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接引會
天空如同一塊黑色幕布,撒上繁星點點,無月無風,無雨無雲。
夜,就這麼毫無阻礙的映在彥漠眼中,像是剔透的黑色水晶。
已經結束了?
不。
海浪聲傳入耳中,獨屬於海島的潮氣呼入肺中。
藉著遙遠的星光,舉目四望。
“拉萊耶”
彥漠眼神微沉,左肩癒合的傷口和已經完全恢復的體力,都昭示着這裏並非現境,彥漠可沒有忘記,自己剛剛才在雨夜中與仰望星空人大幹了一場,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在時凸時凹的磚石上,沿着眼前唯一的道路,向這座城的主人居所走去。
巨大而詭異的浮雕在兩旁佇立,以及那不規則的,佈滿螺旋花紋的尖錐形建築填滿縫隙。
每當你目光停留注視,或者在移動中用餘光瞥見,它們就好像活着的,扭曲的,難以用言語表述的怪物,是用憎恨、悲傷和一切扭曲的情感堆疊起來,抽動着的肉塊。
無數雙眼睛,從浮雕和觸手上張開,傳達着充滿褻瀆的陰暗情感,令人目眩頭暈。
彥漠步伐平穩,
每前進一步,耳畔都有囈語傳來,每秒鐘都有數種難以言喻的濃重情感自靈魂湧出,變得沉溺其中,變得難以自控,變得瘋狂和想要自我毀滅。
“呵。”對於舊日支配者的審美,彥漠難以苟同,“想不到真的有人會把屎堆在自己家門口”。
幾百米的路程走的像登山般困難,逐漸開始變得寸步難行。
於此同時,外界。
雨依舊如瓢潑澆下,一道道人影在街道飛速穿行着。
“這片雨霧中難以通過通訊設備傳遞信息,只能動用特殊收容物的力量,也僅僅能再直線距離200米內進行不失真的通話。”
“看來這片雨霧神秘度相當高。斥候小隊,彙報情況。”
“觀測到大量直立行走的生物,經過面部識別,系這座城市的市民。
雙目無神,有黃綠色微光閃爍,應為無意識的狀態,初步判斷為模因污染,建議嘗試釋放干擾模因。”
“同意!”
“初步嘗試無效,確認是否加大劑量。”
“應該是夢境型模因污染,導致這樣的無意識夢遊狀態,使用夢境殖裝突入嘗試。”
“嘶-滋-,反對!斥候小隊停止嘗試,繼續跟蹤人群,並對其行走朝向進行做圖,確認焦點。
我是墨瞳,總部派一級調查員,涉高神秘度事件調查專員,委派領我已經傳到各位的移動終端里,接下來的行動由我接管。”
片刻后,“….收到!墨瞳小姐,現已將指揮權限交予你。”
“這裏是斥候小隊,已確認人群行進焦點,是電視塔。”
“收到,繼續跟進人群行動。”墨瞳輕點耳機,切入了私人頻道,“老李,確認了嗎?”
“確認了,NOCS.003滿足先行條件,已可以使用,看來彥漠那小子給的情報無誤。”
“好的,你帶着NOCS.003與三隊接洽,切斷人群與夢主的聯繫。”
墨瞳再次點擊耳機,“三隊,稍後有人攜帶高等級收容物與你們小隊接洽,情報在終端上,接洽后,行動即時開展。”
“四隊,跟在三隊後面進行回收安置。”
“第二小隊,於電視塔周邊500米範圍搭建平台待命。”
“第一小隊,等我命令,準備突入核心區域。”
一道道命令有序傳達下去。
克蘇魯嘛….
目標明確,這次的事情就好解決了,八成是克蘇魯教派那幫瘋子。
尚未到預言中群星歸位之時,墨瞳從未覺得克蘇魯會真的響應召喚而來,若真如此,那時候可不止會是這種動靜,畢竟是古早地球的支配者,出場也得有排面不是。
彷彿突然想起什麼,墨瞳將通話再次調成私人頻道:“孔屹,幫我確認下彥漠是否在家待命。”
“收到,已經在路上了。”
“已經與三隊已完成接洽,NOCS.003,啟動成功!”老李的聲音從公眾頻道傳來。
“第一小隊,開始突入核心!第二小隊隨時支援!”
“收到!”
