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送黃昏花易落

第十一章 雨送黃昏花易落

將夜,清風拂過河畔,兩岸的垂柳隨風擺動,河面漣漪泛起。婉儀就站在一棵柳樹下,欣賞河面的風景,順帶等候明哲和予薇。

與方才略有不同,婉儀換了身華裳,妝容也重新打扮,高貴雍容,渾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上流人才有的氣質,好似要參加什麼宴會,所以特地打扮。

明哲遠遠望去,一時竟未認出婉儀,後走近一看,整個人都傻眼了。

“婉儀,你這是要幹嘛?不是說助我潛入畫舫,怎麼你還回去打扮了一番?”

婉儀冷哼一聲:“哼,膚淺!若不是為了幫你,我何必打扮一番?”

明哲越來越搞不明白了,她化妝打扮與自己有何關係?

婉儀不想跟他說廢話,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以你的身份,想要登上畫舫,壓根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以我的身份就不一樣了,我若想要為玉雪姑娘慶生,誰也攔不住我,誰也不敢攔我。我可借為玉雪姑娘慶生之名,將你們帶上畫舫,這樣一來,誰也不會懷疑我們參加宴會,另有他算。”

婉儀所言確實有道理,她乃丞相千金,在整個汴京城中,就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若依照她的辦法,縱使武烈在畫舫周圍佈下了眼線,在要道附近佈下了人手,只要她一出面,那群人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如今辦法已經想好了,也該付諸行動。明哲也不遲疑,當機立斷:“辦法不錯,那我們不如即刻行動,爭取在宴會開始前,找到玉雪姑娘!”

明哲正要朝着畫舫的方向走去,卻被婉儀突然喊住:“且慢!你這麼著急幹嘛?莫不是也迫不及待想見玉雪姑娘一面?”

明哲神經緊繃,“婉儀,你可別亂說啊!我妹還在這裏!”

婉儀見明哲心虛,非但不幫他,反而火上澆油,“你若非做賊心虛,怎怕予薇誤會?”

“我這不是擔心夜長夢多,此事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我不希望打草驚蛇,找玉雪姑娘也不過是想請問她,軒轅劍的下落,除此之外,別無他心,若違此言,我願……”

明哲正說著,一隻玉手按在他的嘴唇上,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鳶兒。

“鳶兒相信哥哥,哥哥做這麼多,皆是為國為民。哥哥擔心夜長夢多,無非是怕有人覬覦軒轅劍,先我們一步出手。”

鳶兒的話讓明哲十分感動,“不愧是我妹,還是鳶兒了解我!”

婉儀看到這一幕,心中莫名不爽,甚至嫉妒。從小到大,她身邊沒有一個真心的朋友,那些接近她的人,無非是看重她的身份,為了權勢,為了金錢,刻意接近她。她爹南宮明對她的態度,除了刻薄,沒有一絲親情。她不過是南宮明的一件政治工具,為了爭奪權勢,必要時也可以犧牲她。

沒有親人的關心,沒有朋友的關愛,婉儀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春夏秋冬,挨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痛別離。若非那一次奇遇,她或許就此頹廢,不做掙扎,成為無知無覺的傀儡。

“你兄妹倆的關係還真好!”婉儀說這話時垮着一張臉,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她心存妒忌。

明哲理解她的心情,沒有多加嘲諷,向她伸出了手,“無所謂好與不好,你若願意,亦可加入我們,誰叫我們是朋友呢!”

“我們是朋友……”婉儀看着明哲伸出的手,她猶豫了。從小到大,她從未有過知心朋友,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明哲說他們朋友,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

她本以為明哲這麼討厭她,絕不會把她當作朋友。沒想到,在明哲心中,他們一直都是朋友,不為權勢,不為金錢,只因一次相遇,走在了一起。這是婉儀做夢也想不到的。

明哲看到婉儀有些動容,趁勢順水推舟,“婉儀,對不起!我承認,我之前對你有些過分,不顧你的感受,隨意指責你。是我做錯了,我願接受你的任何懲罰,只為換取你的原諒。你可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明哲說這話時,異常誠懇,就差流淚了。為了換取婉儀的原諒,他也是夠拼的。

婉儀心中已是亂作一團,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答應明哲嘛,她一想起明哲之前對她做的那些,心裏就很氣;可不答應他嘛,看他這麼誠懇,又有些於心不忍。

她緩緩抬起手,卻始終沒有握住明哲的手,就這樣,兩隻手懸在空中。明哲的手酸痛無比,再舉下去,恐怕就要沒知覺啦!

