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 許珀利翁之心

一百七十三 許珀利翁之心

“噗,噗,好多塵土。”阿雪的雙手在面前撲騰着,剛才推開大門的時候,門縫裏的落灰撒了她一身。

“這座大門上一次開啟還是在幾百年前,有塵土是肯定的……麗諾爾,醒醒,我們已經到王庭之內了。”

“唔……”被婭瑟支撐着身體的麗諾爾虛弱的抬起頭來,她已經是氣若遊絲,彌蒂爾之冬的過度使用已經讓赫卡忒對她體內淚之瘟疫的壓制全部失效,正因如此,從要塞離開之後她身上的癥狀已經惡化到了淚之瘟疫的末期。

“那裏,我能感覺到,結界的核心。”

麗諾爾伸出了已經只剩絲縷血肉的左手指向了前方,在兩側半圓樓梯合成的高台上,一具沒有頭的身體雙手被釘在處刑台上,空空的腔子正對三人剛剛進來的大門,身體裸露的部分,呈現出如同石像一樣的質感。

法明戴爾王庭前廳的陳設風格和凜冬學院的彌蒂爾第二教堂如出一轍,同樣以象徵彌蒂爾和淚之國的藍色作為主要色調,大理石柱和地面上藍色的水晶紋路讓這裏散發著莊嚴的氣息。兩側半圓形的樓梯包圍着一個圓形的噴泉水池,在二層的小望台上接合,那噴泉水池之中甚至還生長着一簇一簇的睡蓮,水流十分清澈。再往後巨大的白鹿浮雕之下,便是通往教堂和王庭正廳的門扉,而赫卡忒的身體,就在大門之前。

“阿雪,幫我一把,麗諾爾這下真的要融化了。”

“來。”阿雪也不管身上的灰塵了,一把將麗諾爾抱了起來,她的身體已經變得異常的輕,因為血肉都已經化作了淚水流在外面。

抱着麗諾爾的阿雪和婭瑟小跑着登上階梯,來到了那無頭的石像一樣的身軀旁邊,在那身軀斷裂的脖子上,用銀色的鏈子栓着一個如同水滴形狀的小小藍色寶石,在半透明的外殼之內,赫然是飛散的風雪還有浮動的藍色光幕。

婭瑟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那小拇指頭大的藍色的寶石震撼到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整個法明戴爾的天空中飛舞着的譜線都連接在這寶石之內,好像整個法明戴爾都包裹在這層透明外殼之中,那裏面流動的風雪和藍色的流光,不是淚之瘟疫,而是遠超婭瑟理解,甚至遠遠高於實體世界的能量層級。無窮的威壓,崇高感和徹骨的寒冷透過水晶而出,仿若自烙印大陸誕生以來,幾萬年的冬天和寒冷全部交疊在一起,以實體化的方式呈現在她們面前。

毫無疑問,這便是彌蒂爾的神跡——許珀利翁之心。

不只是婭瑟,阿雪和麗諾爾也同樣被這眼前的神跡震撼到,阿雪甚至別過了頭去不敢直視它。奇迹武裝乃是人類創造奇迹之後的結晶,那麼神跡則是真正的神明,創造世界的烙印大陸十二支柱展現權能,屬於神明的奇迹。

“赫卡忒,該履行約定了。”

婭瑟從行囊里把赫卡忒的頭顱拿了出來,抽走包裹着頭顱的白紗,而阿雪也將麗諾爾輕輕放在了地上。

但是赫卡忒的頭顱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自從在王庭之外,麗諾爾告知了她關於自己死亡的真相之後,她便不再言語。

“赫卡忒殿下……您答應我的,會幫我祛除掉體內的淚之瘟疫,連同法明戴爾的淚之瘟疫一起……我帶您到您的王庭了,請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好嗎?”麗諾爾向著赫卡忒的頭顱無助的伸出手來,迷離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對生的渴望,“之前是我出言不遜,請您原諒我。”

“對不起,麗諾爾小姐,

”赫卡忒的聲音幽幽的從頭顱里傳出,這聲音十分的空靈,“請容我拒絕履行和您的交易約定……非常抱歉。”

聽聞此言,麗諾爾身體一震,眼神晃動了一下,向著赫卡忒伸出的手也無力的向下垂去。

“……為什麼?”

