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莫斯科沒有眼淚
今天莫斯科的陽光罕見的大氣,嘩啦一下全從天外面倒了下來,在所有歡迎或者不歡迎它的人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從裏到外都透着種活活潑潑的愉快,還有點讓人無奈又不得不縱容的嬌蠻。
北原和楓在暖洋洋的陽光下愜意地眯了眯眼睛,然後換了個姿勢,十分安詳地在被太陽曬出了幾分暖意的長椅上癱成了一條鹹魚。
真是個做水果蛋糕……呃不,是曬太陽的好天氣呢。
有書,有太陽,沒有打擾,沒有出現率超高的棄文從武的文豪,沒有亂七八糟自帶光污染的異能者:完美,實在太完美了。
第一次感受到了莫斯科的溫暖的旅行家在心裏如是感慨了一句,然後把手中的書蓋到了臉上,很是悠閑地在這裏繼續“浪費”着時間。
扎伊采夫中央文化休閑公園,也是上輩子那個地球的高爾基中央文化休閑公園。
雖然本質上沒有改變,但由於這個世界的高爾基選擇了棄文從武,目前還處於籍籍無名的狀態,這個公園的名字也出現了某些微妙的變化。
比如說從“痛苦公園”變成了“兔子公園”什麼的……
不過名字又能意味着什麼呢?玫瑰就算不叫玫瑰,它還是那麼芬芳。
想到了莎士比亞某句名言的穿越者先生有些慵懶地側過頭枕在長椅上,任由自己被溫暖的陽光裹挾着,耳畔似乎聽到了極其細微的、屬於這個城市的輕緩吐息。
呼——吸——呼——吸——
那是一種緩慢的、柔和的、在陽光下透着安定氣質的頻率,讓人聯想到某些在雪地上安穩睡去的野獸:
捕食者天生的野性和危險完完整整地收斂到了皮囊的最深處,顯露出了一種意外的柔軟,看上去倒有幾分可愛的模樣。
唔,想睡覺了……
北原和楓按住自己臉上蓋着的書,往躺椅邊緣的角落裏微微縮了縮,任由自己的意識緩慢沉入到迷濛的夢中。
白色的、瀰漫著混沌冰冷霧氣的夢。
他感覺“自己”似乎正在飛行。
撥開流淌着星辰的湖水,每一滴雨都是滾燙的血液,把四周的慘白融化。在霧氣之後,是無邊無際的玫瑰花。
白色的霧氣,白色的湖面,白色的玫瑰,紅色的玫瑰,紅色的雨水,紅色的星辰。
然後,然後是什麼呢?
風輕快地掠過他無形的羽翼,把最後的迷霧吹散在空氣里。
他看見了一場盛大的火焰。
像是被灼傷一般的,他的意識里傳來一陣名為“痛苦”和“熱量”的感知,清晰到像是在被切切實實存在的火焰所焚燒着。
北原和楓突然睜開眼睛,然後腦子有點空白地愣了好一會兒。
剛剛夢見的……是“光”?異能者身上的?
好傢夥,感情就算我在臉上蓋了本書,然後還睡著了,也沒法阻止我感知到這離了大譜的光污染對吧?
旅行家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自己臉上蓋着的書一把子扯了下來。
這年頭的異能者就離譜jpg
他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場景。
之前那種焚燒般的痛覺已經從他的感知裏面消失了,附近也一副沒有什麼人的樣子。
北原和楓摸了摸下巴,看着空曠的四周陷入了沉思。
現在他唯一想搞明白的事情就是,他之前感受到的“光”到底誰折騰出來的玩意……
話說他連嫌疑人都看不到,該不會對方是瞬移類型的異能者,剛剛是其實只是恰好路過這兒吧……嗯?等等?
俄羅斯,瞬移,異能者。
北原和楓:“……”
彳亍。要素過於集中,以至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這下是某位未來的魔術師先生的可能性大大上升了。而且如果考慮到果戈里比起“火”,本身的特性應該更像“風”的話……說不定他還是帶着某個病弱俄羅斯老鼠一起玩的瞬移。
話說他就待了這麼幾天,未來俄羅斯反派組的成員都快湊齊了,這莫斯科真的是人能待的地方?
