也可以就在雪蓮經營的酒樓里，歡快相聚開心笑鬧的情景。我的禮物——未開箱的紅塔山或者‘三個五’，還有一個漂亮打火機，我該是何等的受寵若驚！我該給雪峰送個什麼禮物呢？禮尚往來的話，受了香煙與火機，或許可以送他兩瓶高檔酒加一個鍍金的開瓶器？這不是我的習慣，那樣也就玷污了我們的一段純真的感情。也許，我該送他一套法律全書？可能也沒必要是一套法律全書，也許一套法規彙編就行了，或者，甚至一本普法教材，對雪峰來說，價值也會超過多少瓶洋酒啊！如今，我遲到的禮物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刻，普法教材對他來說無異於費紙一堆了！事實上，對於我們幾個人來說，所有上面的憧憬，也只能是一本柏拉圖的《理想國》了！
我忍住悲傷，排除一切感情的因素，掏出筆和本子，開始向他提問。我記下了很多，但憑自己的經驗和對法律的理解，我知道我所記下的東西對雪峰的命運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價值的。
我問雪峰，你對事情的結果有個什麼樣的預計沒有？我的意思是他自己對將要被強制承擔的刑事法律責任是否有了一點了解與心理準備。他對我說，他們幾個雖然不懂法律，但自從走上這條路以後，就都是將腦袋吊在脖子上的。他說他並不害怕，害怕也沒有用，他深深遺憾的只是，他對不起他的兒子，也對不起他的父母親。他一個人走了不算什麼，只是他就這樣斷定成了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不肖的兒子。他原本是立志要成為一個比別人更稱職的父親和更孝順的兒子的，結果卻是與之背道而馳！
……從看守所里出來，我強忍了幾個小時的眼淚，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忽然有了一種負罪感，不是因為昆明之行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辯護事實和材料，我改變不了客觀存在。自從選擇了法律專業，我的靈魂里就有了一種使命感，我相信自己也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可是，這麼多年來，我怎麼就那麼的忙，硬是等到雪蓮一個約請的電話打來才能夠去找兒時的玩伴相見呢？我們幾個人，除了是玩伴，還是同學加同輩兄弟姊妹呀！我是我們家鄉第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法律專門人才，如果我也能算得上是人才的話。我也是從玉丘那片土地上出來的第一個律師，沒想到卻做了我同姓兄弟的一個無奈的辯護人，我的辯護將註定了沒有任何力度，差不多隻相當於盡一點法律援助的義務而已。因為如果雪峰根本就沒打算請律師的話，按照法律的規定，根據雪峰可能被判處的那一檔次刑罰，法院也會指定一個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作他的辯護人的。假若我不是等到現在在辦理了有關的委託手續和履行了一系列的法律程序之後，才在一個隔着鐵窗的場合與雪峰相見，而是在早些年就能夠相聚的話，我就不會問到他做的是什麼賺錢的買賣，不能給他進點法律上的忠告甚至真正送他一本普法讀本嗎？
離開昆明以後，我違背了與雪蓮的約定，沒有直接趕往南陰縣城，而是先回了單位。我想一個人先靜下來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案子，也想想其他一些相關的問題。我甚至想到是否徵得雪蓮他們的同意並請求事務所里改派另一個律師來做雪峰的辯護人，因為我將無法面對法庭上我那無力的辯護和法庭最後無情的判決。但是，我又怎樣去對雪蓮及其家人解釋呢，我又怎麼能夠說得清呢？再一想，其實我又是絕對不能這麼做的，我知道我的辯護對雪峰及其家人來說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至少，我能夠給他辯護對他的心裏也是一種安慰。退一萬步講，我比別的律師總會更了解雪峰，能在法庭上為他作一個比較好的最後陳述，對他本人也包括對雪蓮他們旁聽的親屬也可能是一種慰藉。所以說，作為雪峰的辯護人選，我又是責無旁貸的。
