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長困舊夢不得歸
“方印,要好好活下去啊。”
“有時候你在別人那裏,遠比你想像中的要重要很多……方印。”
“你還好嗎?我叫毛澄澄,不要害怕。”
“快跑這裏要坍塌了!”
“不討厭,很喜歡。”
“方印,你能保護我嗎?”
“方印!快走啊!”
!!!
方印猛地睜開眼睛,像是一尾魚一樣彈了起來。
耳邊似乎還回蕩着各種人撕心裂肺的聲音。房間很安靜,他喘着粗氣,大口大口呼吸着。被子堆在腰間,大概是太過厚重了,壓得他做了噩夢。
房間裏拉着窗帘,很暗。
門是開着的,能夠看到斜對面書房虛掩着的門透出朦朧的燈光。那是秦仄歸工作的房間,他還沒有睡。
方印拿起了床頭的鬧鐘,看了眼時間。
凌晨兩點二十三分。
已經很晚了。
他抬手抹掉了額間的冷汗,緩緩舒出了一口氣。胳膊沒完全癒合的傷口上還纏着繃帶,他扣着繃帶的邊緣坐在床上發獃。
窗帘很厚重,擋住了所有的月光。莫名的,方印覺得房間裏有些悶,他心跳的厲害,強烈的悸動心臟像是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樣。
他翻身下床“唰”第一下拉開了窗帘。
透亮的月光灑了進來,洋洋洒洒一地的銀輝。方印打開了窗戶,夜間微涼的風迎面而來,吹散了睡意,也吹散了夜半驚醒的心悸。
“是我吵到你了嗎?”秦仄歸關了書房的燈,輕手輕腳回到房間的時候,就看見青年赤腳站在床邊,微微閉着眼睛,仰頭吹着夜風。
髮絲凌亂飄動,不安分的向後倒去,露出了青年光潔的額頭。纏着繃帶的小臂綳出了好看的肌肉線條,他原本閉着的眼睛在聽到秦仄歸的聲音之後回頭看了過來,眼神藏在暗色里晦澀不明。
秦仄歸敏銳的察覺出來青年不對勁,將手裏的水杯放到了床頭櫃,朝着站在窗邊的人走了過去,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把人拖到了懷裏:“怎麼了?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休息了?”
方印搖搖頭,低頭看向了交疊在他腰間的雙臂。
“做噩夢了?”秦仄歸在他的後頸落了一個吻,繼續猜測道。
方印又往他懷裏縮了縮,閉着眼睛向後仰着腦袋貼到了秦仄歸的肩膀上,哼唧了一聲,才慢吞吞的說道:“不算是噩夢。夢到了一些……發生過的事情。秦仄歸,我時常會懷疑,這一次,是不是還是假的啊?”
夜風蠻橫,將青年原本溫熱的皮膚吹得有些寒涼,貼上去的時候冰絲絲的,像是一塊兒入手溫潤的上好軟玉。
這個問題秦仄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其實他自己心裏也不甚篤定,就連他自己也會有這種疑惑。只不過自從出院以來,每天就有着各種各樣的繁忙的事情纏身,他沒空去深想。
方印這樣午夜夢回的驚醒,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們從那場大霧之中走了出來,卻也沒完全走出來。疑慮像是陰魂不散的夢魘,稍有鬆懈便冒出來糾纏不休。
秦仄歸不知道怎麼安慰方印,只能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在鼻尖,眼睫,耳垂……企圖用溫存的觸碰多給他一點安全感。
“算了。”方印被他吻得閉了閉眼睛,嘴角有了一點兒笑意,“要是真的還是假的,終有一天會醒過來吧。”
他沒骨頭一樣,懶洋洋的歪在秦仄歸懷裏。剛剛夢裏的不安被沖淡了不少。
“回床上吧,小心着涼。”秦仄歸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只能抿了抿唇手臂更用力的箍住了他,鼻尖在親蹭着他的髮絲。
方印笑了一下,懶洋洋的說道:“抱我。”
於是秦仄歸托着他的屁股,方印借力跳到了他身上,雙腿盤在了秦仄歸的腰間。
入睡的過程很艱難。
考慮到第二天秦仄歸還需要起來進行繁重的工作,方印只好閉着眼睛假裝睡著了。
只是這怎麼可能瞞得過秦仄歸。
青年渾身緊繃的肌肉和並不規律的呼吸聲,無一不在出賣着他。
他不說,秦仄歸也就不戳破,只是手搭在方印身上,像是哄小孩一樣,一下一下輕拍着他。拍到後來,兩個人都不知道什麼睡着的。
後半夜的方印並沒有再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睡得很踏實。
實際上只要秦仄歸在他身邊,他總歸是能夠睡一個好覺的。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方印眯着眼睛抬手摸了下那片位置,入手冰涼,說明男人已經起床許久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個在床上輾轉了幾分鐘,也沒了睡意,草草起了床。
令人意外的是,當方印推開門之後,發現秦仄歸併沒有如他想像的那般離家上班,廚房裏忙忙碌碌的那個身影,不是秦仄歸那又是誰?
