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姐
望着被落日的餘暉披上輕紗而朦朧的天空，李星淺掏出袖袋中的煙桿點上啜了一口，眼前的種種景象在煙霧繚繞中變得更加氤氳迷離。
此刻李星淺心中不由感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彷彿蜃樓投影般虛幻，而這能衍算世間萬物的伏羲的恩澤屬實是讓人對神祇的偉力感到敬畏，也使人頓感於天地間的渺小。
“嗦嗦嗦（口器磨動聲），客人，已經到了。”
思緒翻湧間，腳力出眾的蟲民腳夫已經把李星淺送到了李宅，遠離了市井間的紛鬧，眼前能感受到的只有家的安靜祥和。李星淺點了點錢票，付給腳夫便邁入了自己的家門。
“客人，您給多了，稍等我找開給您。”
“不用找了，你剛剛耍牌九看着要贏的，我既然雇你，就一併給了。”
李星淺進門穿過那對尋常人家來說頗為氣派雅緻的內院，飯菜的香味就隱隱飄進了他的鼻腔，牽動了他的胃。
李星淺雖然每天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家中會置辦那些吃食，但是架不住每次聞見家中飯菜香，胃都會代替腦袋幫他思考，他不由得歡欣雀躍地奔向餐廳的位置，連路上碰到的放工回家的短工都只是點點頭致意，招呼都顧不上打。
不同於西陸和東陸大部分國家，大衍中雖有世家門第之說，但是貴族地主和分封王爵等概念的東西早在百年之前就被當時的東太一廢止了。
原因是內部利益紛爭損耗國力嚴重，經過當時算衍司長達數年的推衍后發現這一制度繼續留存在只會拖累大衍發展的進程。
李家雖然貴為當朝太一所在的家族，本身確實也享有諸多便利，但李家家風素來節儉低調，除了祖上受賞留下的宅院位於都城的地段不錯之外，便絲毫再沒有什麼世家大族的派頭了。
宅院中雇傭的也都是維護和打理院子的短工，甚至李家人的伙食都是自行解決的。
不同於家族中集萬千寵愛一身的二世祖，李星淺對於這種平淡的生活毫無怨言，畢竟吃食這方面，天天是酒樓飯館中的山珍海味他也覺得膩味，而且家中負責掌廚的奶奶和叔母對他和家姐吃食口味的鹹淡了如指掌。
若不是司內事務繁重時脫不開身，他平日多是在家中解決三餐的。
待李星淺剛邁入餐廳就看到讓他忍俊不禁的一幕，不知為何明日休沐今日就已提早回到家中的家姐，正趁餐廳四下無人時直接上手捏着熱氣騰騰的炒肉片仰着頭準備入口下肚。
興許是李星淺進來動響不小，她一被驚動就以迅雷之勢直接將手中肉片消弭於口齒之間，而後面不改色雲淡風輕地看向李星淺的方向，看清來人是李星淺后還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喲，星淺你回得正好，正趕上準備開飯。”
李星淺看了看絲毫沒有形象可言的家姐，邊走向餐桌邊搖頭：
“好你個李霞庄，剛回家就偷....”
話音未落，李星淺就見李霞庄眼神飄向了他身後，然後馬上對他使了個眼色。察覺不對，李星淺伸向炒肉片的手自然地迴轉到旁邊擺着的碗筷。
“偷什麼？星淺你說道說道。”
渾厚有力的聲音自李星淺身後響起，他叔父不知何時也隨着李星淺進了餐廳。李星淺感受着來自身後的壓迫感，沒敢繼續出聲，悻悻地朝旁邊讓了讓位置請叔父入座。
“無事，叔父你坐，我去盛飯來。”
李星淺偷食未果，只好強裝鎮定準備戰略性撤退，
見李星淺準備溜之大吉，不願被晾在原地用腳趾給家中擴建的李霞庄也變出一副溫婉面孔。
“叔父請坐，我去端菜來。”
二人的叔父看着這兩個老大不小的倒霉孩子無奈的嘆氣搖頭。
“不必多此一舉，坐下等着就好了。兩個都多大了？還這麼頑劣，要不是平日裏難見上你們兩個幾次，我倒是要替兄長對你們好好說教說教。”
姐弟二人眼見叔父沒有發作，便都暗自慶幸，默默的等着一家人做好飯菜后落座上桌。
不同於李星淺工作的算衍司可以三天兩頭回一次家，李霞庄任職的神機營隸屬於大衍的軍伍體系內，除了休沐外的時間，大部分時候都是隨軍於城外三十里的營地駐紮，李霞庄歸家一次起碼要等上大衍曆中的半月有餘。
飯桌上長輩們少不了對她的噓寒問暖，李星淺見機會難得便獨自大快朵頤了起來，待李霞庄應付完長輩的關切才發現，留給她的飯菜已經不多了。
若不是李星淺還算有些分寸，分毫未動自家奶奶特地為她煲的老湯，否則李霞庄怕是飯桌上當場就要和李星淺翻臉。
......