我要面對的另一個難題是，我該怎樣去跟雪蓮虎叔他們來談雪峰的案情及其法律後果，這又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事情，而且遠遠不是醜媳婦要見公婆的尷尬，而是生與死的嚴峻，兩個世界的無情！
最後，我還是決定先把雪蓮和邢為兩人約出來，要他們兩個暫時不要通知虎叔兩口子到場。
[筆下文學Www.bxwx.net]
82.我在向我所兼職的律師事務所里做了彙報后，跟雪蓮辦好了委託手續，決定儘快去昆明一趟。雪蓮提出來要同我一起去昆明，酒樓的事情完全交給邢為。我說還是我單獨去好些，等我先了解了案情並會見了雪峰再說，雪蓮這才同意了。
到昆明以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閱案卷材料，全面了解案情。隨着對案情的了解和事實的掌握，我的心情是越來越沉重了。我期望的材料沒有找到，情況預示的結果讓我膽寒。
在看守所的重案監倉會見室里，我終於見到了雪峰。
他穿着一身囚服，腦袋上被推了一個光頭，進來的時候低着頭。在我們相見的第一眼，我們彼此都有一種震顫的感覺，他心裏的震顫明顯地寫在了臉上，我是看得出來的。我相信他的驚訝會遠遠地超過了我，我是有心理準備的，而他沒有。他可能根本沒想到他姐姐會請我做他的辯護律師，但看得出來他很快就接受了我，因為他一臉的驚訝很快就過去，恢復了平靜。
雪峰帶着腳鐐手銬，獄警幫助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將椅子扶手上特製的欄杆拉開，啪地一聲在扶手的另一邊上了鎖，這才給他鬆開了手銬。他雙手在橫在胸前的椅子欄杆後面交叉着摸了摸，又各自活動了一下腕關節，就問我身上帶煙沒有，又自覺地問獄警他可否抽一跟香煙。得到獄警的許可后，他迫不及待地向我伸出手來。我趕緊站起來，給他遞過去一根香煙，又把手裏的打火機從鐵窗外面給他遞過去。他啪地一聲打起火，拚命地抽了幾大口，這才舉起我的打火機放到面前看了看，又從鐵窗那邊給我遞迴來。
我想起關於抽不抽煙的幾類人的那個說法，雪峰是抽煙的，但現在他身上既沒有煙也沒有了火，又應該屬於哪一類呢？看來那個說法還是掛一漏萬的，生活中有太多不可概全的情況，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預知的境遇。
雪峰將打火機還給我以後，對我說：“我很少使用一次性打火機，我本來是可以送你一個很高檔漂亮的打火機的，進來以後身上只留了一個，送給政府（指警察）了！”我對他說謝謝你想到過我，我在這之前很少想到過你呢！他說你是幹部，平時太忙，當然難得想到很多的人，想得最多的怕是工作吧，有的幹部想得最多的是升官發財呢！
雪峰很快就抽完了一根香煙，伸手又向我要了一根，他點上這第二根香煙后才開始慢慢地抽起來。他一邊抽着煙一邊說：“想不到，我們兄弟兩個多年不見，第一次見面是我向你討煙抽！……你不知道，我原來是一直打算着，見到你的時候，送你一箱紅塔山或者‘三個五’的。當然不是在這裏見你，是到你家裏，或者請你到我們那裏做客。”
雪峰的話讓我感傷得幾乎要落淚。眼下的我們，中間隔着一層鐵窗，一個窗里一個窗外。我不能進到窗里去，他更不能越過鐵窗到我這邊來，鐵窗外面的世界已經不屬於他，甚至整個世界都將不屬於他！
我卻不由在心裏設想着雪峰雪蓮姐弟倆（應該也包括邢為）跟我，幾個人在我工作的城市，或者在他們的住處，也可以就在雪蓮經營的酒樓里，歡快相聚開心笑鬧的情景。我的禮物——未開箱的紅塔山或者‘三個五’，還有一個漂亮打火機，我該是何等的受寵若驚！我該給雪峰送個什麼禮物呢？禮尚往來的話，受了香煙與火機，或許可以送他兩瓶高檔酒加一個鍍金的開瓶器？這不是我的習慣，那樣也就玷污了我們的一段純真的感情。也許，我該送他一套法律全書？可能也沒必要是一套法律全書，也許一套法規彙編就行了，或者，甚至一本普法教材，對雪峰來說，價值也會超過多少瓶洋酒啊！如今，我遲到的禮物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刻，普法教材對他來說無異於費紙一堆了！事實上，對於我們幾個人來說，所有上面的憧憬，也只能是一本柏拉圖的《理想國》了！