再三思量下,婉儀做出了選擇,她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對明哲說:“想讓我原諒你,光說好聽的是沒用的,我要看到你付諸行動。”

明哲欲哭無淚,他等了半天,婉儀就給他這句話,他的手快要斷了。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婉儀想了想,靈機一動:“這樣好啦,等會兒你便扮作我的侍衛,跟着我上畫舫。在畫舫上,你必須時刻守在我身邊,我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不許問為什麼,也不許不聽我的命令。你若表現還不錯,我便原諒你,但你若還像之前一樣,對我不恭不敬,我們便就此別過,就當作誰也沒見過誰。”

“好的,小姐!”明哲直接向婉儀鞠了一躬。

明哲入戲也太快了吧,婉儀都還沒反應過來,嘴角微微抽搐,“這傢伙,還真是識時務!”

“小姐,在下還有一問,我若扮作侍衛,那我妹該以何身份登上畫舫?你總不能讓她扮演侍女吧!”

明哲的身份有着落了,但予薇的身份還有待考慮。他放下身份,死皮賴臉地跟在婉儀身後也不是不可以,但予薇是他妹妹,他總不能看見自己的親妹妹也和自己一樣,唯唯諾諾地跟在別人身後,這叫他如何忍得了?

婉儀接下的話,打消了明哲的顧慮:“予薇豈能和你一樣?自從遇見你們,只有予薇從始至終站在我這邊,只有她一人對我好,哪會像你,動不動就是對我一頓痛罵!等會兒予薇便扮作我的妹妹,和我站在一起,你就只管守護我倆的安危就行啦!”

明哲嘴角微微顫抖,表示難以接受:“可鳶兒是我妹啊!怎麼就成你妹了?”

婉儀不想與他浪費口舌,直言道:“就問你答不答應就行啦!”

明哲苦笑道:“我有拒絕的選擇嗎?”

時候也不早了,婉儀挽着鳶兒的胳膊,直接向畫舫走去,也不在乎明哲的感受。

“喂,等等我啊!”明哲只能跟在她們身後,唯唯諾諾,別提有多難受了!

放眼整個汴京城,這艘畫舫無疑是最大、最豪華的,欄杆上張燈結綵,過道上人來人往,紅綢鋪地,燈火葳蕤,就連車水馬龍的夜市與之相比,也要遜色幾分。

先前他們坐在茶館,遠遠看向畫舫,還不覺得這艘畫舫有何特別之處,直到走近了,他們才意識到,這艘畫舫處處皆是特別。

畫舫就停靠在怡紅樓的旁邊,大夥都要從這裏上船。婉儀他們還沒上船,就看見侍衛將幾個身着褒衣博帶的人趕了下來,指着他們,一臉不屑地說:“沒有請帖,還想冒充世家公子的身份上船,我呸!恬不知恥,門都沒有!你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別讓我看見你們,否則有你們好看的!”

面對這群冒充身份的人,他硬是一點情面都不留,不僅戳穿了他們想要矇混過關的計謀,還把他們從船上揪了出來,直接丟在岸上。

其中有個不怕死的站了出來,指着侍衛,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不過是想見玉雪姑娘一面,有什麼錯嗎?你憑什麼把我們趕下船!”

“你想知道憑什麼,那我就告訴你憑什麼!”他揮了揮手,周圍的侍衛都趕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眼看情況不對,其他人急忙堵住他的嘴,滿懷歉意地說:“大人切勿動怒,他出門時,不小心腦袋被門夾了,所以才會說那番不敬之言。還請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這件小事,我們看大人還有別的事要忙,就不打擾大人了!”