從遇見異能者的頻率上來看,你這與橫濱又有何異jpg
“嘖,總感覺莫斯科最近不太平。”旅行家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不管是之前川端康成的事情,還是剛剛結束異能戰爭的國際大背景,抑或是莫斯科各種頻繁遇見的異能者,都讓他感到了一種濃濃的不安感。
就好像有什麼暗潮正在這座城市裏醞釀。
不過這和他一個平平無奇的的旅行家沒什麼關係就是了。反正他只是在莫斯科待上七天,接下來還有聖彼得堡等一堆城市等着他呢。
感覺到了某些麻煩的氣息,但是一點也不想被牽扯到麻煩里的北原和楓嘆了口氣,一下子沒有了繼續享受日光的興趣。
還是直接走吧。今天晚上還要去看大劇院的芭蕾舞,趁現在時間還早,抽點空子在莫斯科大街上隨便轉轉也不錯。
北原和楓幽幽嘆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回頭看了一眼。
嗯,照舊是什麼人都沒有。除了長椅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光以外,一切都很正常……個鬼啊!這個發光體是啥?異能者嗎?
北原和楓眼神忍不住變得詭異了起來。
該不會是在他睡着之後,有哪個異能者被打暈藏到這個長椅底下了吧?不會吧?他不會這麼倒霉吧?明明他坐上去之前還很正常的啊!
然後他看到那個光團稍微動了動。
嗯,看來對方似乎沒暈……北原和楓後退了幾步,低頭好奇地看着這個體型小得有點過分的光團。
這上面雖然也流淌着文字式的信息流,但似乎被什麼掩蓋住了,只能朦朦朧朧地察覺到大致的信息,再具體的就算是他也沒法感知。
好奇怪的特性。
北原和楓偏了一下腦袋,試圖在腦海裏面組合一下自己勉強提取出的幾個關鍵詞,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斑點……狗……斑點狗?
話說有什麼作家寫過斑點狗嗎?
好怪,於是再看億眼jpg
北原和楓現在也不急着把視角關上——畢竟他是真的很想搞清楚,這些朦朦朧朧的文字到底講的是什麼,這位又對應着三次元的哪位作家。
“嗚汪!”
似乎是被盯得炸了毛,嬌小的光團瞬間從長椅底下竄了出來,然後通過一個嫻熟的高高躍起,“啪嘰”一下跳到了他懷裏。
北原和楓:“?”
旅行家下意識伸手往懷裏捏了一把,然後成功摸到了一手軟乎乎的細毛。
好傢夥,我還以為你是個人,結果你竟然真的是只狗?
不不不,應該是異能力的效果,當然也不排除對方真的是狗的可能性就是了。
畢竟在文野這個倒霉世界裏,真的有文豪連人都當不成……沒錯,他就是在說某位名為約翰·迪克森·卡爾的美國偵探小說家。
江戶川亂步:世界第一名偵探。
埃德加·愛倫·坡:亂步迷弟。
約翰·迪克森·卡爾:愛倫坡的浣熊。
被安排得整整齊齊jpg
北原和楓伸手揉了揉懷裏小狗的軟毛,然後理所當然地,又得到了一聲不滿的“嗷汪!”。
不過對方似乎也沒什麼咬人的意思就是了。
應該是靠異能變成這個型態的吧,感覺一般的狗不會這麼乖。北原和楓又看了幾眼,有點捉摸不透這個異能者跑過來碰瓷自己的原因。
都跳到懷裏來了,還表現出一副乖狗狗的樣子……總感覺似乎哪裏都不太對勁。
不過目前還是順着毛擼比較好,畢竟這麼近的距離,被咬上一口可不是開玩笑的。
穿越者無奈地搓了一把狗頭,算是接受了命運給他強加的“重擔”。
“算了,帶着你也沒什麼。不過晚上我還要去看芭蕾舞劇,到時候就不要跟着我了哦。”
“嗷汪!”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嗯,我看看,從扎伊采夫公園到紅場是要走哪一邊……”
“汪汪!”
“啊,是從北面出去直走嗎,謝謝了啊。”
“汪~汪汪!”