“在你們的幫助下,我找到了靈魂里我臨死之前最後一刻的記憶,我最不願意麵對的東西……你們說得沒錯,我是法明戴爾的罪人,我曾經確實被體內瘟疫的意志影響,嘗試打開環霧湖的封印,”赫卡忒並沒有現身,她用着空靈的聲音和哀傷的語氣說著,“在此之前,我以為我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而我的哥哥,赫克托,只是覬覦我奪走了原本屬於他的王位,才在慶典上殺死了我。”

“你說的沒錯,麗諾爾小姐,那日發生的事,不是一場爭權奪利的滑稽鬧劇,他們同樣也在想辦法拯救法明戴爾,所以選擇殺死了被操控着打開環霧湖的我,只是後面發生的事情,也超過了他們對淚之瘟疫的理解和預期,但是幸好淚之瘟疫沒有流出法明戴爾,依然被死死的限制於此。”

她的聲音嘆了一口氣,繼續緩而沉重的說道:

“法明戴爾的毀滅是註定的,不管是用我的身體封印全部的淚之瘟疫,還是殺死我,這一刻都已經在我父親發現環霧湖的時候註定了,誰都沒法改變,我的內心告訴我,讓我再次用自己的身體封印瀰漫在法明戴爾的淚之瘟疫,而我自己也是願意的,但是什麼都不會改變,那瘟疫的意志甚至能夠控制身為彌蒂爾信使的我,再度打開環霧湖的封印,將更多的淚之瘟疫釋放出來為禍人間,到時候不只是法明戴爾,就連你們居住的山谷之外,都會成為瘟疫肆虐的死地。”

“法明戴爾的事和淚之瘟疫的事就到此為止,讓這個已經從歷史之中被遺忘的國度,這個註定滅亡的國度,永遠的留在這裏吧,麗諾爾小姐,非常抱歉,我已經險些毀滅過法明戴爾和外面的世界一次,我不能承擔著再次毀滅這些的風險將淚之瘟疫封印在我身體之內……對不起,如果您依然需要神跡的話,您可以自取離開。”

“你他媽的開什麼玩笑!?”

在麗諾爾還沒開口之時,阿雪已經一把提着赫卡忒的頭髮將頭顱拿起,右手握緊了拳頭就要往她的臉上砸去。

“小麗現在的身體,你覺得她能走出法明戴爾嗎?要你那破神跡有什麼用!?”

“很抱歉,我知道我打破約定的行為,違逆了我身為一個王族的身份,但是麗諾爾小姐她……必須留在法明戴爾,我不能冒着再度打開環霧湖封印的風險,我想,你們也不願意讓外面你們居住的世界,變成我的故鄉這般。”

“你……!”阿雪的拳頭距離赫卡忒的鼻尖只有兩公分,但是沒有砸下去。

在法明戴爾見到的一切,已經讓她自己知道了淚之瘟疫的破壞性和危害,赫卡忒說的無疑是正確的,倘若這淚之瘟疫真的從環霧湖內爆發,大陸上的三個巨大國家將無一倖免化作地獄。

可是麗諾爾呢,麗諾爾又要怎麼辦?

她跨越了千難萬險,在生死之間徘徊,聆聽着自己肉體被侵蝕朽爛的聲音,靠着一個交易,一個諾言來到了王庭,但是赫卡忒做出的無比正確的決定,把她當成了一個毫無價值的犧牲品。

阿雪低頭看向了坐在地上低着頭的麗諾爾,就這麼一小會兒,她的身下已經有了一灘淚水,她的肉體已經在完全不可逆的融化,按照這個速度,不出兩個小時,出現在自己和婭瑟面前的就只剩一個蠕動的淚中之骸。

“哪怕只有我一個,就像你幫我壓制淚之瘟疫一樣,也不行嗎?”

“我一旦使用許珀利翁之心的力量,整個法明戴爾的淚之瘟疫都會被召集於此,進入我的身體之內,我只能對你體內的淚之瘟疫進行壓制,要想完全祛除只能用神跡。”

“那裏有一具冰棺,”婭瑟將目光投向中庭,在長方形的中庭之內,八條巨大的鎖鏈將一副藍色的巨大冰棺吊起,棺材板落在一邊,而再往後的王庭之內一片黑暗,淡藍色的紋路並未亮起,隱約能看到巨大的白鹿神像,“那是在第二次淚之瘟疫爆發的時候,將吸收了全部的淚之瘟疫的你封存的地方是嗎?”

“沒用的,婭瑟小姐,那副冰棺集結了整個彌蒂爾教堂的神官和神秘學者鑄造而成,原本是給我準備的陵寢,但是瘟疫的意志依然將其突破,操控着我前往位於祈願雪崖的環霧湖封印……倘若你們對我懷恨在心,想要殺死我的話,就這麼做吧,算是對我打破和你們約定的贖罪。”

“麗諾爾……”婭瑟長嘆一口氣,將手搭在了麗諾爾的肩膀上,“事已至此……我們真的已經做到了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是我是她的話,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已經幾乎神志不清的麗諾爾閉着眼睛緩緩地說,“淚之瘟疫絕對不能流出法明戴爾,我知道學院裏的樣子,那一點點淚之瘟疫就讓凜冬學院幾乎完全廢棄,不只是為了我,就當是為了在這片大陸上努力活着的所有人……”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就是單純的……不甘心啊……!”

