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又見南宮允
這一日，蘇未奕親自送她進宮裏的學塾報道
馬車上，蘇未奕見着她一路上一直低着頭，以為她在緊張，輕聲道：“小槿？”
“啊~”蘇木槿聽到有人叫才迷迷糊糊睜開眼，見着對面的蘇未奕正看着她，才坐正
蘇木槿不好意思笑着
“大哥，你剛剛在叫我嗎？我不小心打了個盹”
蘇未奕見她這樣才知道自己擔心是多餘的，輕聲笑道：“我原以為等下進學堂你會緊張呢”
“那些學堂里的小姐們應該沒有后宮裏娘娘難對付吧？”
“大都中的貴家女子大都是驕橫慣了，怕是和你性子不和”
蘇木槿倒是沒有多擔心，掀開車簾，看着外面熱鬧的集市
若是他們知道她這些年所經歷的，大概就不會這麼想了
“沒事，我避着她們就是”
后宮裏的娘娘雖然都位高權重，但也不可能明着臉跟她一個新來的小輩計較，總歸是要顧忌一些大人的檯面。
公子哥小姐什麼的，血性方剛、幼稚衝動難免一生氣就無所顧忌，要是起衝突也是很難收場的。
蘇未奕看着把頭探在外頭的蘇木槿，輕笑着
“凡事也不用刻意避着她們，別忘你是蘇家的女兒，你背後是整個蘇家，不是誰都能欺負的，該如何就當如何，你自不用顧慮蘇家的名聲”
蘇木槿回頭，沒想到一向溫和儒雅的蘇未奕，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這一刻蘇木槿覺得有家人貌似也挺好的。
“大哥你放心，若她們來招惹我，我自然不會白白受着的”
“知道就好”蘇未奕輕聲笑有些寵溺的看着她
馬車一路揚長駛進了皇宮的的偏門。
上書局，是大都貴族子弟上學讀書的地方，雖位處皇宮內，但離皇帝的議事殿、後宮卻是十分的遠，並且是有一道高牆隔開的，算是皇宮的私劈的一處宮殿，用來作學塾的。
上書局的正門是木竹而制的柴門，門扉正上的匾額上的“上書局”三字，用的是工整方正的楷體，端正而嚴肅。兩旁是一些青蔥的爬藤纏繞，小路是形色不一的鵝卵石鋪陳，是以此處多了幾分清幽，桃園之意。
他們剛下了馬車，便有一個書童來開門給他們引路.
學塾之地，向來是要遠離是非繁雜，此處尤為清幽廣闊，一路上除了一兩個園林的工匠就沒見着什麼人。
轉過一個前庭，直階而上到了一個名為“望楓庭”小書樓，小樓兩邊種了幾棵紅葉羽毛楓，不過此時楓葉已經落得大半，樹下堆滿的楓葉應該是秋時積攢下來的，來不及清掃。稀疏的樹榦骨感而露，蕭瑟之處卻頗有幾分風雅別緻。
樓內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先生
“見過鍾先生”
老先生見着他們到來，也沒有驚訝，朝着身後的蘇木槿瞥了一眼，跟蘇未奕說道：“這就是你們蘇家的剛回來的丫頭”
“正是舍妹”
鍾先生不咸不淡道扔了本冊子過來
蘇木槿填完資料的時候，鍾老先生似是有些腿腳不便，步履蹣跚的轉去後面的藏書處，給她尋了一些上學用的書目。
鍾老先生身後的藏書，有六七架子的書籍，四處的窗門都緊閉着，里處顯得有些昏暗幽深，鍾先生只在最前排的架子上給她拿了幾本書。
鍾老先生把書給了她之後，便沒有再理會他們，自顧看着自己的書
蘇木槿抱着書跟蘇未奕出來，好奇地朝裏面看了一眼，歪頭問道：“大哥，入學的人都是同那個鐘老先生報道嗎？怎麼感覺他不喜歡搭理人”
蘇未奕柔聲道“往常都是在別處登記，只因你入學晚了故才改在鍾老先生這邊報道。鍾老先生一向是這個性子，不喜歡別人來叨擾他，也極少理會外面的閑事，不論對誰都是這樣。你不用太在意”
蘇木槿笑道：“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就覺得鍾先生與別人有些不同，是才好奇。話說上書局，這麼多貴人子弟，這樣不容易得罪人嗎？”
