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建築師”酒館 其1

一 “建築師”酒館 其1

“嘿咻!”

薇兒和馬車夫合力將最後一個酒桶從馬車上卸下,她穿着粗氣靠在馬車的扶手上,臉頰的一側流下一絲汗水。她用右手擦了擦汗,隨手抹在自己髒兮兮的圍裙上。

“這是最後一桶了,卡斯蒂利亞小姐。”馬車夫從口袋拿出一個針織的布袋,裏面是碎碎的劣質煙草,他隨手卷了兩根煙捲,遞給了薇爾萊蒂一根。薇爾萊蒂欣然接下,藉著馬車上的煤油燈點燃,隨意的叼在嘴裏。

“謝啦,艾迪。”薇爾萊蒂輕輕嘬了一口手裏的煙捲,吐出一口煙氣道。

“今天建築師的老闆娘怎麼親自來接貨啊?交給你的小狗們不就好了。”馬車夫打趣的問道。

“小狼狗們只有威利斯在照顧前面的客人,其他的不知道去哪兒鬼混了,所以今天我親自來接貨咯。”

“吧枱也是你在坐鎮嗎?”

“吧枱也是。”

“那等我送完這些貨,我一定要來這讓老闆娘親自給我調一杯酒。”

“那今天送貨的賬單我就當沒看見了哦,等你來免費給你調一杯。”

“不太好吧,你已經欠了我十五次……十六次送貨的錢了。”

“嘻嘻,債多不壓身。”

薇兒將燃盡的煙捲丟在地上踩碎,向離去的馬車夫打了個招呼,吐了吐嘴裏殘留的煙葉碎渣。她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確認附近沒什麼人之後歪了歪頭,原本淡淡翡翠色的瞳孔罩上了一層淡紫色的光暈。她在丁弗斯城街道上的魔力結晶路燈投射出的影子瞬間拉長偏移,籠罩在了街邊擺放的幾個橡木酒桶上。

“辛苦你啦,萊蒂。”她拍了拍橡木桶,投射在上面的影子露出了兩隻淡紫色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影子化作了幾隻巨手從地上伸出,舉起橡木桶抬進了屋內。

“那麼,今天的建築師酒吧也順利的開張咯。”她拍了拍手,懸挂在石制門框上方的,由藍粉色的魔力結晶雕刻而成的招牌顫顫巍巍的點亮。薇爾萊蒂推開兩側的活頁木門,走入了酒吧。

薇爾萊蒂·卡斯蒂利亞,這是她的全名,建築師酒館的老闆娘,當然在丁弗斯城有個知名度更高的名字:銀髮的女魔頭。

沒人知道她出生在哪裏,十八前她被一個襁褓包裹着丟在了丁弗斯驛站的門口,襁褓上還寫着她的姓氏“卡斯蒂利亞”。而卡斯蒂利亞正是凜冬山地區的某個貴族姓氏,數十年前皇帝會戰打響的一日內,凜冬山北部一半的地區瞬間失陷,因此有許多人猜測,她是凜冬山戰場上某位貴族騎士的遺孤,或者某位貴族商人的私生女。所以丁弗斯的居民們總司打趣地稱呼她為“卡斯蒂利亞家的大小姐”。總之,雖然沒有廣義上的家人撫養,也沒有受到公學和魔法學院的良好教育,但是薇爾萊蒂倒是在商隊們的大鍋飯和路上見聞的熏陶下,薇爾萊蒂倒是順利的成長了起來。

但是薇爾萊蒂自身也有一個小秘密,她天生便有一個驚人的天賦:她的影子是活的。

自薇爾萊蒂三歲的某一日開始,她全身的黑色素就開始漸漸消失,不管是頭髮,眉毛,甚至是瞳孔都開始褪色逐漸變為銀灰。而在那時,她驚奇的發現她的影子竟然是有實體,甚至是有自我意識的。影子就像與她共生的小寵物一樣,能夠通過眼睛擠出自己的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會開心,會失望,還會將所聽所見共享給薇兒,唯獨不會說話。影子從未加害於她,反而十分細心在生活里呵護着她。

正因如此,薇兒的童年生活一點也不孤單。並且,薇兒還將自己名字的一半音節賦予了影子,薇兒是她,萊蒂則是她的影子,二者結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薇爾萊蒂。

雖然萊蒂的來歷並不清楚,但是在這個魔法,奧術與奇迹並存的烙印大陸上,這樣驚人的天賦並不少見。即便如此,為了不被大審判庭將她認定為異端,她還是很克制的將這個秘密保留,從未告訴他人或者當眾施展她的天賦。

