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淡煙流水畫屏幽

第八章 淡煙流水畫屏幽

明哲說得起勁,婉儀卻很頭痛,“明哲,你下次能不能說得簡單點,或者少說一點。你說這麼多,我一下子也記不住啊!”

明哲一臉疑惑,“我說的多嗎?”

婉儀瘋狂點頭,“猶如江水一瀉千里,滔滔不絕!”

明哲還是不太相信,給予薇使了個眼神,予薇微微點頭,明哲這才相信,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尷尬道:“那行吧!下次我少說一點,免得讓你覺得我啰嗦。”

說著說著,輕舟已過拱橋,他們也即將達到目的地——偏城村。

此地位於汴京城偏西南,遠離城中繁華,民風淳樸,生活簡約,少了喧囂,多了幽靜,也算得上得天獨厚,因地制宜。

村中百姓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春時鋤地耕作,夏時插秧播種,秋時收穫谷稻,冬食餘糧度日,自給自足,倖存其間。雖非頓頓山珍海味,但也足以果腹,不像邊境流民那般,哀鴻遍野,途有餓殍。

晉代陶潛在《桃花源詩》這樣寫道:“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桑竹垂餘蔭,菽稷隨時藝;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荒路曖交通,雞犬互鳴吠。俎豆猶古法,衣裳無新制。童孺縱行歌,班白歡游詣。”

詩中描繪的是桃花源中隱居百姓所過的生活,詩人將現實和理想境界聯繫起來,通過對桃花源的安寧和樂、自由平等生活的描繪,表達了詩人對追求美好生活的嚮往和對當時現實生活的不滿,一悲一喜,皆藏於詩中。

桃花源終是虛幻,但偏城村卻如詩中所言那般,安寧和樂、怡然自得。若是陶淵明晚生於宋朝,或許就能真正見到他心中所向的桃花源。

可惜人命由天,難以自言,他終是沒能等到這一天,便已離去。

茫茫大塊,悠悠高旻,是生萬物,余得為人,不封不樹,日月遂過,匪貴前譽,孰重后歌?人生實難,死如之何?

明哲看着這青山綠水,田園風光,不由得想起了陶淵明。若非使命在身,他或許就如陶淵明一樣歸隱田園,樂委天命。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婉儀自幼熟讀詩書,這首《歸去來兮辭》她不會不知道,她雖與明哲相處不久,但從明哲的話語中,她還是能體會到明哲對隱居生活的嚮往。是啊,他本可以置之不理,偏安一隅,可為了天下,他放棄追求自己心中所往,甘願奔波於風雨,也要救國於危難。

“明哲,如果天下真的太平了,你是否就會歸隱山林,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明明答案就擺在眼前,但婉儀還是想問明哲,算是對自己的心安理得罷!

“若真如你所言,以前的我肯定毫不猶豫選擇歸隱山林,不聞世事,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我即便想歸隱,也很難了!一件事你不涉足還好,可一旦你做了,就像是深陷泥潭一樣,你越掙扎,陷得越深,到最後葬身於淤泥之中。我既然擔起了大任,哪有什麼功成身退,無非獻此殘軀,換這盛世之繁華。也不說太多,免得又讓你覺得啰嗦,歸結起來,無非一句話:路未盡,戰不止!”

明哲沒有考慮以後的事,因為他覺得那些事對他來說太過遙遠,甚至可以說是遙不可及。江湖上不止他一人想找齊十大名劍,許多江湖俠客窮極一生,也未能如願。他無非是仗着自己手中有七星龍淵和承影兩把名劍,就妄想找齊十大名劍,劃破黑幕。

也不知是上天眷顧他,還是別的原因,他誤打誤撞找到了另一位劍主——婉儀。或許是命運的安排,註定他們相遇,抑或是有人暗中搭橋,指引他二人邂逅。不管如何,十大名劍如今已有三把問世,剩下的也只能看機緣,聽天由命。

船靠了岸,三人向船夫告別,便往村子裏走去。這時婉儀注意到,偏城村距離昨日的茶鋪不過一河之隔,怪不得明哲會選擇到對岸的茶鋪喝茶,原來是想居高臨下,觀察偏城村的情況,予薇昨日前去調查的地方大概也是偏城村。

“好嘛,你倆都瞞着我!”婉儀不開心了。

“不是我們想瞞着你,而是你也沒問我們啊!”明哲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婉儀說不出話。

“明哲,你……”婉儀狠狠地跺了跺腳。

明哲可沒有心情與婉儀鬧下去,“好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有什麼錯都算在我頭上,等到以後有時間了,你再與我算賬。”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哦!”難得明哲委屈求全一次,婉儀當然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我答應你的事,有哪一次後悔了?到現在你都還不相信我嗎?”明哲沒好氣地說。

“我不是擔心你後悔嘛,小心一點總歸是好的,再說你昨日說要交代我辦幾件事,到現在不也沒告訴我嗎?”婉儀倒還有理了。

明哲正要開口,想了想,還是算了,“罷了,咱們邊走邊說吧!”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婉儀,包括軒轅夏禹的秘密。婉儀剛開始聽到這個秘密也是嚇了一跳,要知道江湖上多少人對軒轅劍趨之若鶩,都想將其佔為己有。

“那軒轅夏禹如今在何處?”