作戰開始,在這雨霧的掩蓋下,彷彿無聲無息。
“那小子沒在家。”來自孔屹的通訊讓墨瞳不禁感到有些頭疼,揉了揉太陽穴,“第一、二小隊注意,幫忙留意一位調查員,具體資料已經上傳,此次行動是他提供的情報,疑似已經進入核心區域,注意不要誤傷。”
“….收到,已確認目標人物。”
……..
“呼-呼-”哪怕在這不知是幻境還是夢境的世界裏,彥漠依舊感受到了力竭。
疼痛,從右手心中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奪目的光。
潔白的飛馬被流光的線條構築出來,打了個響鼻,翼展揮舞,矯健的前蹄抬起,重重落下。
不見了,那令人憎惡的情感。
接着,在彥漠體表,化為一縷光。
輕鬆的感覺傳來,眼前的路彷彿又成了普通的街道,彥漠向前走去,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晨光中。
巨大的的石堡腳下,彥漠再次發出感嘆,“這便是克總的宮殿嗎,真是好大一頂綠帽子!”
彥漠可以感受到,時間的概念在這裏變得模糊,進入這裏開始彷彿便是由事件和狀態堆疊而成,說不上自己究竟來了幾分鐘、幾天亦或是幾年。
而夜幕籠罩的城市裏,仍舊暴雨傾盆,濃霧不散,作戰已經持續了接近兩小時。
“指揮部,這裏是第二小隊,距第一小隊突入核心已經過了90分鐘43秒,無任何消息傳出,判斷需要支援,請指揮部確認方案。”
“待命”墨瞳扶着額頭,調整通訊模式,“孔屹,還是沒有彥漠的消息嗎?”
“沒有,應該已經進入核心區域了。”孔屹的聲音透露着些許無奈。
“第二小隊,準備執行方案二!”
“是!”第二小隊開始調試着玻璃棺槨一般的設備,一塊漆黑的石頭被放在設備中央,周圍溫度開始升高,棺槨內傳來了如同敲打磐石的聲響….
此刻,彥漠正輕輕觸碰着石質的墨綠堡壘,感受着這怪異的材質。
突然一股吸力傳來,牽引着彥漠跨越了堡壘石壁,穿過了層層阻隔,來到最深處。
來自宇宙深空的物質充斥着這裏,黑暗中偶爾閃過奇異的光芒。
彥漠站立在空中,深無邊際的黑暗之上。
是的,站立,並非懸浮。
左右上下,彥漠感覺重力來自四面八方,甚至可以毫不費力的站立在每個角度上,地球上的物理定律彷彿不在適用。
沒有花費太多時間體會這裏的奇妙,因為彥漠看到了,概念中的正前方,帶有人形的輪廓,頭部長滿觸鬚,山嶺般存在。
無窮的奇異物質從那綠色膠質狀的巨大身體裏產生,滴落,又被它所吸引,附於體表,使祂彷彿變得更為龐大和臃腫。
儘管是在夢境之中,雙眼依舊緊閉着,沉睡着。
拉萊耶之主,舊日支配者
“———克蘇魯·富坦”
“唔嗯-咕-”
那龐大的綠色身軀有星光閃爍,囈語聲被這方空間中瀰漫的宇宙物質承載傳導,彷彿在彥漠靈魂深處乍響。
“群星尚未歸位”
‘那外面的霧氣….?’
“霧氣已經消散”
‘是誰…?’
一群混身紋滿着奇怪刺青,赤身亂舞,在高塔上環繞一顆綠色石雕,做着原始儀式。的畫面呈現在彥漠腦海中。
“時機尚未成熟”
“小心***祂們”
“人主”
每當彥漠想要提問,解答便已經呈現在腦海中,以聲音、以畫面、以彥漠可以理解的一切。
然而自始至終,那巨大的身影也只發出過那一段囈語,彥漠很清楚,在一開始的時候祂把彥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已經雜糅在這段囈語中。
這分明是種包含了因果邏輯,超越了彥漠當下理解範圍,剝離了時間轄控的交流媒介。
“我們,認識?”彥漠問出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卻並未得到回應。
彥漠眼中充滿了狂熱,他想知道更多,他知道祂一定可以以這種高效的方式傳達出更多更多的東西。
“噗通—-”
彥漠被砸落在深海中。
如同螺湮之主所講,在第二小隊開始調試設備不久,霧氣便開始逐漸消散。
與此同時,指揮部作戰通訊中,收到了來自第一小隊的消息,“呼叫指揮部,電視塔周圍結節已成功搭建,引發本次事件的應該是接引會的成員,序列不高,我們正在實施抓捕計劃。”
“轟!”緊接着倒塌和爆炸聲傳來。
第二小隊,停止方案二的實施,接應第一小隊。
停止設備的調試,玻璃棺槨中敲打磐石聲停止,傳來了充滿瘋狂的嘶鳴聲,直至,那黑色石塊被裝進印滿如尼文字的手提箱中,終歸於平靜。二隊成員相視點頭,朝着核心區域飛奔增援而去。
冰冷的海水讓彥漠陡然清醒,那附於身體表面的微光已然浸染上了墨綠的螺旋紋路。已經被完全染黑的左手開始增生,變得臃腫和異樣。
是來自深空的污染!
