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錯誤的文明之路
洛克菲勒的家主之爭塵埃落定，年紀最小、最不起眼的尤娜，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滔天的權勢，尊貴的地位，本應讓她心生喜悅，但她此刻臉色陰沉，顯然心情已是差到了極處。
“文樂！你調戰部去E11基地是什麼意思！？
“還有李善呢？自從他去了你那裏，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你把他怎樣了？”
“我把李善怎樣了？李善在我這裏吃好喝好，已經樂不思蜀啦，他不聯繫你們，跟我有什麼關係？”
文樂的虛擬投影儒雅地微笑着：
“至於調戰部去E11基地，這不是明擺着了嗎？E11基地聚集了一群變異人，這對機械領域來說是嚴重的安全隱患！
“D02補給點是我負責運營的，E11基地就在D02補給點附近，出了這種事，我當然要為機械領域的安全負責！”
“你想卸磨殺驢。”
尤娜那雙死魚眼中透出一縷殺氣。
“哇哦，尤娜大人，請不要這麼兇狠地看着我，我做的一切都合理合規，你應該知道變異人對領域意味着什麼吧？清剿失落在內陸的變異人，是所有領域共同遵守的默契不是嗎？”
文樂雙手食指交叉，非常隨意地架在下巴上，溫和地笑着：
“我只不過是在履行我的職責，作為平民派的領袖，我必須保障我的擁簇的利益，變異體核心、安全穩定等等這些都是……”
文樂的話說到一半，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他花了足足四五秒，臉上僵硬的表情才稍微緩解。
“……你果然是個可怕的傢伙。”
文樂臉色難看地斷了和尤娜的通訊。
尤娜靜靜地望着黑屏的光腦，沉思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低聲說道：
“查詢F-16原約書亞所屬管轄區一小時內所有突發事件。”
光腦光芒閃爍，很快就將一個標滿了光點的地圖呈到尤娜面前。
“火災事件、暴力事件、失控事件……高階不明變異體襲擊事件！”
她輕輕在左邊的太陽穴點了一下，一副半透明眼鏡便彈了出來。
隨着這副半透明眼鏡的出現，她的身上同時冒出一縷縷彷彿液體般流動的金屬，迅速地交錯、蔓延，變成了一副輕便的甲衣。
一雙薄如蟬翼的翅膀從她的背後延伸，翅膀輕輕一振，翅膀上每根羽毛上細線般的絨毛都噴湧出絲絲縷縷無形的氣流，密密麻麻地細小氣流平穩地托起了她的身體，輕盈地在半空漂浮。
她朝眼鏡上的標點望了一眼，又一振翅，身體便彷彿羽毛般輕盈的衝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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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械領域與血肉領域之間的戰場上，出現了一個超出現有對變異體資料所記載的怪物，那頭怪物擁有前所未見的手段，神出鬼沒，戰力驚人。
此刻，這個前所未有的怪物就出現在文氏集團總部，新建的辦公樓的大門。
在怪物的腳下，文氏集團的員工屍體已是屍橫遍野。
怪物緩緩邁着兩根彷彿無數血肉蔓藤纏繞而成的肌肉虯結的大腿，一步一步的邁在公司大樓的樓梯上。
每一步落下，周圍的屍體都會猛地一震，隨後有密密麻麻的觸手從屍體內部鑽出，一頭頭形似章魚的怪物從屍體的身體裏鑽了出來。
視線拉遠，密密麻麻的“章魚”已經密佈在周圍街道的建築上，爬滿了每一個能爬滿的地方。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變異形式。
和從千年前流傳至今的，人類異變成變異體的形勢完全不同，人體不再是變異的最初形態，而是完全化成了養分，供給變異的個體存在的基礎。
這是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進化。
而進化的始作俑者，此刻已經闖進了文氏集團新辦公樓的大門。