“鍾老先生早在前先帝時，就已經入書院裏，眾人對鍾老先生都是敬重有加，況且他一向不喜歡出現在人前，自然是沒有什麼人要得罪的”蘇未奕笑道：“不過你今日倒十分幸運能得鍾老先生親自給你拾書”
蘇木槿不解的看着懷裏的書，看起來也沒特別的
“難道入學的人都希望得到鍾老先生的拾的書，大哥也想？”
“鍾老先生性子雖然孤僻，但確實十分有才學的，我自然也想，不過如今我已經不用上學了。”
蘇木槿見他言語間有些羨慕又帶着些可惜，於是把自己的書遞過去道：“若大哥想感受一下，我可以借你看看”
蘇未奕見她這般誠懇認真，愣了一下，隨後莞爾一笑，抬手在蘇木槿的頭上輕輕揉了一下，然後心情十分愉悅地自徑走下台階。
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引得他如此愉悅，這還是她頭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蘇木槿不明所以，抱着書跟上去。
學堂內是個四面相通的亭子，裏面坐了十來個貴公子小姐，上首是一位穿着長衫的年輕先生。
蘇未奕和蘇木槿在外面候着，引他們進來的書童走到里處去跟那年輕先生說了兩句，只見他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真是天蒼蒼野茫茫，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越想避的人他就越容易見着
蘇木槿拿着一本書掩着頭縮在蘇未奕後面
南宮允朝他們徐徐走過來
學堂里的學生都十分好奇的往外面看，想看着是誰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讓允公子出去停課出去迎接。
蘇未奕道“允公子何時回的大都，竟不知誰能請得公子來上書局任課”
南宮允嘴角擒着笑道：“剛回幾日，路教習今日身體不適，院長便請我過來替幾日，左右我無事便來了。”
“原來是這樣”
南宮允歪着頭，看着躲在蘇未奕後面的人，假裝不知道：“這位？”
蘇未奕側身，將蘇木槿暴露在視野中
“舍妹，今日我帶她來上書局報道”
蘇木槿尷尬的拿下書，露出一個純然無害的笑臉
“先生好，初來乍到，望先生多多指教”
南宮允輕笑道“指教說不上，我只是來替課，算不得是你的先生，你同他們一樣喚我叫允公子就是”
蘇未奕作揖道“舍妹就有勞允公子照拂了”
“蘇兄客氣”
蘇未奕轉身對蘇木槿說：“木槿，你今日就好好在這裏上課，晚上我再讓人來接你回家”
蘇未奕又摸了摸她的頭髮，告辭了南宮允就回去了。
此時在學堂里仰頭圍觀人，見着與南宮允有說有笑，和已經剛剛離開的蘇家大公子都紛紛猜測來人的身份。
“那就是蘇木槿？”是一個探在前頭的橘紅衣服的小公子
年紀稍大的公子回道：“蘇大公子都親自送來，豈能是假的”
“聽說她是天山真人的徒弟，看起來也不怎樣嘛”
說話的是一個模樣有些驕橫的小姐兒，話語間帶着些自帶的刻薄
坐在最邊上的粉衣小姐輕笑地起了話“前些日子貴妃娘娘在宮裏設了宴，我姐姐見過她，回來同我們說蘇木槿其實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丫頭，粗俗膽小得很。”
眾人聽着笑出聲
“瞧，你看她走路確實像個山野回來的鄉下人，粗魯”
不知道誰打趣引頭，眾人都朝蘇木槿看去，見她走路都是大邁直步，絲毫沒有大都女子的溫雅舒靜，細步芊芊。
“一點女子樣子都沒有，卻不知允公子怎麼對着她那副樣子，還能笑得出來”
這絕對是鄙視
“允公子這般儒雅俊朗、風華絕代之人對誰都是有禮有節，再者他定然是看在蘇大公子和蘇家的面子上才這般的，你們大可不必覺得奇怪。”
...........