婉儀這句話等於問了也是白問。

“我要是知道軒轅夏禹在哪裏,幹嘛要費這麼大的勁,跑到京城裏,順帶還要遇見你?”

婉儀正想反駁回去,但轉念一想,明哲都把軒轅劍的秘密告訴她了,可謂是非常相信她。姑且看在他相信自己的份上,就不與他計較這一次了。

“那我們來偏城村與軒轅劍也脫不了干係咯?”婉儀猜到了明哲的心思。

明哲沒有多言,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信紙,遞給婉儀,“你自己看吧!”

婉儀仔細看了這封信,心中許多疑惑都迎刃而解,“按信中所言,軒轅劍的秘密就藏在這個偏城村中,可信上只記載一個地址和一個名字,我們要從何處下手?”

明哲都不知道如何評價婉儀,說她聰明吧,她也確實有些智慧,但說她傻吧,她也確實夠傻的,這麼簡單的問題,她居然看不出。

“當然是找人問啊!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看不出來嗎?”明哲無語了。

“對哦,我們可以問村裡人!他們熟悉村裏的情況,一定知道信中所記載的地址和人名。”

明哲不想多說什麼,只是垮着一張臉,不想搭理婉儀。

他們行走在村裡,村民對他們三個外來人也不反感,熱情迎接。村裏的孩子看見兩位漂亮姐姐也都圍了上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與婉儀和鳶兒相比,明哲的人氣屬實低了些。那群孩子只圍着婉儀和予薇,完全不把明哲當回事,就好像沒看見他似的。

婉儀看見明哲受冷落,趁機嘲諷他:“明哲劍仙怎麼孤零零一個人?難不成是不受待見?”

明哲抑制住心裏的怒火,強顏歡笑,“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明哲從人群旁邊徑直走過,不想看見婉儀那副得意的嘴臉。予薇想跟着他,可身旁的孩子將她團團圍住,她即便想動也不動不了,只能目送明哲離去。

明哲其實並不生氣,也不嫉妒,婉儀和予薇受歡迎實屬應當,誰叫她倆都長得貌如天仙,若給天下的女子排個名,她倆絕對位列前茅。村裏的孩子也沒見過多大的世面,看見兩個仙女姐姐,精神一抖擻,不知不覺就圍了上去。

明哲本來也沒指望她倆幫上什麼忙,只要不添亂就行。他朝前面不遠處的一棵大榕樹走去,村裏的老人正在樹下乘涼,不如趁此機會,問一問村裏的情況。

老人看見明哲朝這邊走來,臉上掛着仁慈的笑容,“小夥子,瞧你這衣着打扮,若老夫猜得不錯,你不是村裡人吧?”

明哲自知瞞不過老人,便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老人家所言甚是,我確實不是本地人,此來偏城村也只為找一位故人,不知老人家可否為我指點一二?”

老人家也不問明哲為何要尋這位故人,直接問他:“所尋之人姓甚名誰?”

明哲眼看有希望,迫不及待問:“他叫阿傑,不知老人家可認識此人?”

“阿傑……”老人家仔細想了想,對這人似乎有些印象。

“十年前,村裡確實來了一位名叫阿傑的男子,不過他這人不善交流,與村裡人也不太熟。大家不知他的來歷,也不敢貿然與他相交,都有意無意地躲着他。直到後來,村裡來了一位女子,她名叫闌珊。闌珊的容貌也還行,挺招村裡孩子喜歡,村裡人也不把她當作外人,與她相知相熟。當時,村裏有許多年輕力茂的男子都想迎娶她,為此她家門前經常堆滿了花,說媒的人也都快把她家門檻踩爛了,可她一直不肯答應。就在大家以為她此生不嫁之時,令人震驚的事發生了,她居然嫁給了阿傑!這個消息一放出,全村人無一人不感到驚訝,大家都很不理解她的做法。可事實都擺在眼前了,大家也不得不承認,只能祝福兩人。村裏的生活回歸往常,大家該幹活的幹活,該休息的休息,只是看見闌珊和阿傑走在一起,心裏不由得羨慕與妒忌。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後來他倆有了一個孩子,村裡人都跑到他家為他倆祝賀。他們一家三口生活在村子裏,闔家歡樂,無憂無慮。大家都以為他們此生都會住在偏城村,可沒想到就在三年前,他們一家三口突然搬離偏城村,不知去向。大家都很納悶,明明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何無緣無故要搬家,而且還走得這麼突然,大家都來不及送別。他們人走了,房子也就空了,但大家都沒將他們的房子佔為己有,而是任由房子破敗積塵,因為大家相信,終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只是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過去了,他們音訊全無,杳無所蹤,也不知是在江湖上遇害了,還是定居在另一個地方。如今唯有那座破敗不堪的房子證明他們曾在這裏生活過。”