它沒有絲毫猶豫，進門之後，無數的肉芽從身上鑽了出來，凝成了一個比身軀還要龐大的巨錘，隨後“轟”的一聲，重重地砸穿了辦公樓大廳的地板，砸出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空洞。
隨着地板被砸穿，怪物那猙獰恐怖的身體也隨之墜落至地下一層，緊接着，巨錘再次砸落，一層接一層，怪物朝着辦公樓更深的地底墜去。
不知過了多久，怪物停下了動作。
“老哥，找到了。”
一顆腦袋從它的肩膀處冒了出來。
“符紋領域真方便啊。”
“方便個屁，也就是我了，一階的幻陣、丹藥，二階的撒豆成兵，三階的傀儡道法，除了我，哪個能用得這麼得心應手？”
“……老弟，謙虛點。”
“嘿嘿，我這不是看你心情低落，想招哄你開心呢么。”
“可拉倒吧你。”
怪物嗤笑一聲，隨後緩緩邁步向前。
在怪物前方，一道凄慘的身影正躺在一具培養皿中。
看到這道凄慘身影的慘狀，一人一怪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們一同沉默了許久，終歸是人先開了口：
“總而言之，至少小扇子沒看到你現在這鬼模樣，也算好事了，不然……”
“……”
怪物沒有說話，緩緩地湊近了那道身影旁邊。
那道身影已經面目全非，渾身的疤痕透着說不出的猙獰，被刺破的雙眼、被削去的鼻子、半截已經發黑的舌頭，令人看着便感覺心悸。
聽到怪物的聲音，那道身影緩緩地抬起頭，張了張嘴——但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
怪物伸手輕輕撫過那道身影的臉頰，語氣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溫柔。
他的聲音粗曠、厚實，本應時刻都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兇悍語氣，此刻聽上去卻有些霸王別姬般的凄涼。
那道身影僵住了，兩個空洞無神的眼睛正對着怪物，當然，他什麼也看不到。
“其實之前我就該把你接走的，隨便把你找個地方放着也好，但我想着當時局勢雖然亂，但你跑掉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結果沒想到一念之差，讓你遭遇了現在這個情況。”
怪物沉沉地一嘆，腥臭帶着腐爛的氣息便從他嘴裏噴了出來，所幸，李善也聞不到。
“十五年前，我帶着去除變異組織的藥劑孤身一人去了血肉領域的主領域，當時的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仍舊是光明的，文明給我們帶來的應該不僅只有科技，還有人與人之間相互諒解的善意，但現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那些溫和仁善的醫生，在觸及到他們的利益時，一個個撕下了仁善的面具，他們把我綁了起來，他們要殺我，但我畢竟是貴族，他們不能像平民一樣隨意剝奪我的生命，
“所以他們給我羅列了長長的一大串罪名，又找了一個合適的日子，放出了消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處決我。
“但沒過多久，戰爭爆發了。
“大量的變異體從深海涌了出來，僅僅兩天，海岸邊境全線失守，四大文明領域精銳齊出，共同抵禦變異體的威脅，血肉領域的內部防務一下子就變得空虛起來，於是我趁着這個機會，在我幾位老兄弟的掩護下逃出了主領域。
“然而，我的運氣並沒有那麼好，剛剛逃出主領域，甚至沒跑出六階領域城市的圈子，我就遭遇了當時機械領域的傳奇英雄，洛根-洛克菲勒。
“我不知道他來我們血肉領域幹什麼，在遇到他的時候，他毫不客氣地就把我抓了起來，然後秘密的送回了機械領域。
“當時的機械領域對納米科技的研究已經到達門檻，就像四階機械文明燈泡、電暖爐一類的簡單應用到電子計算機的技術跨越，
“納米技術已經可以對人體神經做出一定調控，不論是輔助人體思維運算、改變人體惰性本能、潛意識操控等，都已經可以實現，
“由此衍生的新興科技——‘納米意識’，也成了六階機械領域的最高科技成果之一，