其他人不顧他的感受,強行架起他,穿過人群,灰溜溜地跑了,就連帽子掉在地上,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大夥還沒笑出聲,那個侍衛發話了:“我知道你們當中,還有一些人也和他們一樣,沒有請帖,我不管你們是忘帶了,還是別的原因,只要沒有請帖,就別想着上船。即便有幸矇混過關,只要被我發現了,對不起,你的下場也和他們一樣!”

他放出狠話,威懾眾人。帶了請帖的人,自然有恃無恐,可那些忘了帶請帖或者根本沒有請帖的人,自然惴惴不安。

明哲就屬於後者,他們即便可以憑藉婉儀的身份,可沒有請帖,那群侍衛可不管這麼多。

“費盡心機,百密一疏!”明哲嘆息道。

“運籌帷幄,算無遺策!”婉儀非要與明哲唱反調。

明哲不服氣,挑釁道:“我倒是很想見識,你如何算無遺策。”

婉儀知道明哲的意思,可她卻一點也不擔心,反而還要與明哲打賭。

“別光看啊!要不我們打個賭?”

明哲從未見過如此囂張之人,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賭就賭,你說賭啥?”

“你若賭贏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往後你說什麼我便說什麼,不作反駁,唯命是從。你若賭輸了,你便得答應我一件事,無論多難,無論多無禮,你都不能拒絕。”

婉儀拋出一個不屑的眼神,“如此,還敢賭嗎?”

鳶兒看着兩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賭,嘆息道:“要不此事還是算了,反正賭輸賭贏,也沒太大的意義。”

明哲本來想聽從鳶兒的話,可一看到婉儀不屑的眼神,他就受不了這氣,最終衝動戰勝了理智:“賭就賭,誰怕誰!”

他不相信婉儀會事先想到準備一張請帖,即便婉儀現在想到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從哪兒弄來一張請帖。

由此看來,這場打賭,他必贏!

就在他滿懷信心之時,婉儀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張請帖,在他眼前晃悠。

“明哲,你還是失算了!”婉儀得意一笑。

“什麼!”明哲難以置信,一把搶過婉儀手中的請帖,翻看一看:

婉儀惠鑒,明日三月初三,乃玉雪生辰,特書一封,邀卿蒞臨。會逢佳期,與子偕行,泛舟汴河,共享盛宴,劍舞曲馨,清酒一盞,望卿如約,不見不散。玉雪親書,待卿如故!

明哲的臉在抽搐,手在發抖,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幸好鳶兒及時扶住他。

“哥哥,遇見婉儀姐姐,你就認栽吧!”鳶兒心疼明哲一秒。

明哲沮着一張臉,“想我陸淵,算計一生,為人謹慎,處處提防,為何偏偏栽在你的手中?而且還不止一次,這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我是你的剋星呀!”

婉儀這句話,徹底壓垮了明哲,他整個人無精打采,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哥哥,你別頹廢啊!正所謂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栽一次跟頭不算什麼,下次注意點不就行了?況且我們現在有要事去做,你這個樣子,鳶兒害怕……”

鳶兒沒有說下去,明哲知道這是鳶兒在給他留面子,他收起頹廢樣,嘆息道:“罷了,往事如浮雲,敗了便是敗了。婉儀,我願賭服輸,你想讓我做什麼,儘管說,我必達之。”

婉儀從明哲手中拿回請帖,拍了拍請帖上的灰塵,不慌不忙地說:“我現在還沒想好,等以後想好了,我再告訴你。”

“你以後怎麼告訴我?你又不與我們一起?”明哲不明其意。

婉儀深吸一口氣,“明哲,你就是個榆木腦袋!哼,不想理你!予薇,咱們走!”她拉着鳶兒的手,頭也不回地朝畫舫走去。

“我去,又來?你倆倒是等等我啊!”明哲邊跑邊喊。

大夥該上船的都上船了,留在岸上的無非是沒有請帖罷了。

婉儀帶着鳶兒,不慌不忙地走來,看着一旁的落魄之人,她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侍衛看見婉儀,一開始沒認出來她的身份,朝着她大喊大叫:“喂,說你的!一個姑娘家沒事跑這裏來幹嘛?去去去,趁我沒發火,趕緊消失在我面前!”

