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怪果(十五)
墳場的方向刮來一陣冷風。
詹森不言不語,一邊繼續朝前走,一邊泄憤似地將手中的斧子劈進路邊一棵橡樹中。有什麼東西應聲逃竄,窸窸窣窣,不知是麻雀還是松鼠。
他又往前兩步,突然停住了——不到幾十英尺開外的樹叢間傳來了火光。
一絲疑慮從他心底揚起,但還未紮根就已經消退。詹森默默用右手握牢斧柄,微微躬下身來,像偷襲獵物的野狼一般緩步向前。
他以左手別開擋道的樹枝,於是眼前的光線愈發清晰了。是一盞放在土堆上邊的油燈,正旺盛地燃燒着。在那油燈的火光之前,倒映出的是——
看見人影的一瞬間,詹森的斧子已經凌空揮出。厚重的斧刃發出嘯叫聲,從對方的右肩划向左側髮際線。要不是後者驚恐中失去重心、向後跌去,此時落地的就絕非單單幾根被斬斷的碎發了。
直到這時,詹森才看清那人的樣貌——不是米娜,卻是生人的面相。黃種人,男性,瘦瘦高高,一雙杏眼。他看起來與這墳場如此格格不入,倒像是詹森因神經緊繃產生的幻覺。
可就在此時,另一個人影飛快地掠過他側腹、試圖逼近他暴露的左脅——
不是錯覺!詹森立刻調回斧刃的方向,流線型的長斧柄在空中劃出一道迅疾的折線。
可對方仗着體型小,行動比他更加敏捷。詹森從餘光里瞥見了對手——又一個東亞人,靈活矯健,藏在身後的那隻手裏握着一把槍。
在詹森來得及收回斧子以前,那人首先搶進了空檔。不到半秒鐘時間內,二人順勢擰出近三百六十度的迴旋——在舒捲如煙的冷霧中,這場致命的貼面舞最終定格在一幀彷彿招牌動作般的對峙上:
詹森青筋暴起的右手攬在那東亞人的身後,手中的斧子回鉤,斧刃已幾乎靠在了東亞人的後頸上。可與此同時,漆黑的槍管也抵住了詹森的額頭——那亞洲人以鸛鳥一般的穩定神色凝視着他的眼睛,渾然看不出一絲動搖來。
汗珠開始順着詹森的髮際線漸漸凝聚,很快如露水一般連成一片。
“丟掉你的武器......我已經受夠了!”他粗啞地喝道,語調中透露出難以遏制的暴怒。
那東亞人卻只是眨了眨眼,卻像聽不懂英語似的毫無反應。
半晌,他的眼神瞥向詹森背後的某處。
在後者反應過來之前,只聽得自己身後傳來輪軸轉動的噹啷響聲——是之前跌倒在地、被他下意識忽視的第二個東亞人。在他同伴的眼神暗示之下,此刻他也掏出了槍,無聲地瞄準了詹森的後腦勺。
“放下斧子。”高個的亞洲人在詹森身後命令道,“你已經沒有勝算了。——再僵持下去也沒有意義。”
他的話令詹森闔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不知為何,他身上那股狂暴的怒氣似乎正在慢慢向內坍縮、凝聚。
將近半分鐘后,詹森似乎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露出危險的冷笑、脖子上鼓着青筋,徑直將右手一松。
那把斧子應聲落地,發出沉重的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