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急轉直下
陌爾盯着那個時不時閃爍一下的投影,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
他單手夾着煲大人,走到最近的窗戶前,低下頭四處搜索,然後抓起路邊作為裝飾品的景觀石用力一砸!
砰!
手臂被彈了回來,虎口震的發麻,這是特別加固過的玻璃,不出所料。
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聲一波又一波地尖叫起來,就像麥田裏被驚擾的群鴉。
陌爾充耳不聞,隨手扔開石頭,掏出半磅炮對準窗戶,在觸手可及的極近距離下連開三槍!
砰!砰!砰!
即使是這麼堅硬的玻璃也抵擋不住這麼高頻且強大的衝擊,被轟出一個巨大的洞。
見狀陌爾把半磅炮插回腰間,撿起石塊一下下地擴大着洞口,直到差不多足以讓他通過為止。
他拋開景觀石,全然不顧反彈而回的金屬碎片和玻璃碎碴撕裂自己的衣服,在皮膚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細小的創痕,徑直穿過了窗戶,進入了別墅內部。
“在哪裏?”他開口道。
煲大人見陌爾這種狀態知道絕對不能抬杠:“向這條走廊右邊走過一個拐角,然後能看到一條向下的樓梯……”
後者聽着,腳下已經開始奔跑起來:“繼續說,不要停。”
“……樓梯往下,能看到一扇門……”
穿過拐角,樓梯就在前方。
“……門后是一條地道,在盡頭,有幾個鐵籠……”
衝下樓梯,一頭撞開鐵門,眼前一片漆黑。
“……那個女孩正在第三個鐵籠里。”
煲大人講完,陌爾也已經差不多衝到了地道的盡頭。
在遠處看不到,但這裏其實有燈光照亮,他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學生躺在鐵籠中,雙眼緊閉,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異樣。
陌爾快步靠近,直接伸手拉住了籠門,這次出乎意料,那籠子是開着的。
他把煲大人放在地上,蹲下身,雙手輕輕搭住學生的肩膀,緩緩搖了搖。
這個女孩沒有名字,她是陌爾在路邊撿到的孩子之一,起先甚至不會說話,性格非常的膽小,幾乎沒辦法和其他孩子一起學習,只能由陌爾單獨輔導。
後來為了方便,陌爾給她起了個名字:奇亞,就是通用語中“齒輪”的意思。
“奇亞,奇亞?”陌爾見其沒反應又用力搖了兩搖,這似乎讓她蘇醒了過來。
從心之距的反應來看,線是淺紅色的,結合以前奇亞那種,即使認識了幾個月見面還是會害怕的表現,眼前的女孩是貨真價實的,而不是什麼偽裝的陷阱。
但是,為什麼會在這裏……地下,還有籠子?多爾默不至於連自己的房子有什麼都不知道……他也不會參與這種事情,和他地位不符……
難道……那傢伙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特殊癖好?
陌爾想着,伸手到腰間想要摸水壺,給奇亞喂一點水……
但虛抓了幾下,他反應過來自己的裝備大部分被摩卡的魔法揚了……
“唔……”陌爾沉思數秒決定強行忽略此事,他把奇亞扶起,順便檢查了一下她暴露在外的皮膚。
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口,但可能是隱藏在衣服下面,於是陌爾面不改色地掀起布料一陣猛瞧,發現對方確實完好無損。
難道是內臟受傷?他腦子裏剛冒出這個念頭,便看見奇亞的睫毛一陣顫動,隨後睜開了雙眼。
陌爾瞬間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說,
“不要喊叫,我是陌爾,你的老師,我來救你了……”
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奇亞驚恐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疑惑,又有些喜悅,身體也不再那麼用力地掙扎,眼底冒出一點紅光……
為什麼眼睛裏會有紅光?
這個疑問剛剛從陌爾心底升起的瞬間,那抹妖治的紅光驟然盛放,填滿了他的整個視野。
隨後,他感覺自己的腰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身體滾出去三四米遠。
接下來的一秒,如同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幀幀切割開,一幕幕景象事無巨細地呈現在他的大腦里。
他看着奇亞那有些驚奇、有些害怕、還有些像是船隻終於到達港口的安心表情在紅色的光中,一寸又一寸地破裂,如同被吹破的氣球一般,從內而外爆炸開來。
煲大人擋在了他的胸腹部處。
再往後,爆炸的氣浪夾雜着無數的血紅和蒼白,劈頭蓋臉地撕碎了周遭的一切,並將那染上了更加鮮艷的色彩。
最後,這個地下的小空間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但這沒能持續多久,因為陌爾爬了起來。
那些血液和骨片不知為何硬化得如同鋼刀一般,好在他下意識地抬手護住了自己的頭,胸腹部位又有煲大人擋着,加上他的運氣,總算是沒傷及要害。
但他的雙臂此刻已是被撕得千瘡百孔,看着就讓人覺得這已經不是能不能治的問題,切了重裝還比較靠譜……
毫無疑問,那很疼,非常疼。
但陌爾覺得,這似乎沒什麼,他甚至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毛。
只是,奇亞死了,屍骨無存。
事情發生的如此突然,他感覺這只是他沒睡好出現的幻象,他看錯了,這不是現實……
為什麼奇亞會死呢?她做了什麼?她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嗎?
那為什麼,要專門等到我找到她,才把她殺掉呢?
“差點啊……喂,陌爾,還不感謝洒家救了你?”被衝擊波打飛的煲大人從一片狼藉中鑽出,語氣非常得意,“要不是洒家感覺到她體內突然冒出了一股奇怪的能量,當機立斷直接出手,你小子這會兒估計都死無全屍了!”
“……突然冒出?”陌爾聞言,自言自語地說,“你的意思是,之前不存在嗎?”
