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從迷霧來,土墳中的屍姐們
一襲克萊因藍的飄逸長裙配上柔順玫瑰茜紅的半透頭紗。長發綰起,一條素白的絲帶輕輕束着,綠枝為簪,帶着晶瑩露珠的兩片青葉綴點枝頭。
玫紅頭紗下,半透着那張鍾天地之靈秀的俏臉,她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泉,酒紅的瞳眸如琉璃清澈明亮。
迷霧之中藍色精靈般的女人攜一身澄熒月光,隨同徹骨的寒風現身巷道半空,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起清爽微甜的柑橘氣息,笑語盈盈暗香來。
她自迷霧來,帶着仙子臨塵的勾人美麗,飄逸的長裙讓許安川夢回兒時的茵茵鄉村野草地,暖暖陽光下叼着草根嚮往仰望着的那大塊大塊的蔚藍天空。
皎潔的月光在她的臉上閃過,明月同她的眼睛重疊,微微閃亮,美得無法形容,許安川對視着那雙酒紅的眼眸,寒風濃霧中,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
“小屍弟~”
深情款款的呼喚,帶着溫柔的纖纖玉手將要觸及許安川蒼白的臉頰。
“要不要來姐姐家裏坐坐。”
“姐姐鐘意你呢咯咯~”
玫紅的頭紗微微顫動,如海藍波浪的長裙掩住了他,微醺的清香困住了少年。女人盈盈一笑,露出了如玉手臂上配飾的淡藍手鏈。
輕輕搖動手鏈,藍色的水波自鏈中源源不斷的湧出,瞬息間裹挾住許安川。一口藍色的水晶棺緩緩成型,封存起眼中失神的許安川。
“這就是他等的人嗎?”
蔥蔥玉指夾住墨玉的名片,打量着棺中平平無奇的少年,女人微微蹙眉。
“嗯,黑心當的人我截胡了。”
“對着和善有愛的漂亮姐姐們總比跟着只認錢緣的無情壞男人好吧。”
“小弟弟,乖乖入我走陰脈吧。”
寒風凜凜,濃霧積重。一襲藍裙帶着少年飄向未知的深巷......
白燭靜靜燃燒,燭淚緩緩流淌。
靜謐的屋舍里瀰漫起清苦茶香,祁圖閉眼小憩,自在休閑的卧靠在古藤搖椅。手畔的小桌上擺放着兩隻盛着半滿橙紅茶湯的墨色茶杯,歲月潤色的杯壁微微光潤透亮。
時間慢慢流逝,茶上氤氳的水汽漸漸消失。假寐的祁圖透過與許安川手中那塊薄薄的墨玉名片的一絲聯繫,感知着他的一舉一動。
少年終究是好奇又勇敢的,誘人的引子已經丟下,祁圖明白許安川一定會來。他那顆跳動不安的年輕心臟不自覺的為“詭異神秘”的異常吸引,即使清醒的意識深處極度不願和它們沾上半點關係。
紅月之下的世界,顛覆過往的詭異讓少年那迷茫無措的內心渴望捕獲希望的星光,不知何時再次重現繼續的突然噩夢,讓許安川無比渴望能自主的掌握生命去繼續生活的美好安穩。
他不是孤單一人,親情,是他永遠放不下的牽挂,是讓他保持熱愛生活的牽絆,是讓他絕對珍視生命的理由。
所以祁圖操控名片能指引着許安川來到桃源衚衕,因為他讓許安川知道所有困惑的答案就在目的的——桃源三十七號蓬萊當。
藤椅上的祁圖靜靜旁觀着許安川的路程,這個第一次步入桃源的普通人。
“無疑卦,天地繪。”
“窮色痞,老酒鬼。”
“沒想到這小子會和他們契合,締結緣分。”
祁圖嘴角微微揚起,笑的意味深長。他是桃源衚衕的一份子,自然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第一次入巷的除了特定路引外,能看見桃源有號的鋪子只能說是命中注定,
因果相纏。畢竟這首次入巷的問心霧不僅是測定天賦的標尺,更是直指本心的明鏡。
“嗯,小許天賦還是不錯的。雖然比不上他那天賦異稟、千年難遇的父親,但也比那混不吝的爺爺強太多。”
看着漸漸走深的許安川,祁圖微微點頭。許安川的表現達到了他的預期水準。
雖然不如他的父親那樣驚艷,可以閑庭信步的走到自己這還算可以的桃源三十七號。但比某個已經雲散煙消的老傢伙強太多,那位可是踉踉蹌蹌着、強撐着七竅流血也沒爬到十二號。
“加油吧,許安川。”
