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哀民之多艱
當初桂王就藩衡州,皇帝給護衛八百餘人,騎兵三百,步軍五百。
到了現在王府不過也就七百護衛,僅憑這點人想起事,根本就是扯淡。
朱由榔早打定了招降納叛的主意,左良玉垂垂老矣,左夢庚德薄福淺不能服眾,可派人分化瓦解,緩緩圖之。
幾個小太監圍着永明王給他束甲,裹上加厚護臂,南方明軍士卒多裝備棉甲,內鑲鐵片,特製棉團,全重約五十斤,防護力雖不上重甲,但它性價比高。
王坤捧過一頂鳳翅盔躬身笑道:“殿下,這頂盔是銅製鎏金,價值不菲,里襯毛氈,戴起來很舒服。”
“好,你有心了,本王會記得,王大伴你退下吧,狗兒隨我上城。”
“卑職以安排了一百個身手好的弟兄,一同拱衛殿下。”
王狗兒穿了件暗甲,看着有些臃腫,他腦袋上頂着個生鐵笠盔,顯得有點滑稽。
盔甲在身,朱由榔覺得沉甸甸的,他不由感嘆,這具身體確實有些孱弱。
院中一眾護衛默默列隊,神色顯得有些緊張,畢竟沒有打過大規模團戰。
朱由榔大步流星走到院中環視眾人喝道:“如果有誰怕了,本王允許他脫下衣服,退出王府自謀出路。”
“瑲。”
一旁的王狗兒臉色猙獰,猛然拔刀高舉,“弟兄們,有誰願意當孬種嗎?”
“沒有,沒有,我等願為永明王拚死一戰。”
眾護衛同時齊聲高喊,沒有人退出。
桂王府有吃有喝,銀子從不拖欠,這年頭,這樣的東家可不好找。
自謀出路?仔細想想武夫能有什麼出路,到那都是賣命。
“好,這才是我大明好兒郎,賊兵不過烏合之眾,今日必破之!”賣相極好的朱由榔穿上金甲金盔,更是顯得英明神武,猶如天神下凡。
“出發。”
朱由榔要去的還是南門,哪裏是張賊的主攻方向。
“我兒慢走。”
剛走到府門的朱由榔聞言猛然回頭。
後面,馬妃,王妃,還有他的的老婆永明妃王氏急匆匆追來,個個面帶憂慮之色。
馬妃走過來拉住朱由榔的胳膊抽泣道:“我兒身體孱弱,怎麼批的起重甲,不如把銀子都贈與守城將士,你就不要去了。”說完便抽泣起來。
“孩子,你自幼讀書,不通軍事,不懂刀兵,你有這份心,便足以告慰祖宗,還是不要去了。”
朱由榔看着兩個老人擔憂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可是現在不是煽情的時候。
他躬身施禮道:“恕兒子不孝,待殺退賊兵再來給兩位母親問安。”
說罷,朱由榔給自己的妃子王氏遞了個眼色,轉身大步離去。
王氏看着自己男人那犀利焦灼的眼神,立即會意,低聲勸慰二老。
歷史上的永明王妃也是奇女子,大明最後一個皇后,絕非一般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家碧玉可比。
朝陽初生,赤紅如血。
炮聲已停,大西軍以開始排列陣型,打炮是孫可望玩的騷擾戰術,故意疲憊明軍,讓他們神經持續緊張,不得安生。
“參見永明王。”
“參見永明王。”
大明士卒看着滿身戎裝的永明王紛紛躬身施禮,他身上那天家貴胄的氣質讓眾人人心折不已。
“不想永明王竟有如此氣魄。”
“不愧為永樂爺的子孫。”
總兵孔希貴,指揮使劉黑虎,以及幾個參將只覺眼前一亮,這永明王盔明甲亮,威風凜凜,鎮定自若,大有王者之風。
看起來很勇!
他居然敢批甲上城,與傳說中的懦弱無能的形象,有些相悖。
眾將心裏暗暗驚詫。
殊不知,朱由榔心中也是暗暗打鼓,死守衡州是他唯一的希望。
“殿下只需坐鎮中軍即可,不需以身犯險。”孔希貴拱手道。
“殿下若有損,臣等萬死難恕,請殿下回府。”
幾個將領紛紛勸諫。
“想我成祖皇帝自馬上長大,身先士卒,衝鋒陷陣,親斬敵酋,我雖不才,願效仿祖宗,殺賊報國,諸位不畢多說。”朱由榔神色肅然,竟也有幾分英雄氣。
諸將面面相覷,心下微凜,這永明王有大威嚴。
城牆上的明軍張弓搭箭嚴陣以待,操縱佛朗機炮的炮手們緊張的填葯,用木杵填實,炭盆的鐵條以燒的通紅,隨時可以點火。
不少軍卒攥着三眼銃,鳥銃。
三眼銃這種玩意近距離殺傷力大,打一槍還能當鎚子掄,但沒機會裝第二發。
大明會典規定,兵一百銃手必十,崇禎年間財政吃緊,各種火器研發基本廢止,趙士楨改進的魯密銃只有少量生產,稱為大鳥銃。
殘破的城樓上,除了兩尊紅夷炮,朱由榔發現還有幾把斑鳩銃。
這種重型火繩槍,也可以說成是炮,一次可裝四顆散彈,威力巨大,指東打西,最適合對付集團衝鋒的騎兵。
“兒郎們,鹿肉湯好喝嗎?”朱由榔笑問道。
“多謝殿下,俺一年沒聞着肉味了,真是香。”一個絡腮鬍子的什長摟着鳥銃直流口水。
“鹿肉湯,真他娘的好喝咧,多謝殿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砸着舌頭,還在回味。
“好好,待殺退賊兵,以後有的是肉湯喝。”朱由榔暗想,這城中大戶們也該出點力了。
這時大西軍以經開始運動,攻城梯,破城槌,緩緩推進。
衡州東城,有三個門,這也是大西軍把這裏作為主要突破口的原因。
孔希貴放下瞭望筒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直賊娘,尹先民這個無能廢物,枉食君祿,還真給賊兵出力。”
“無恥之徒,今日必斬他狗頭。”劉黑虎怒罵。
城上罵聲一片。
城下,賊陣中的尹先民也是叫苦不迭,孫可望這隻餓狼把投降過來士卒當成炮灰使用,六千降卒陣亡近半,真他娘是進退兩難。
幸虧他抱住了李定國這個大腿,改投在其麾下,否則今日得全軍覆沒。
衡州城是三江交匯之地,城外水網密佈,曲折蜿蜒,是城池的天然屏障,不利於大軍運動。
前些日子,張獻忠部四處驅趕百姓,強令拆房,砍伐竹林樹木,搭建起座座浮橋。
城外幾縣已是民不潦生。
遠遠望去,賊兵隊伍里有不少百姓。
朱由榔長嘆一口氣,哀民之多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