他出來的時候,秦仄歸正端着一鍋香氣四溢的瘦肉粥往往餐桌走。看到剛剛起床的方印,他放下粥之後朝着人走了過來,抬手將他翹起的頭髮往下壓了壓順便又揉了一把:“醒了,正好來吃飯吧。”
“你……”方印獃獃地,跟着他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看向了掛鐘,“不是,九點了已經,你不要去工作的嗎?”
秦仄歸拉開了椅子,一邊盛粥一邊說道:“請假了。”
這個工作狂……居然請假了?
霧后重建,是一項比較艱難的項目。倖存者散落於全球各地,他們沒辦法將人聚集起來恢復之前的秩序,只能夠以之前渡塵基地為據點,一點一點展開工作。到目前為止,除了川省之外,其他的地區尚且還陷在混亂之中。要想恢復到之前那種穩定的生活,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又或許他們並不能夠若無其事的回到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創傷和改變已經發生了,說不定會開闢一條全新的道路也未可知。
這樣的工作壓力下,秦仄歸怎麼會請假呢?
方印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握着湯匙攪動着碗裏的粥,小心翼翼的問道:“是……發生什麼了嗎?”
“嗯?”秦仄歸動作一頓,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
青年眼裏的擔憂讓他很快就明白了什麼,有些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沒事。我看今天天氣不錯。想和你……一起出去散散心。”
方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秦仄歸說出來的話。
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滿含驚喜和期待看着他。秦仄歸看得心中一動,微微低了頭擺弄着餐具說道:“以前也沒有什麼機會和一起出去。那些工作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所以我……”
秦仄歸耳根泛着紅,有些語無倫次的模樣,落在方印眼裏只覺得這傢伙可愛到過分。
“秦仄歸。”方印笑眼彎彎的打斷了他的話,他懷疑自己再不說點什麼,秦仄歸能用還話把自己噎死。他曲肘撐在餐桌上,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我很開心。”
秦仄歸一下噤聲了。耳朵有了越來越紅的趨勢,半響之後,悶悶的說了一句“那就好”。
山野之外,秋意正濃。
那天秦仄歸和他一起在外面閑逛了很久。
城市不比之前的繁榮,很多娛樂項目也都沒辦法再開着了。兩個索性採購了食物和裝備開着車去野外露營。
“聽桑桑說,這是鹿城有名的情人坡,夜晚看星星的最佳地點。”
殘陽似血鋪紅了天,方印翻動着滋滋冒油的肉串,一旁的秦仄歸正在搭建着帳篷。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秦仄歸!這個雞翅是不是熟了?你過來嘗一下!”
秦仄歸將最後一個地方固定好,拿着小馬扎坐到了方印身側,結果了他手裏的烤雞翅。
“怎麼樣?”
秦仄歸一口咬掉了半個雞翅,看着方印期待的模樣:“沒熟。”
“啊?那你吐出來啊!”方印慌忙抽了一張紙巾,就看見秦仄歸“咕咚”一聲咽了下去,掐着他的脖子瘋狂搖晃。
秦仄歸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掐着方印的腰將人按進懷裏,在他嘴巴上啃了一口:“騙你的,熟了。”
“秦仄歸!”方印被他蹭了一手油,忿忿拍了他的一下。
秦仄歸不甘示弱的控制住了人,方印當然不會任由他擺弄,扭動着掙紮起來。
兩個人像是小學雞一樣在草地上滾成了一團。
滾了滿身的草屑,對視了一眼,看到了狼狽的對方又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酒飽飯足之後,方印躺在半山坡上仰頭看星星。眯着眼感受晚風,然後伸出手在漫天璀璨之下虛虛的抓了一把,喃喃道:“秦仄歸,我還是會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一顆草莓味的軟糖落在了他的掌心裏。
秦仄歸盤腿坐在了他身邊,回頭說道:“如果它真的能夠做到以假亂真將所有人都騙住,那可能是……人類的宿命。畢竟是我們親手將它從那裏帶出來的。”
“我以為,你會比我更懷疑。”方印將糖塞到了嘴裏,含混不清的說道。
秦仄歸說道:“暫時沒發現什麼證據能夠作證懷疑,你呢?”
方印深吸了一口氣,閉了眼睛,明明是在討論着令人頭疼的話題,他的嘴角卻帶了點兒笑意:“我也沒有。”
“流星!”秦仄歸沒有在說什麼,而是拍了拍方印的腿,有些激動的喊道。
方印一些睜開了眼睛:“哪兒呢?”
天際劃過一道銀輝,一閃而逝,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震撼。卻讓方印的心情好了許多。
“許願吧?”秦仄歸側頭看着他,說道。
方印雙手合十,卻有緩緩放下了手,搖了搖頭,看着秦仄歸:“你應該比流星更能實現我的願望。”
“什麼?”秦仄歸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種本事,有些驚訝的問道。
方印看着他,說道:“吻一下我。”
這種願望……秦仄歸笑着把人帶進了懷裏,超額滿足了他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