靠着這份神奇的天賦,薇兒在夜間能夠指揮影子在丁弗斯城內肆意的穿行來收集情報。靠着影子取得的珍貴信息,聰明的薇兒賺取了充足的起步資金,在丁弗斯城日落大道的角落裏買下了一件小小的地下室,開起了自己的酒館,專門做途徑丁弗斯城的旅人的生意……當然大部分情況下是免費。薇爾萊蒂真正的經濟來源,乃是靠販賣影子收集來的情報。久而久之,建築師酒館成了丁弗斯人和商隊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一個地下的情報黑市和發佈委託的集會。

當然,來到建築師酒館鬧事的肯定是有,但是薇兒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將事情擺平,而且靠着人脈讓鬧事的人離開酒館后摔個大跟頭。“不在建築師酒館裏搗亂,不要佔薇兒的任何便宜。”正是所有酒客的共識,因此,“銀髮的女魔頭”稱呼就在丁弗斯城裏流傳了起來。薇兒倒是不覺得這是個多難聽的稱呼,相反地,她覺得這很酷,畢竟哪個在烙印大陸赫赫有名的傳奇沒有一個響噹噹的稱號呢?

有需求就去建築師站,有問題就去拜訪銀髮的女魔頭,只要你有充足的錢,那她就不會讓你失望。當然,沒錢也無所謂,作為丁弗斯的地頭蛇,薇兒很樂意讓你用“工作”來支付委託的費用。

薇兒剛換下送貨用的圍裙,還沒來得及洗手。在前面點單的威利斯就抱着一疊單據火急火燎的衝進了吧枱后的倉房內。

“老闆!老闆!單多到要爆了!”

薇兒將髒兮兮的圍裙用力丟在威利斯身上,這個滿臉雀斑的年輕男孩嚇得把手裏的單據灑了一地。

“跟你說過要好好學調酒,我才出去一會兒,怎麼就應付不過來了。”

“嘿嘿……”威利斯今年剛剛14歲,因為實在沒有魔法天賦,從公學畢業后無法考入更高一級的魔法學院,機緣巧合之下,他來到了建築師酒館當薇兒的學徒。不得不說,他不但沒有魔法的天賦,也沒有當調酒師的天賦。

“……算了,你去跟他們說今晚免單吧,讓他們耐心點,我換好衣服就來。”

“啊?又免單啊?”

“當然是從你的工資里扣!”薇兒裝作惡狠狠的說“今天沒有工資,夜宵也沒有!”

威利斯撓了撓後腦勺,將老闆丟過來的圍裙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無奈的從倉房離開。

薇兒嘆了一口氣,嘴上罵罵咧咧的,她本來手下除了學徒威利斯外還有兩個員工,其中不乏調酒的好手,今天的海岸邊有煙花表演,這些遊手好閒的員工們都跑去看煙花了,就留下忠心耿耿但是笨手笨腳的學徒威利斯在店裏。

她將搬運東西穿着的連體工作服脫下,隨手拿了一塊毛巾擦了擦臉和身上的汗水與污漬,隨意丟在地上。雖然汗水將貼身的白色背心沾濕,但是她毫不在意。她從衣架上取下寬大的藍白豎狀條紋襯衣,在腰間隨手打了個結,下半身則是灰色百褶長裙。她戴上儒雅的鍍金框圓框眼鏡,將紮起馬尾及背的銀色長發肆意散下,從衣架頂端戴上了一頂小小的黑色貝雷帽,她一直有戴帽子的習慣,因為一直用影子萊蒂偷聽別人的信息讓她很沒安全感。門外免單的消息引起一陣小小的歡呼,薇兒無奈的笑了笑,推開倉房的布簾來到吧枱。

“建築師”的名字是薇兒隨手起的,沒有什麼考據,也沒有什麼背景,只是薇兒在取名時靈光一閃,就取了“建築師”的名字。在成為酒館之前,這座地下室是丁弗斯的地區騎士們為了防止皇帝會戰擴散到斯托利亞帝國內陸而修建的戰略避難所。據說,德洛斯人依靠非魔法的鍊金術製造的某種扎略武器甚至可以達成神話時代傳說中的“起源魔法”的威能,輕易的夷平和蒸發一座城市。於是為了防範此等武器威脅到帝國內陸,每個城市之下都有四通八達的地道與避難所。建築師所在的地下室就是其中一個避難所。而隨着帝國樞密院的緊急調令和斯托利亞皇帝的御駕親征,以及明一帝國的援助,皇帝會戰主戰場逐漸從德洛斯單方面的閃電戰和入侵變為三國在凜冬山邊境的對峙。這樣規格的避難所的一部分一杯兜售出去,薇兒就趁機收購了一間。

