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雷奇安卡 (十)
“你冷靜一點,先生。”李炘警惕地後退幾步,與那正在氣頭上的男人保持距離。
遠處的店員見勢頭不妙,不敢上前勸阻,只是突然一下把音樂給關掉了、遠遠觀望着。這是一着壞棋,突如其來的寂靜進一步增強了對峙的壓迫感。
“我冷靜得很。”那人咬牙切齒地答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接下來想說什麼?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和他們。”他回頭指了指那個土著女性,言下之意明顯是種族話題。“鑽社會的空子、搶實誠人的工作,男的都是軟腳蝦,女的都是姘頭!要我說,你們從哪裏來的,就該被統統押起來送回哪裏去,還我們一個清靜!誰要是再敢偷跑回來,就一槍給斃掉!”
“這話不該由你說。”不知道為什麼李炘突然來氣了,他不再連連後退,突然冷冷地答道。
他瞬間的態度轉變似乎更讓那男人冒火了。後者威脅地將兩隻粗壯的手臂抱在胸前,仗着自己比李炘更高大、氣勢洶洶地朝他斜過身子、睥睨着他。
“區區一個外人,你哪裏來的立場?”
“我倒也想問你,區區一個殖民者,你哪裏來的立場?”李炘伸手指向那個土著女性,“這話該由她說。你應該向她道歉。”
“道歉?”平頭男人冷笑一聲,突然伸手猛推了一下李炘肩膀,後者措手不及、一個趔趄絆在了身後的桌上,“就憑你?”
就在李炘從桌上彈起、打算回敬他一拳的時候,那個披頭散髮的中年女士突然憤怒地用李炘聽不懂的語言大喊了聲什麼、也朝那平頭的傢伙沖了過來。
後者被突然傳來的巨大吼聲嚇了一大跳、本能地退後一步避開了她,卻又因自己下意識的迴避動作而惱羞成怒。他一聲不吭地將右手伸向背後、牢牢抓住了一隻高腳凳的椅子腿、手背上青筋畢現。
李炘見勢不妙,也顧不得體面,立刻衝上前擒住那人的手臂、一邊大聲讓那位女士趕緊離開。
那人意識到不鬆開握着椅子腿的手就無法甩脫李炘,暴怒地叫出聲來,左手攥成足有碗口大的拳頭、徑直照着李炘的面門招呼。
李炘兩手緊攥着對方的右手手臂,已來不及抽身,只得眼睜睜瞪着那隻自己已經無法躲避的拳頭、感覺到拳風已經觸及前額的發梢。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什麼地方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爆響、隨之是四周看客的驚呼聲。
平頭男人的拳頭幾乎是貼着李炘的鼻根停了下來。
到最後一刻李炘都沒有閉眼。他就這麼瞪着那拳頭,胸腔因呼吸加速而劇烈起伏。
半晌,意識到那男人不知為何僵持在了原地,他終於鬆開前者的手臂、漸漸向後退去。
雖然那人的拳頭並未造成實際傷害,飆升的腎上腺素卻讓李炘的整個腦子瓮地一下充血了。周圍的聲音都變得矇矓起來,他感覺到自己心臟狂跳、鼓膜在突突作響。
過了十秒鐘,李炘驚奇地意識到那平頭男人竟放開了高腳凳、鬆開的那手甚至有些發抖。他沒有面對李炘或是那土著女人,而是朝着一個新的方位擺出戒備的姿態。
李炘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四周的看客自覺圍成一圈、為爭鬥中的三人留出了直徑將近五米的圓形空地。只有唯一的一個例外,而這例外還在一步一步朝着他們的方向靠近。
是那個眼神像鷹又像鸛鳥的男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從酒店最偏僻的角落走到了近前,仍舊駝着背,挽着兩隻袖子,一手拿着被敲碎的酒瓶,一手揣在被衛衣蓋住的卡其褲褲兜里。
見李炘看向了自己,那人咧嘴一笑,可那笑容好像最多只夠得着顴骨的最下端,再也無法繼續往上了。
李炘突然明白平頭男人為何突然如此緊張了。
這是恐怖片中殺人狂角色才會露出來的笑容,眼前正在逼近的這個神秘人物,他笑起來像個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