“而我，以及大量被機械領域秘密捕捉的強者都被‘納米意識’所制，我們的潛意識被修改，所有人都變成了機械領域忠心耿耿的狗，甚至連抗拒的心理都無法產生……
“我一直覺得，只要我不斷變強，或許就有擺脫‘納米意識’的機會，所以我想方設法地變強，從五階，到六階、七階……
“如此生活十五年，從未有一分鬆懈，我用了十五年時間，拼盡了全力，只為再見你們娘倆一眼，這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動力了，
“然而前幾個月，我聽說血肉領域邊緣的一座小城市裏，三頭血巨人和一棵戰爭古樹同歸於盡，我當時就崩潰了。
“我說過要保護她一輩子，我說過我會讓她幸福美滿，我說過我會重新成為血肉領域的‘大人物’，讓我的孩子為我感到驕傲……
“可是她遭遇了危險，我卻只能望着血肉領域的方向，什麼都做不了……
“當時的她一定很孤獨吧？她會不會很害怕？她會不會後悔，後悔跟了我這個沒用的丈夫？
“我是一個不稱職的丈夫，也是一個最差勁的父親，我……我甚至沒臉向你坦白我的身份，我怕你恨我，我怕我承受不住，所以對不起，小扇子，我不是有意跟你隱瞞的，對不起這十五年來我甚至都沒能抱一抱你，沒能帶你去玩，也沒能給你買好吃的……
“兒子，這十五年，你受苦了，爸沒本事，爸對不起你，你不要怪爸爸，已經儘力了，真的，爸爸沒有辦法……”
怪物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隱約能聽到哽咽，宛若一頭遍體鱗傷的巨獸，面對着死去妻兒的悲鳴。
李善被割去了舌頭的嘴一張一合，口中出現“嗬”、“呃”一類的單音，似乎想說什麼，但他沒了舌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兩行血淚順着他的臉頰一點一點地流淌下來。
怪物腦袋旁邊那顆人類的頭也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彷彿要把胸肺里所有的濁氣吐出來。
“我缺席了太多，虧欠你太多，好在，我還能補救，我沒辦法讓你大富大貴，但我可以保證你下半輩子平平安安，
“你劉叔是不是告訴過你，我找到了變異的真相？
“很抱歉，我不能把真相直白的告訴你，因為真相涉及到一個不可言說的、‘不存在’的東西，凡提及它的名字，凡提及它的渴求，必將令它進一步從‘不存在’轉回‘存在’，當它‘存在’，則世界‘不存在’，你很聰明的，兒子，你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
“我要告訴你的是，變異並非災難，而是一種‘饋贈’，它是人類進化的‘鑰匙’，但渺小的人類無法承受這種‘饋贈’，所以才有了領域柱，才有了這種迂迴的進階方式，
“但即便如此，人類仍舊走錯了路，懶惰的天性讓他們拒絕更廣闊、更多元的知識，他們選擇了單一的進化方式，並在錯誤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兒子，爸爸給不了你什麼，那條正確的路，我也已經給過你了，現在我手裏還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就只剩下一樣，一條完全‘錯誤’的路，一條變異的路，一條直達‘不存在之物’的路，
“你接受它吧，它會給你短暫的力量，往後你再遇到危險，它都可以代我保護你，但是你不要依賴它，即便它再完整，錯誤的終歸是錯誤的，過度依賴錯誤的路，只會走向毀滅，
“當然，如果有一天，你被四大文明領域那些王八蛋逼到走投無路了，那就讓‘不存在之物’降臨這世界吧，這世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怪物緩緩伸手，輕輕握住了李善頭頂上變異的獨角。
頃刻間，大量的肉芽從李善殘破的身軀涌了出來，彷彿洶湧的瀑布，將鋼鐵、泥土、血肉，一切的一切，都吞吃入腹。
就連怪物，也成了肉芽的食物。
怪物沒有掙扎，坦然地接受了變成食物的命運。
這條文明之路的終極，具備絕對的唯一性，唯有死亡，才能換取李善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