彎月映照着空中稀疏的幾尾雲朵，晚風穿花撫葉帶着靜謐的律動，在游廊的小燈籠下，姐弟二人時不時噴吐而出的雲霧朦朧了這微小的光源，吃飽喝足的二人此刻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話頭說著說著便牽到了二人近況上。
“雖說姐你在神機營做的多是文職的活計，管束不是那麼的緊。但那幫把規矩天天嘮在嘴邊的傢伙怎麼就捨得早半日放你回來？莫不是你終於開竅對你們那位用了美人計？”
李霞庄確實長得一副俊俏面孔，再加上在軍伍環境中任職了一段歲月，其眉眼之間有股子自然的英武之氣，身段也因為常年的鍛煉高挑健美。但在李星淺眼中，他家姐這樣他確實可以承認有幾分男子的颯爽帥氣，可從來和美人二字不沾邊。
聞言李霞庄狠狠剮了李星淺一眼，她倒是知道自家弟弟沒事就喜歡貧着張嘴，沒好氣的答道。
“要是他真的吃美人計那套那我開心還來不及，他成天就中意吃酒，若不是從未耽誤過正事，少不了人要檢舉他。這次早半日放我回來是讓我先去治安司報到，那邊遇到了棘手的案子向我們神機營求援，我是被增派回來人手之一。”
“向你們神機營求援？我在司內半點風聲沒聽聞，當真是始亂終棄啊治安司。什麼案子棘手到火急火燎的繞過我們算衍司直接向神機營要人？”
按照往時，統管對內各類案件的治安司若是碰上難題多半會向算衍司求助。不過這多是案情複雜，治安司常駐的對案推衍部門力不從心，需要藉助算衍司內更為完備的設施和足夠的人手進行細緻的推衍。
像這樣繞過算衍司直接向軍伍系統求助調派人手的情況，李星淺還是頭一遭遇到。
“涉外案，就在都城腳下，一個月之中陸續發現有蟲民失蹤或被害，而且作案的犯人到現在都還沒收手的意思。這事處理不好影響多少都挺嚴重，而且治安司對案推衍的人對相關事件的推衍結果次次都是不着邊際空卦。”
見李星淺一副不信邪的樣子，李霞庄便對他補充了各司間對此案可查閱案宗上得一些細節。
而李星淺對作案人的源頭推衍結果無論如何都會指向自己本身，這也絕了他借用外力的想法，他明白這種具備一定條件量推衍一直指向錯誤多半是受到了其他存在的干涉，冒然借力強行衍算弄不好牽動的東西太多就把自己折進去了。
見李星淺面色難看也沒得出結果，李霞庄不由嘆氣：
“所以大衍擅長的推衍之術目前對案情毫無推動的情況下，還得是我們這種樸素簡單的暴力部門出面人力解決問題。”
“這事父親知道了嗎？畢竟涉及外族，到時候給不了蟲民那邊一個合理的交代定會引起反彈，這些年來大衍好不容易經營爭取到資源利益就要打水漂了。”
“爹他知道的，調動神機營需要向上申報，這件案子不可能壓着不讓上面知道的。”
“要我幫忙儘管開口，最近司內我手頭無事，和我師父打聲招呼，於情於理他都會樂意放我去幫忙的。”
李霞庄點頭表示明白，吞吐了一口煙土便起身回房休息了。李星淺不由得想起了今日載他回家的蟲民腳夫，他對這個遠居蓬萊之外海域的異族群體觀感還是頗好的。
不同於人類，這些蟲民形態各異，使用的技術、信仰的神祇體系和人類都相去甚遠，但是既然近幾十年來都能和平共處在同一屋檐下，李星淺自是樂意多交流交流的，畢竟他對能研究推衍蟲民的生體技術還是興趣頗豐的。
收起思緒，李星淺也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他也明白欲速則不達這個基本的道理。比起拖着連續工作數日疲憊的大腦繼續思考，還是吃飽喝足後放放鬆松地回房睡上一覺養精蓄銳來得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