“嗯……至少洒家沒感覺到。”煲大人回答着,突然沉吟了兩秒,又道,“這是一種名為‘苦弱擁吻’的變異態潛力,效果是把接觸到的人體變成炸彈……她的血肉飛進洒家體內時洒家突然明白的。”
“明白了,不過後面這個……就是你知道心之距和知覺懷錶效果的原因嗎?”陌爾盯着煲大人,“果然你身上還有不小的謎團,能不能給我個機會把你拆開看看?”
“啊?”聽到這句,煲大人都愣了,“現在你想到的居然是這種東西?你搞錯重點了吧!剛才有一個女孩直接死在了你面前啊!”
陌爾聞言,露出了類似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了看爆炸點,又看了看煲大人。
“她死了啊……她為什麼要死呢,她做錯了什麼嗎?”陌爾問道,“還是說,你在騙我,其實剛才只是你搞出來的虛擬投影是吧?”
他的語氣認真正常,他的雙手鮮血淋漓。
見煲大人不說話,陌爾往前走了一步:“喂……你是啞巴么?快點回答我啊,說這都是你乾的而已啊!不然……為什麼……一個什麼都沒做錯的人要去死呢?”
他自己的媽媽什麼都沒做錯,他自己的爸爸也什麼都沒做錯,他自己的學生也什麼都沒做錯。
沒有錯,為什麼要承受死的懲罰呢?
陌爾的左眼深處,墨綠色的沙漏一反常態,旋轉的幾乎要變成圓形。
煲大人還未開口,忽然,一個巨大的噪音穿透了泥土與水泥牆面,闖進了這個房間。
那是比別墅的警報更加尖銳的……警笛聲。
陌爾進入這棟豪宅的方式是破窗,這當然會吸引來內城的警察,而且這座房子這會兒還在多爾默名下,安保部長的房子被襲擊,那來的警力可就不是一輛警車配倆吃甜甜圈的警察那種程度了。
這聲音似乎讓陌爾稍微回過了點神,他轉身,也沒招呼煲大人一聲,就一瘸一拐地跑向出口。
然後,一個更加令他感到恐懼的事實出現了。
通向地上的那扇門被鎖上了,而且是……有人從外面鎖上的。
警笛愈發刺耳,麥田裏的漆黑烏鴉發出嘲笑。
……
奇亞爆炸開來的同時,內城,“基蘇大廈”。
多爾默把自己手中的書合起,書名:《如何與青春期的孩子和諧共處》。
之前和陌爾見面時他就一直在苦讀這書,當然外邊的書皮換成了那種一看就很高端且優雅的古典樣式,事實上他家裏這書房裏絕大部分書他都沒讀過,這本倒是頁邊都快翻皺了。
不是特別需要的事物他一般不會下苦功去鑽研,當然這方面並不是他下苦功就有用的……
“真是位稀客。”他端起旁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有什麼事,科研部長?”
出現在他書房裏的男人聳了聳肩,徑直走到桌前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抬手抓了抓滿頭的亂髮,“你最近運過來的素材質量越來越低了……這樣我們怎麼向上頭交差啊?”
“這件事你應該去找我的下級,而不是我本人談。”多爾默放下杯子,“至於怎麼交差……那是你們科研部應該擔心的事,與我們無關。”
“怎麼能這麼說呢……”科研部長愁眉苦臉地垂着腦袋,“現在多爾貢和厄內里特的關係你也不是不清楚,汐城距離邊境線又只有一步之遙,咱們之間可不能這麼見外啊……”
“少廢話,要經費你去和財務部的人哭去,如果多爾西能源的人打過來我就打回去,輪不着你來擔心。”和這個相識多年的老友講話,多爾默是真不客氣,“質量的事沒有辦法,外環的素材差不多都被我們榨乾了。”
“這才多久,又要重新培養一批了嗎?”那人嘆了口氣,“報廢周期越來越短……這樣下去還沒等厄內里特打過來我們自己都要先集體暴斃了……”
“這點我同意,是個人都能看到,城裏的那些傢伙故障的概率和頻率越來越高,底下的素材開始供不應求了……”略微沉默一下后,多爾默站起走向窗邊,“什麼時候就會輪到我們身上呢?”
“哈!我希望是在基因技術取得突破之後。”科研部長開了個玩笑,隨即也站起身,走到和多爾默並排的位置,“看看這該死的血日和黑色天空,多爾,我們正生活在地獄裏。”
多爾默聞言,看了眼旁邊這個視力奇好卻戴着副金絲眼鏡裝斯文的傢伙,說道:“不,富蘭克林,看看我們腳下的地毯,它是用華炎北部的落霞貂皮做的,價值上百萬信用點,還有我的衣服,嵐山天蠶絲製成,幾十萬點,就連我剛才喝的咖啡,都是從極北大陸的尼雅貓吃下優質咖啡豆后,從排泄物中精挑細選的極品。”
“就這麼一杯從大腸出來的東西泡成的水,都要賣上十幾萬點的價格。”
“明白了嗎夥計,這哪裏是地獄……這他媽是人人求而不得的、該死的天堂啊!”
富蘭克林推了推眼鏡:“所以,它好喝嗎?”
“這就是我的答案,它喝起來還是像排泄物一樣。”多爾默結束了自己的發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行了,從哪來回哪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和你聊天我真是受益匪淺……”富蘭克林揶揄了一句他的老友,雙手插兜準備離開。
臨出門前,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對了,我來的路上,看到好多警察往東區趕,至少有兩個中隊吧,甚至還有城防官……怎麼,關於舊神的事兒,你們在那裏找到線索了?”
然後,他看到多爾默剛剛低下去看書的眼睛又抬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沒有人向我報告過這種規模的行動……”
話音漸落,兩人陷入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