老人家一想起當年事,就停不下來,將當年發生的事悉數告訴明哲。明哲也大致了解了當年的情況,看來如今想找到阿傑是不可能的啦,不過他們曾經的住處倒是可以調查一下,說不準阿傑在那裏留下了什麼線索。

“多謝老人家相告,在下感激不盡!”明哲禮貌地向老人家致謝,不忘問老人家一句:“不知阿傑的住處在哪兒?雖說他已不住在這裏,但我想看一看他曾經的住所。”

“你順着這條路上去,走到一個岔路口,往西走,一直走到頭,就會看見一座荒廢依舊的房子,那裏便是阿傑曾經的住所。”

老人家很大方地告訴了阿傑住所的位置,從始至終他也沒問明哲找阿傑的目的。

“多謝!”明哲再次拜謝,行過禮后,便沿着這條路向上走。

婉儀和予薇好不容脫身了,看見明哲沿着這條路向上走,她們也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

“我還以為你倆就呆在那裏,不會跟來了!”

婉儀聽出了明哲此話的諷刺意味,便順着明哲的話,接了下去:“明哲,你說的對,我們還真不想跟過來。若非是予薇看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於心不忍,我們才懶得跟你調查那件事。沒了我們,你是不是啥也做不了?”

“婉儀姐姐……咱們還是別說啦!”予薇知道繼續這樣說下去,明哲和婉儀之間勢必又會造成矛盾。她不想看見他倆吵來吵去,她一個人夾在中間,很頭疼的!

“婉儀,你的話我要糾正你兩點。第一點,是你自己不想跟過來,而不是你們,別把鳶兒也放在裏面,她和你不一樣。第二點,沒了你,我照樣能把事做好,所以你想繼續呆在那裏,我沒有任何意見,我和鳶兒處理這件事足矣!你愛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我沒心情管你!”

明哲將堆積在心底的怒火一下子宣洩出來,心裏好受多了,可婉儀就不一樣了,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明哲,她不過是開了一句玩笑,明哲居然會如此生氣。

“明哲,你不覺得你說這話過分了嗎?”淚水在她的眼眶打轉兒。

明哲冷哼一聲,一臉不屑:“哼,你覺得我說話過分,那你自己呢?你自己說話就不過分了嗎?婉儀,我處處忍着你,讓着你,可這並不代表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意妄為,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不想惹你生氣,也不想惹我自己生氣,所以請你放尊重點!說話的時候,記得先過腦子,不要張口胡來,否則出了事,就連我也救不了你!”

過去許久了,明哲還沒有用這種語氣指責他人,沒想到今日在婉儀身上他居然破戒啦!

明哲本以為婉儀會因此生自己的氣,沒想到婉儀接下來的話讓他遲遲不能緩過來:“你以為我想這麼做嗎?若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何故一次又一次惹你生氣?在你眼中,只有你的好妹妹鳶兒,你可曾把我放在眼中?我南宮韻捫心自問,沒有哪一點對不起你,我放下高高在上的身份,放下尊嚴,跪在你身前苦苦哀求。我想你的心即便堅如磐石,也該被我的眼淚感化了吧!可你的回答,讓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你說你接受我,無非是看在鳶兒的面子上。明哲,你知道嗎?你這句話是對我極大的侮辱!我南宮韻即便沒有你,也一樣過得很好,哪怕我只能如傀儡般受人操縱,也好過在你面前低聲下氣,放棄我做人的尊嚴!”

婉儀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她的目光無比犀利,猶如一把利劍,刺穿明哲的層層偽裝。明哲自認從未有錯,可他卻忽略了婉儀的感受。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都還顧忌婉儀的身份。她的身份確實招人可恨,可這是她自己能主宰得了嗎?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也不想這樣,只是一出生就註定她的身份。

明哲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為何非要與婉儀過意不去?為何非要揪着婉儀的痛楚瘋狂抨擊?自從他遇見婉儀,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做?只是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遠離婉儀。

“婉儀,我……”明哲剛開口,婉儀就止住他。

“明哲,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身份,給你添麻煩了,抱歉!今日之後,我不會再纏着你們,從今往後,你們走你們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井水不犯河水,就當作我們從未見過面吧!這樣於你於我都有好處。”

明哲難以置信,婉儀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就這麼放棄了?

“婉儀,咱別胡鬧!”

婉儀眼神冷酷,似乎不想再與明哲多說一句話,“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多言!好聚好散,你我各有所益。”

婉儀這麼一搞,明哲都無話可說,他看向一旁的鳶兒,尋求幫助。可鳶兒只是搖了搖頭,看樣子她也沒辦法。

本想着辦完這件事就可以休息了,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此刻明哲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不說那麼多了,到頭來所有的賬都算在了自己頭上,而他卻只默默承受,真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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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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