我忍住悲傷，排除一切感情的因素，掏出筆和本子，開始向他提問。我記下了很多，但憑自己的經驗和對法律的理解，我知道我所記下的東西對雪峰的命運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價值的。
我問雪峰，你對事情的結果有個什麼樣的預計沒有？我的意思是他自己對將要被強制承擔的刑事法律責任是否有了一點了解與心理準備。他對我說，他們幾個雖然不懂法律，但自從走上這條路以後，就都是將腦袋吊在脖子上的。他說他並不害怕，害怕也沒有用，他深深遺憾的只是，他對不起他的兒子，也對不起他的父母親。他一個人走了不算什麼，只是他就這樣斷定成了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不肖的兒子。他原本是立志要成為一個比別人更稱職的父親和更孝順的兒子的，結果卻是與之背道而馳！
……從看守所里出來，我強忍了幾個小時的眼淚，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忽然有了一種負罪感，不是因為昆明之行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辯護事實和材料，我改變不了客觀存在。自從選擇了法律專業，我的靈魂里就有了一種使命感，我相信自己也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可是，這麼多年來，我怎麼就那麼的忙，硬是等到雪蓮一個約請的電話打來才能夠去找兒時的玩伴相見呢？我們幾個人，除了是玩伴，還是同學加同輩兄弟姊妹呀！我是我們家鄉第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法律專門人才，如果我也能算得上是人才的話。我也是從玉丘那片土地上出來的第一個律師，沒想到卻做了我同姓兄弟的一個無奈的辯護人，我的辯護將註定了沒有任何力度，差不多隻相當於盡一點法律援助的義務而已。因為如果雪峰根本就沒打算請律師的話，按照法律的規定，根據雪峰可能被判處的那一檔次刑罰，法院也會指定一個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作他的辯護人的。假若我不是等到現在在辦理了有關的委託手續和履行了一系列的法律程序之後，才在一個隔着鐵窗的場合與雪峰相見，而是在早些年就能夠相聚的話，我就不會問到他做的是什麼賺錢的買賣，不能給他進點法律上的忠告甚至真正送他一本普法讀本嗎？
離開昆明以後，我違背了與雪蓮的約定，沒有直接趕往南陰縣城，而是先回了單位。我想一個人先靜下來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案子，也想想其他一些相關的問題。我甚至想到是否徵得雪蓮他們的同意並請求事務所里改派另一個律師來做雪峰的辯護人，因為我將無法面對法庭上我那無力的辯護和法庭最後無情的判決。但是，我又怎樣去對雪蓮及其家人解釋呢，我又怎麼能夠說得清呢？再一想，其實我又是絕對不能這麼做的，我知道我的辯護對雪峰及其家人來說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至少，我能夠給他辯護對他的心裏也是一種安慰。退一萬步講，我比別的律師總會更了解雪峰，能在法庭上為他作一個比較好的最後陳述，對他本人也包括對雪蓮他們旁聽的親屬也可能是一種慰藉。所以說，作為雪峰的辯護人選，我又是責無旁貸的。
我要面對的另一個難題是，我該怎樣去跟雪蓮虎叔他們來談雪峰的案情及其法律後果，這又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事情，而且遠遠不是醜媳婦要見公婆的尷尬，而是生與死的嚴峻，兩個世界的無情！
最後，我還是決定先把雪蓮和邢為兩人約出來，要他們兩個暫時不要通知虎叔兩口子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