麗諾爾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淚珠順着慘白的臉頰滾落,麗諾爾的肩膀在劇烈的抖動。

“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重要,那裏不但有我在乎的人,也有阿雪的親人和在乎的人,但是我就是不甘心啊,經歷了這麼多,為什麼我會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連一副骨骸都不會留下,也不能安葬,我的結局……為什麼會是這樣?”

“可惡!”阿雪用力砸了一下望台的扶手,大理石的扶手上被她砸出一個缺口,“小龍!你懂的東西這麼多,就沒有什麼能做的嗎!?”

婭瑟慢慢蹲下,手拂過了麗諾爾臉頰,擦去了上面的眼淚,把妲珂莉放在了麗諾爾的身邊,接着站起身來,拉着阿雪來到了中廳之內,將自己身上剩下的東西盡數卸在了地上,抽出了自己的刺劍遞給阿雪:

“有。”

“幹什麼?”阿雪疑惑的接過劍來。

“我和麗諾爾簽訂了血誓盟約,在薩爾丁之中,我們的關係主僕關係,我是她的所有物,”婭瑟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在鬆開袖口之後,開始解起了自己襯衣的口子,“而作為薩爾丁,我能夠將自己剩餘的生命交給自己的主人,化作她新的心臟。”

婭瑟脫下了襯衣,赤裸着上身面對着阿雪,熔金色的眼睛驟然亮起,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那裏是她的心臟。

“朝着這裏,穿透我的心臟,把我的心血給麗諾爾喝下去,我的血是薩爾丁的血,這是薩爾丁之間的儀式,我不確定……會不會對麗諾爾有作用,其實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就在麗諾爾最初感染淚之瘟疫的時候。”

“用你的命換小麗的命?”

“正是如此。”

“我做不到,”阿雪把刺劍丟到一邊,撿起了地上婭瑟的衣服,“連你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行,而且你這樣,讓我怎麼跟麗諾爾交待。”

“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嗎?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還留有神智的薩爾丁了,我本該跟着我的族人在幾萬年前一同滅亡,但是我活到了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我有聯繫的人便是麗諾爾,如果只是為了她的話,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是她不一樣,她有很多要做的事,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人,那些……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不要有負罪感,很快的,我已經準備好了秘術,就等你的行動。”

“我不算嗎?和你有聯繫的人。”阿雪重重的拍了一下婭瑟的頭,她的臉上雖然傷痕纍纍,但是神色從未如此嚴肅過。

婭瑟愣了一下,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把阿雪當成了和麗諾爾一樣的存在,正因如此,她才下意識的將奪取自己生命的權利交給阿雪。這場法明戴爾之行,如果沒有阿雪在身側,如果那時候阿雪一走了之,沒有前往要塞去和她們會和,遇到了被淚之瘟疫的意志影響的自己,她們早就殞命在這座塵封的淚之國了。

“穿好衣服,拿好你的東西,我再去問一下赫卡忒,她今天一定要給出一個解決方法,這個王八蛋!騙我們來這裏又不干事!”

阿雪擦着婭瑟的身側而過,但是就在她看向前廳的麗諾爾和赫卡忒時,她卻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出現在前廳之外,那是一個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穿着一身骯髒的黑色華貴禮服,踩在麗諾爾身下流淌出來的淚水之中,他的左手抓着赫卡忒的頭顱,右手提起已經完全休克的麗諾爾,而麗諾爾的手中,緊緊的攥着已經被扯斷的許珀利翁之心。

“喂!你!你是誰,想幹什麼!?”

阿雪以拳擊掌點燃心火,一個箭步向那個高大的男人猛衝而去,那個男人回頭輕蔑地看了一下阿雪,阿雪驚訝的發現,那人居然長得和赫卡忒有幾分相似。

在看到阿雪猛衝而來,他扯着麗諾爾的衣領向望台之下一扔,而後帶着赫卡忒的頭顱化作了一蓬灰霧,貼着阿雪身體的輪廓,向著王庭內部衝去,在觸碰到阿雪身體的一瞬間,她的四肢突然失去了力量,一股死亡的腐臭味淹沒了她的口鼻,連身上的心火都被這股灰霧擦滅了,猛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

但是她沒管自己,趕緊站起身來跑向望台的扶手邊緣,向下看去,麗諾爾落在了下方的睡蓮池裏,濺起了一朵水花,不過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那是什麼?麗諾爾和赫卡忒呢!”只穿了一件暗黃色襯衣的婭瑟也從內庭里跑了出來,剛才那股灰霧也同樣擦着她的身體掠過。

阿雪怔怔地回過頭來,她的鼻子中緩緩地流出一抹透明的淚水。

“不知道……但是,那東西……好像讓我好像感染了淚之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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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戰爭:白銀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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