撕裂的疼痛感來自於右手心,巨大的鬚鯨誕自那光中,游曳翻騰而出,將浮在深海中的彥漠一口吞下,耀眼的白光如同黎明將至,將拉萊耶城一角照得一片明亮。
雨,在破曉時分終於停止。
哧哧的聲音自彥漠身上響起,純粹卻不刺眼的光芒,輝映着來自東方的第一縷晨光,發自彥漠靈魂深處,從左肩的切口股股冒出,液體一般流淌而下,披掛全身,再並成束四射向外。
一時間水霧蒸騰,光芒產生的丁達爾效應隨着肩上創口逐漸癒合而縮小變細,最終像一根細線斷裂消失。
“呼叫指揮部,確認目標共7人,均來自接引會,成功抓獲三人,其餘四人已確認死亡,現場發現邪神召喚儀式,存在活祭痕迹。關聯收容物已失去活性,原因不明。”
片刻沉默后,通話結尾補充道:
“…..並未搜索到目標調查員的蹤跡。”
“行動結束,收隊!”
此時,戰鬥停止,已然開始了對倒塌電視塔的修復工作,可墨瞳緊皺的眉頭卻並未舒展。
“孔屹….”話說半句,突然有私人頻道的通訊接入。
“喂!墨瞳!我好像找到你的親親小情人了。”赫然是視頻面試時與彥漠有過一面之緣的秦珂,正一手夾着彥漠腰腹,麻袋一樣扛在肩上,一手點着耳機。
柔順的黑色高馬尾在腦後微微晃動,眼神中滿是凌厲,一身黑色緊身服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雙臂戴着賽博朋克風的外骨骼,散發著幽藍的光芒。
這樣風格大變的秦珂定然會讓彥漠大吃一驚吧,如果彥漠醒着的話。
“看沿途的痕迹好像是經歷過戰鬥..”
“受傷?我看看….算了,放心吧,等會肯定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姘頭。”
彷彿感受到了溫暖,還在昏迷中的彥漠向秦珂懷裏拱了拱。
‘小登徒子,趁機佔便宜。’秦珂臉微微泛紅,不由混身一抖,手臂收縮,機械臂藍光狂閃,‘昏迷怎麼了,昏迷也得給老娘付出代價。’
像是感覺到了來自腹部的疼痛,彥漠雙眼微微睜開一道縫隙,隱約看到一對修長的雙腿。
“墨瞳..”
彥漠試着發出聲音,不怎麼清醒的彥漠顛簸的有些頭暈。
“嘖”
秦珂面色一肅,發出了極為不爽的聲音,加快了步伐,頓時顛簸的更劇烈了,彥漠皺着眉,再一次昏睡過去。
儘管徵調了附近城市的小隊,藉助了數種特殊收容物的力量,但還是把剛剛外勤歸來的眾人累的夠嗆。
槳翼的轟鳴聲響徹城市上空,天亮之前還有太多工作需要收尾。
最終,一股巨大的紅藍光束升空,煙花般炸裂,藉助這殘留在空氣中凝結的小水珠,盡情宣洩着被增幅數倍的力量,一切終歸於平靜。
早點店的炊煙升起。
“老闆,來跟油條,一碗豆漿!”“好嘞!”
不一會兒,門前也像一直以來那樣排起了隊。
一樣的忙碌的清晨,一樣的工作通勤早高峰,對於多數普通人來講,昨晚那一場急雨,不過是成了僅限今天茶餘飯後的談資。
至於說明天,對於這座城市的芸芸眾生,日復一日的明天又有什麼不一樣呢,除了那個已經被人們淡忘的雨夜,不再會被提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