祁圖端起一盞茶水,輕輕吹去水汽,眼微眯細品香茗。
“畢竟。”
“他們也快撐不起這所謂宿命啊。”
“沒機會再等下一代了呵。”
“稚嫩的最後一輩,強背起最沉的希望。”
祁圖眼神凝重,放下墨盞。明亮的眼似乎透過那厚重的房梁屋頂,看見了夜空那黑暗無垠的星海翰宇。良久凝望,終不過一聲輕嘆。
“若是一個人可以很天真簡單的活下去,那必是身邊無數人用更大的代價守護而來的啊。”
“許安川啊許安川。”
“這世間誰不想安穩自由的活着呢,你終究要面對真實又殘酷的世界。”
祁圖眼神凝重,默默關注着許安川的負重前行,精疲力盡的少年終究止步在桃源二十三號。
“求敗鋒。”
“嗯,小劍痴死的很慘,惹了脾氣最差的那個。”
“狂妄自大、心比天高的存在終究走不長遠。”
“江山代有才人出,這世上哪有什麼最強的天賦,能入局桃源的哪一個不是曾經的天之驕子。”
“行至二十三,天賦勉強中上吧。嗯,夠用了,無非是需要我這良心老闆麻煩點,多做些培養罷了。”
祁圖緩緩起身,走至桌前,鋪一張紙,蘸幾點墨,書幾卷龍飛鳳舞,寫一尺長長賬單。
“嗯,如此痴愚多收點學費也是名正言順。”
“既是合乎情理,合該再寫一卷。”
祁圖一直自認心靈夠高尚,可以溫柔看待世界萬物。他也是一個細心的老闆,能體貼關懷當鋪唯一的可愛小夥計,嗯,準確來說是未來小夥計的心。他不會斤斤計較又拖欠工資,只是合計完后別人倒欠他許多罷了。
放着賬單,等着墨干。這是一種享受等候的過程,不應該匆匆忙忙。
祁圖繼續着對未來小夥計的觀察,嗯,他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如果許安川放棄和他的約定不再前行,他也不介意。
只是一寸光陰一寸金,祁掌柜的誤工費還是要有的,商人不成文的規矩在這,熟人十一折不講價。
旁觀着毅然決然轉身離去的許安川,祁圖嘴角上揚。
嗯,小夥子有前途,知難而退,我祁圖欣賞你。
嗯?季桃煙那瘋婆子怎麼來了。
喲,居然還截了我祁圖的人。
咳咳,那邊那個祁掌柜,別記賬了,正事來了。
看着那迷暈了許安川,拿着自己名片大言不慚的藍裙女人,祁圖停下了紙上筆走龍蛇的毛筆,眉眼微皺,饒有興趣的看着這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
那瘋女人終究還是帶着許安川走了。祁圖搖搖脖頸,鬆鬆稍稍僵硬的身體,拿起墨玉鎮紙壓住桌上的傑作。
端起那原為許安川準備的茶盞,一口飲盡杯中香茗,祁圖微微皺眉,茶入口有些涼了。
“吱呀~”
輕推木門,踱步而去。
月光如水,晚風徐來。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屋外烏木牌匾上熟睡的小蟲。三三兩兩的小飛蟲驚起繞着屋檐前的油紙小燈籠飛舞徘徊......
“屍弟~”
聲聲甜膩的聲音喚醒了許安川,似大夢初醒,回神的他迅速明白了如今的處境,無形的力量限制着他平躺在一副立起的藍色水晶棺中。
許安川默默接受了這突如其來的另類囚禁束縛,這幾日頻繁的生死橫跳讓他不免對現在的處境習以為常。
艱難瞥了眼周遭,又靜靜打量着眼前這擄來自己的藍裙女人,許安川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詭氣森森的幾座大小土墳包,冒着綠煙的香爐,紅眼病,古裝癖,病態陰森的笑,半遮半掩的臉。
不是正經好人,嗯,當然也不排除不是人。
“小屍弟~方便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嗎?”
玉指輕輕扣動水晶棺材板,女人笑吟吟着開口。
不發一言,許安川只是兩眼放空,插在口袋中的手手指艱難顫動,摸索着找尋某個物件。
女人知悉了許安川的小動作,她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輕笑着向著許安川晃了晃兩根青蔥玉指。
“小弟弟,你在找這個嗎?”