學堂內除了那些好奇的學生探頭探腦地往外看外，堂內只有兩名女子偶爾朝堂外看了兩眼，便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
“無聊！”說這話的是，坐在後頭一個綠衣衫的女子，她略帶嘲諷的看着一群圍在一起討論是非八卦的人，顯然對外面的事沒有什麼興趣，甚是帶着些不屑。
坐在前排，一襲淡黃衣裙的女子對外面的事卻恍若未聞，芊芊素手持筆寫着字。
見蘇未奕出了院子，蘇木槿回頭見南宮允一臉含笑的看着她，明顯帶着些戲謔
“蘇姑娘，好久不見，離上次慶和城有一個多月了吧？”
蘇木槿只能硬生生賠着臉乾笑
“呵呵。好久不見，上次突然有急事，離開得匆忙沒能同公子道別，沒想到能在這見到公子，真是巧啊”
南宮允盈盈笑着“我原以為是在下何處惹了蘇姑娘和蘇公子不快，這才不辭而別”
蘇木槿悻悻然然道：“豈會豈會，允公子這般風華卓絕之人又怎麼會惹人不快呢，大夥喜歡你都來不及”
南宮允怔了一下，隨後輕笑道：“這麼說來蘇姑娘也是喜歡在下？”
讀書人不都講究矜持和含蓄嗎？知道她是客氣話，還明知故問
蘇木槿是再也笑不出來了，只得硬生生的乾笑“呵呵，自然是不討厭的”
本姑娘敢喜歡你才怪，我可不想被大漠公主剝皮抽筋
南宮允突發善心放過了她，轉而好奇她手上抱的書
“這是鍾老先生給你拾的書？”
蘇木槿剛想回答，只聽他輕聲笑道：“倒是很適合你”
聽了他的話，蘇木槿才想起來看着自己手裏抱的書，最上面的是一本《風俗雜錄》，第二本是《花間話本》，餘下都是些遊記、志怪的話本圖錄，確實是她比較喜歡的書物。
不過眾人的書目不都一樣的嗎？又有什麼適合不適合之說
......
眾人見南宮允和蘇木槿走過來，都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是蘇府的蘇姑娘，這段時間就同大家在學堂一處學習”
蘇木槿看着學堂里的眾人，微笑着想同眾人點頭過個招呼，奈何一個兩個沒有人理會她，只有前排離她最近的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女子向她輕輕點頭示意。
蘇木槿心下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蘇木槿找了後排最角落靠邊的一個位置坐下，望着前排的一個公子桌上攤開的書，翻了翻自己的書，並沒有找到相似的，又轉頭看同她一起坐在後排的的小姐，找了找也沒有找到。發現眾人的書都不大一樣，才恍然南宮允剛剛說的話
“凡逢亂世，皆有聖人出現，然又何為聖人？”南宮允問堂下眾人
堂下學子都紛紛思考南宮允拋出的問題
小橘公子舉手站起來道：“自然是能闖刀山，平四海，鎮乾坤之人”
綠衣姑娘白了一眼，冷笑
“呵！闖刀山，你怎麼不下油鍋呢”
那綠衣姑娘雖然小心的嘀咕着，但坐在後排的蘇木槿依然一字不落的聽到了
綠衣姑娘轉頭見蘇木槿正看着她，便瞪了眼蘇木槿，傲嬌的扭頭至一邊
蘇木槿收回目光，心想這裏的姑娘大抵都是不好惹的
前排的淡黃衣裙的姑娘站起身道：“知行完備、品德至善。君子者應德才兼備，仁愛天下，明察世事。能教化人心，引人覺悟，是謂聖人者。”
說話的正是吏部顏尚書之女顏熙冉
南宮允十分讚賞的點頭“顏姑娘不愧是大都才女”
堂下眾學子都紛紛向顏熙冉投去欣賞的目光
粉紅小裙的姑娘站起來，面若桃花的說著，越說到後面越嬌羞花痴
“我倒是沒想這麼多，我覺得聖人自當都是博學多才，風姿卓越之人，就像允公子這般....”
南宮允聽了只是抿嘴一笑，那一笑可真真是如沐春風，桃花過盡不過如此朱顏，不知這一笑又迷倒了堂下多少春心少女。
蘇木槿看着這群花痴的少女，嘆氣搖頭，又是一群對南宮允抱着幻想的人，不過可惜的是縱然你們粉紅千萬，也敵不過人家大漠公主沙中一粒
蘇木槿在坐下對此表示十分同情可惜，也頗有幾分為自己可惜，不由又嘆了一口氣
奈何一番深情錯付，怎敵他名花早有主，可惜了可惜了
可就是這幾不可聞的嘆氣聲，不知怎麼吹到了南宮允的耳邊
“蘇姑娘，你認為呢？”
尚還在惋惜中的蘇木槿，突然成為了“萬眾矚目”的對象
連一向不為所動的顏熙冉都轉過頭來了
“啊？”
蘇木槿只得硬着頭皮站起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呵呵，我覺得....”
眾人都骨碌碌的看向她
南宮允都一臉看好戲的等着她作答，蘇未然說得果然沒錯，南宮允看似溫潤儒雅，實則內里腹黑。
蘇木槿隨便胡謅道：“呵呵，我覺得大夥說得都對，都是聖人”
蘇木槿這荒唐的說法不知惹得那位千金小姐噗呲笑了出聲
“我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個所以然來呢....”