“好的,到那裏我就把你放下來。話說今天莫斯科的太陽的確很不錯,挺適合散步。”
北原和楓一邊隨口和懷裏的狗聊着天,一邊走在公園的小道上,氣氛看上去倒是頗為和諧——當然,作為一個沒學過狗語的普通人,他其實並不知道對方在“汪”個什麼東西就是了……
道路上有些突兀地颳起了一陣風。樹上稀疏的綠葉微微地顫動了幾下,然後恢復了平靜。
旅行家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懷裏的狗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麼,瞬間就沒了聲,還努力地往他懷裏縮了縮,一副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原地消失術”的模樣。
這種熟悉的熾熱感……北原和楓微微眯起眼睛,抬頭看向那種感覺傳來的方向,同時把懷中的狗抱得更緊了一點。
來到文野后,他想像過很多次,那些在“劇情”中扮演着主要角色的人們,他們的靈魂的光輝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直到現在,他才得到了其中一部分的答案。
那是正在燃燒的靈魂。
以冰雪作為薪柴燃燒着的烈焰,以點燃的冰雪為姿態的冷炎,雪原上永不熄滅的炙熱到讓人流淚的野火,又或者……只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手裏那根正在燃燒的火柴?
北原和楓發現自己有些無法形容,但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
真的,非常非常美啊……旅行家眨了眨眼睛,在心裏默默感嘆道。
即使這種美是毀滅性的,即使這火焰會把一切靠近它的存在都作為點燃這份光輝的柴薪,即使在光與熱的外表之下是對每一個生命近乎傲慢的冷漠……
但依舊不得不讓人承認,這樣熾烈的、在冰雪上燃燒着的、恍若奇迹一樣的光與火,本身就有着讓絕大多數趨光者為之流連的美。
尤其是在那些人已經厭倦了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風雪之後。
北原和楓看了看圍着那團“火焰”繞來繞去的白金色流光,眼底忍不住帶上了一絲笑意。
就像是這樣。
風不會為了一朵花的美麗而停留,但會眷戀於可以燒去枷鎖的烈火,以及不可複製的奇迹。
以及,不愧是你,果子。
來了莫斯科那麼久,見過那麼多人,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種代表“靈魂”本質的光輝竟然是可以纏到另外一個人身上的。
好傢夥,這就是官方欽定的摯友嗎?
我看不懂,但我大為震撼。
北原和楓這麼想着,然後平靜地掐掉了自己的特殊視角——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判斷不了果戈里具體的位置在哪……
屬於高維的視角如潮水般褪去,穿越者眨了眨眼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這兩位未來會在文野劇情里攪風攪雨的天五成員。
黑髮紅眼,戴着柔軟的白色氈帽,面孔蒼□□致,看上去甚至可以划入“幼崽”分類,怎麼看怎麼無害的費奧多爾。
還有站在他身邊,自覺當著背景板,然而眼底看戲的神情都快溢出來了的果戈里先生。
北原和楓:“……”
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自己攤上大事的感覺。
“這位先生。”
戴着白帽的俄羅斯少年首先開口,臉上露出了一顯得異常柔軟,甚至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請問,這隻狗是您的嗎?”
北原和楓抱着狗的動作一僵。
好傢夥,十二三歲左右的陀總在利用年齡優勢賣萌上真的好熟練,話說正篇里他咬指甲打噴嚏的橋段也很萌來着……等等,這不是重點。
旅行家熟練地把自己跑偏的思路扯回來,然後心態微妙地揉了把狗頭。
怪不得這狗要賴在自己身上,原來是被老鼠盯上了嗎?
不過……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這樣就可以在陀總面前萌混過關啊!這是劇本組哎!你知道什麼叫做劇本組嗎?可以把我們這兩個倒霉鬼安排到死的官方欽定編劇!
就算不是十一年後的完全體,收拾一個像他這樣的平平無奇普通路人,用“易如反掌”這個詞都顯得謙虛。
不過,既然之前都答應對方了……也沒辦法了呢。
北原和楓無奈地嘆了口氣,感覺莫斯科的空氣果然是連太陽都拯救不了的寒冷。
太冷了,冷得人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