雖然地方不大,但是作為酒館來說正好合適。薇兒親自設計了酒館的裝潢和設計,在商會人脈的幫助下,來自青森地區的紅檀木構成了沉重的吧枱和四腳桌椅,來自柏爾古希拉地區的黑曜石鑲嵌着來自凜冬山的魔力結晶與寶石貼在牆面上作為照明和裝飾,深嶼地區的花崗岩雕刻成的壁爐在牆邊燃燒着溫柔的火焰,吧枱背後是透明的琉璃瓶或瓷質瓶裝着的瓦德歐文的威士忌,羅斯林的葡萄酒,永恆城的起泡酒與海爾姆德的白蘭地。以及最重要的,吧枱下大桶大桶的丁弗斯黑麥啤酒。在日落大道的盡頭,穿過流浪漢們的埃蘭德巷,推開“建築師”招牌下的合頁木門,走下長而窄的石頭階梯,晃晃悠悠的燭光與魔法石的光輝,以及壁爐的火焰將地下室昏黃的點亮,營造出放鬆且靜謐的氣氛,這座酒吧永遠歡迎你,不論你是來談生意還是在忙碌一天後小酌一杯。有時候喝醉的顧客們會拿出結他和口笛在壁爐前團團坐着合奏一曲,這是薇兒每天最開心的時候,她就趴在吧枱上,微笑着聽着或是船歌,或是鄉間小調,或是來自雪原獵人們的牧歌。

隨着最後一杯“銹盾”被推出吧枱,薇兒將水龍頭打開讓威利斯清洗散落在水槽里的雪克壺和吧勺,商人和率人們已經在壁爐前坐好準備開始今天的演奏,薇兒趴在吧枱上滿心期待的期待今天的節目。在地下室最暗處的牆角,一個戴着兜帽,身披黑色長長斗篷,身形有些佝僂的男人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向吧枱走來。

“魔法師?還是審判庭?這怎麼看都不像商人……”薇兒心裏暗暗道。

那人坐在櫃枱前的高凳上,仔細觀察了一下吧枱紙巾盒內放置的黑白雙色紙巾。片刻遲疑后,他拿起黑色的紙巾,在桌面上平鋪推給了薇兒。

“卡曼頓紅茶,加一點羅斯林橘子汁。”男人用低沉接近嘶啞的聲音向薇兒道。

這是建築師內的暗號,白色紙巾為正常使用,使用黑色紙巾加茶的點單,那就是意味着有委託要交給薇兒,畢竟沒有人會在酒館裏點茶。如果要加羅斯林橘子汁的話,那麼說明這份委託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薇兒瞥了一眼壁爐前在唱歌的人群,收下了紙巾,仔細端詳起了男人。但是男人的兜帽實在是厚重,無法看清他的面龐。

“卡曼頓紅茶賣完了,次一點的瓦德歐文紅茶可以嗎?”

這也是建築師內的暗號,如果來者回答是肯定的,那麼意味着這是薇兒的熟客——至少是熟客介紹來的,相應的,薇兒會給予一些優惠,或者兩人可以更放鬆的談話。但是如果來者回答是不確定或者否定的,那麼意味着這是一個全新的顧客。

“看您的推薦了。”男人沉思了一會兒,回答道。

哦豁,是個小白。

薇兒從抽屜里拿出瓦德歐文紅茶的茶盒與兩個帶托盤的白瓷杯,從右手邊的小火爐里提起銅壺,熟練的沖泡起了茶葉。

片刻之後,薇兒將裝滿茶水的白瓷杯端上吧枱,自己拿着另一杯輕輕的吹氣,薇兒是貓舌頭,非常討厭燙的東西,但是又很喜歡喝茶,雖然很不美觀,但是只能出此下策。

“第一次來建築師嗎?”

男人沒有喝遞過來的茶,也沒有正面回答薇兒的問題。

“我想從你那裏買一條情報。”

果然是小白,說的也太直接了。薇兒繼續吹着滾燙的茶水如此想道。

“先出價,你是要付現金還是要執行委託……或者說,你願意為這條情報付出多少?”

“一件事情,任何事情。”

好大的籌碼!

一般來說,熟客會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並且將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說出來讓薇兒做決定,但是這位小白直接毫不客氣地講出了自己能做任何事情。薇兒心裏有些疑惑,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激動,能開出如此大的籌碼,必定是有要事相求,看起來能狠狠撈一筆。正巧,前兩天手裏有個麻煩活兒,一個商人,伊瓦爾·霍克的副手,因為逃過了從哈勒姆省進青森省的關稅,現在正被關押在丁弗斯地區騎士的監獄裏,薇兒現在正在頭疼怎麼把他名正言順的弄出來呢。

“有個活兒倒是可以給你,去丁弗斯的地區騎士團駐地,把一個叫瑪卡萊納的水手救出來,你能接受么?”

男人沒有任何猶豫,將面前的熱茶一飲而盡。

“很簡單的事。”

薇兒心中竊喜,這檔子麻煩事兒終於有着落了。

“那麼我們來談談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薇兒淺淺的嘗了一口手裏的茶,還是被燙到了“……你先做事,我再給你你需要的情報。”

男人點了點頭,隨即語氣深長的說道:

“你聽說過‘烙印戰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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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戰爭:白銀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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