“原來，什麼都不會啊....”
“這麼說來我也是聖人，哈哈哈哈”
台下眾人聽了蘇木槿的話都發笑着
蘇木槿也沒有理會在意，權當被笑的人不是自己
南宮允沒想到蘇木槿會這般回答，只見他沉吟笑着“蘇姑娘這個答案倒是有趣”
南宮允對着眾人道“好了，今日的課就到這裏”
蘇木槿在座位上慢慢騰騰地收拾着東西，一邊拿着小竹筒喝水一邊看着眾人散去，忽的頭上覆蓋了陰影，蘇木槿轉頭過去看，正是同她坐在後排的綠衣姑娘。
綠衣姑娘叉着腰，俯視地看着她“你喜歡柳文生？”
蘇木槿那還未來得及咽下的水，突然從喉嚨里噴了出來，將綠衣姑娘噴了個正着
她想她知道她是誰了
慕容雪嚇得跳開
“放肆！竟然敢噴本郡主”
蘇木槿放下竹筒，急忙站起來，滿臉歉意想幫她把衣服上的水漬擦掉“郡主，抱歉...抱歉哈”
綠衣姑娘趕緊躲開蘇木槿伸來的手，一同剛才一臉質問
“說！喜歡還是不喜歡”
蘇木槿原地蒙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擲地有聲
“啊？！哦！不喜歡！”
這麼稀罕柳文生，除了傳說中的汝南王郡主慕容雪，怕是再沒有誰了吧
蘇木槿笑呵呵道：“姑娘怕是誤會了什麼，眾人都知柳狀元與汝南王郡主有婚約，強插別人姻緣這等罪大惡極之事，我哪敢啊。”
慕容雪巡視了蘇木槿一圈，挑眉道：“聽說你們在軍營里經常見面？”
蘇木槿內心有些小吃驚，這軍營都有汝南王府的眼線，不簡單啊
“柳狀元同我二哥認識，他經常來找我二哥，我們這才見過一兩次，僅僅是泛泛之交，泛泛之交。”
慕容雪的臉色這才有幾分緩和，不過依舊驕縱
“你知道就好！以後離柳文生遠點！”
蘇木槿笑呵呵地堆着笑容，十分慫道：“一定保持距離”
“郡主”來接慕容雪的丫鬟在堂外叫着
慕容雪瞥了眼蘇木槿，對她順從的態度十分滿意
“以後，堂里誰敢欺負你，就是欺負本郡主，你告訴我便是”
這慕容雪雖然有些驕縱，為人倒是十分爽快
蘇木槿起身作揖道：“多謝郡主”
看着慕容雪離開的背影，蘇木槿突然覺得柳文生他娘很有先見之明，那算命先生也不是獨有虛名，眼下看來兩人若是在一起，柳文生定然被吃得死死的，柳文生估計難逃劫難咯。
“人已經走遠了”耳邊突然一聲低吟輕笑
蘇木槿嚇得轉回頭，南宮允不知何時站在她旁邊，一臉饒有趣味的看着她
蘇木槿笑呵呵道：“允公子還不下學堂？”
“你不是還在這嗎”
蘇木槿不解地看着他
南宮允淺淺笑着“走吧，我領着你去別的地方看看”說著便自徑走出學堂
蘇木槿不明所以，隨後抱着書趕緊跟上。
“怎敢勞煩允公子親自帶我認路，讓院裏的人帶我就是了，或者我自己便可以”
“你好像在刻意躲我”南宮允突然停下來，回頭問她
蘇木槿差點剎不住腳步，撞上去，笑呵呵道：“呵呵，怎麼會呢，就是麻煩允公子，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南宮允只是面帶笑容的一直看着她，過了良久才笑道：“我就喜歡被你麻煩”
蘇木槿顯然被這話給怔住，呆愣愣有些震驚的看着他
這哪來的妖孽！
南宮允見她這副模樣，笑得更加歡快了“瞧你的模樣，不跟你開玩笑了。眼下已經下課了，院裏除了教習先生，可沒有別的什麼人得空帶你。我既答應了你哥要照拂你一二了，自當親力親為了。”
您這親力親為，可着實讓人驚心膽戰
蘇木槿即刻點頭哈腰，滿臉堆笑：“那就有勞允公子了”
南宮允饒有趣味地看着她，對她溫柔一笑“習慣就好”
“我還想要小命呢”蘇木槿在後面小聲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