看着女人指間熟悉的黑色卡片,許安川心底暗嘆一聲,真是一點希望都不給。
“方便告訴姐姐你來桃源的目的嗎?小弟弟。”
“回答的好,姐姐不介意放了你哦。”女人漫不經心的問道。
“找人。”
許安川啞着嗓子開口。
“桃源衚衕三十七號,蓬萊當,祁圖。”
“你是第一次來這?”
“嗯。”
“這一路你可還看見了其他人?又或者是標號的屋舍?”
女人的聲音裏帶着些許蠱惑,像是路邊騙小孩看金魚的怪叔叔,許安川稍稍恍惚后指甲狠刺其他手指,疼痛稍讓他清醒。
“沒有,除了你。”
“你確定?”
女人的聲音裏帶着更大的蠱惑力,許安川強壓住那不自覺着即將脫口的話語,強裝堅定誠實的回答道。
“當然。”
“咯咯~”
女人輕笑着緩緩轉身,從袖中取出一隻新香小心插在冒着綠煙的詭異香爐中。許安川稍稍心安,至少現在看來沒有生命危險。
“小弟弟,你不老實哦。”
女人對着香爐行禮,禮畢后突然開口道。
許安川聞聲一驚,心下一冷。
“不過,姐姐鐘意你。”
“這世界太過老實也是不好咯咯~”
“嗯,那麼,可愛的小弟弟你願意加入姐姐門下嗎?在這裏你可是有很多可愛又漂亮迷人的小屍姐哦。”
藍裙擺動,女人閃身回了棺前。
“如果我拒絕呢?”
看着眼前這詭氣森森的大小墳包,隱隱感覺到女人話語裏某些不太正常的東西,許安川不自然的問了句。
“嗯,那樣的話,你那可愛溫柔的小屍姐們就要變成陰森兇殘的孤魂野詭了哦。”
女人的語氣漸漸危險,話里話外帶着毫不掩飾、赤裸裸的威脅。
“那,我能先見見未來的小師姐們嗎?”
許安川沙啞着嗓子小心翼翼的望着女人,緩緩開口問道。
“嘿!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視覺動物。”
“不過,看在你是我走陰脈唯一一個男弟子的份上,姐姐也不介意滿足你這個可愛的小弟弟。”
女人重重扣了扣許安川的棺蓋,半是調笑半是冰冷道。
“還不謝謝姐姐,哦不,是師傅嗎?”
“額,謝謝!”許安川不知說些什麼只能投其所好的應和着。
“真乖!”
“丫頭們,出來迎新了,你們心心念念的小屍弟來了!”
女人衣裙擺動,六張或深或淺的黃色的符籙自她袖中飛出,各有目標的附着到周遭詭氣森森的大小土墳包上。
許安川不自覺的咽下口中緊張分泌的口水,某種不好的預感讓他後背發涼。
月夜靜悄悄的,世界安靜的如同死去。沉默良久,壓抑又緊張的感覺讓許安川胸口發悶,心臟一拍接着一拍的緊張跳動,終於他忍不住開口道。
“額,師傅。小師姐們在哪兒?”
“別急,女孩子們,出門見人總要梳洗打扮一番嘛。畢竟她們也算是期待有個屍弟好久了,精心準備也算正常。”
“耐心點。嗯?她們來了。”
女人輕笑道,看着香爐里突然燃燒加快、綠煙繚繚的香柱開口道。
“來了?”
看着空無一人的前方,許安川心生疑惑。直到,他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那一幕,某個午夜噩夢中才會出現的驚悚一幕。
貼在周遭大大小小無名土包野墳上的黃符突然燃起幽藍色的火光,細小的裂紋爬滿土墳。下一刻,乾枯的手自墳中破土而出!
“干!殭屍?!”
縱是這幾日也算見過了大場面,許安川心中仍是莫名的一冷。孩童時期看過的那些部殭屍電影留下的陰影依稀浮現。
現在周圍可沒有那個方臉一字眉的中年大叔,只有一個不知什麼東西的紅眼病。
“殭屍?”
“咯咯~小徒弟果然聰明。”
“沒錯哦,她們都是殭屍,也是你的小屍姐哦。”
女人陰森森的笑道,酒紅的眸子裏寒意凜冽。
一塊散發著漆黑煙氣的殘缺木匾緩緩從天而降。
九個猩紅的大字上隱隱還有鮮血流動。
【走陰脈桃源三十三號】
“歡迎來到桃源衚衕三十三號。”
“吾名季桃煙,正統嫡傳走陰師。”
“歡迎入門,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