婉儀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好大的口氣,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別在這裏礙事,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他瘋狂在死亡的邊緣試探,就連陸淵看到了,也為這位兄弟捏把汗。

婉儀蔑視他,冷哼一聲:“哼,聒噪!阿淵,給看他點顏色看看!”

“阿淵?”不用想,這肯定是婉儀給明哲取的下人名字。明哲本不想對這位兄弟動手,只是婉儀開口了,他不得不做。

他只能為這位膽大的兄弟哀悼:“兄弟,對不起了!希望你下回不要這麼作死。”

明哲從婉儀身後走了出來,握緊拳頭,衝著這位不怕死的兄弟,不懷好意地一笑。

他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見情況不對,他立馬喊周圍的人過來,將婉儀他們圍住。

明哲可不怕人多,正要上前,給他一拳,卻突然被人喊住:“且慢!”

明哲抬頭一望,一位身材魁梧、肌肉發達,身披戰甲,浩氣凜然的英俊少年郎突然出現在甲板上,他俯身看着船下的情況,只是揮一揮手,那群侍衛便退下了,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就是赫赫有名的武侯府少公子——武烈。

武烈縱深一躍,踩着欄杆,跳下畫舫,重重地落在岸上,地上的石板都出現了幾道裂縫。

明哲暗自咽了咽口水,“好傢夥,不愧是武召的兒子,習武之人果然不好惹!”

武烈步伐穩健地走到婉儀身前,還沒開口,直接扇了身旁的侍衛一巴掌,“裴銘,我給你說了多少遍,叫你說話時先認清人,你知道她是誰嘛!她乃是當今丞相之女,南宮世家的少主——南宮韻。你知道你剛才那一席話,就算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還不趕緊給婉儀小姐道歉!”

聽武烈這麼一說,他也被嚇了一跳,趕忙跟婉儀道歉:“婉儀小姐,對不起,我對剛才的魯莽之舉,向你道歉,還望你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次,在下不勝感激涕零,此等大恩,沒齒難忘!”

婉儀一眼就看出了武烈的心思,他這麼說,無非是想讓自己繞過裴銘,給他一個台階下。

“饒過他這一次,也不是不可以,讓他當著大夥的面,扇自己十個巴掌,我要聽見響聲蓋過人聲,否則他沒必要活下去了!”

婉儀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讓她放過裴銘可以,不過裴銘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否則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武烈知道婉儀不會再讓步,對着裴銘說:“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裴銘看着自己的手,嘆了一口氣,閉着眼睛,舉起手就往自己的臉上拍,那響聲可謂清脆響亮,每一聲都能感到痛。

明哲有些不忍直視,婉儀卻看得津津有味。

十個巴掌打完,裴銘的臉已經紅透了,甚至有些發紫,即使敷藥,沒個十天半月,也不可能恢復如初,要怪只能怪他倒霉,碰上了婉儀。

“婉儀小姐,這巴掌也打了,你是不是……”

婉儀說出的事,自然不會爽約,“叫人把他帶下去吧!”

武烈一秒都不想拖,萬一婉儀想不開,後悔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他趕忙叫身邊的人把裴銘帶下去,以免婉儀變卦。

“婉儀小姐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實乃吾之罪過也!不過該走的流程我們還是要走的,婉儀小姐若沒有請帖,那就別怪在下請你走了!”

婉儀就猜到武烈會這麼說,把請帖隨手就丟給了他,“自己看吧!”

武烈翻開一看,猛然震驚:“玉雪要等的人居然是你,這怎麼可能!”

“世無不可能之事,只是你沒想到罷了!”婉儀拍了拍武烈的肩膀,從他的身邊徑直走過,“不用管他,咱們走!”

明哲和予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跟着婉儀走,准沒問題!於是他倆繞過武烈,跟上婉儀的腳步,一起登上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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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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