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玉第三章
第三章
那一年的冬天很長，很冷。她睡在厚厚的蘆葦絮堆里。天寒地凍缺衣少食，她只能沉睡。
冬天總會過去，世界很快又積雪化盡，草長鶯飛。逐漸升高的環境溫度將她喚醒，她睜開眼，好一會兒才適應明亮的光線。她晃了晃腦袋，蘇醒的大腦自動檢查了一遍核心本能區域，結構和功能都還基本完好。她從蘆葦中爬出來，她安全度過了第一個冬天，儘管這方式並不體面她卻很滿意了。
她輕快地跑出山洞，一個漫長的冬眠讓她清瘦了不少，她卻跑起來更快了。她跑向溪水，縱身躍入，溪水依然冰冷刺骨。這一次不再是從城堡上躍入湖裏時的心境，那是帶着絕望，今天是帶着劫後餘生的感恩和暢快。她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然後飄浮在水面，任由清泉從身上流過。她發現身上竟然長出了一層細細的絨毛，像兔子一樣。
看來一個人在荒野也完全能生存嘛！沒有那麼難啊！她不禁讚歎生命，應該為生命唱首讚歌。她隨口哼出了一段旋律，毫無章法又怎樣？這是她的創作，絕對原創。這歌激蕩起她的活力，也勾引出她的食慾。她扒了一點草根，竟然嚼出了甜味。不行，作為人還是要吃肉的。大自然饋贈，她竟然抓到一條大魚，她顧不得生火，直接生吃起來。
吃完了她才想起她放走的那條小魚兒，要是小魚兒還在，她想她是如何也不會吃它的。她朝着山大呼：我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
喊完這兩句她覺得自己太卑微了，天地如此廣闊，她竟然只喊出活下來了，她是生命的強者，她應該發出一聲威武的嚎叫才對，她要向大自然、向神和神的世界宣佈，她不是弱小到只要活下來就行，她要雄壯一點！
啊~嗚！
這才是一個強者應有的呼喊聲音。
她在山間靈巧地奔跑，她那曾經柔嫩的雙腳經過一個寒冬已經變得強韌，腿也矯健有力。從此這腿腳就要與獸相逐，到食物鏈中去證明、去考驗、去獲得生存的資格。新春伊始，她要奔跑了。希望下一個冬天她不必靠沉睡去度過。
伊麗莎本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元喜叫醒她：走走走，成年人的童話一日游。昨天你怎麼困成那樣，冷凍艙里太冷的緣故吧？
昨天不是遊了嗎？今天還要去？
誰說的，昨天只是旅途。今天才是正式瀏覽。來來來，趕緊穿上你的衣服，帶上一個大包，去花掉你的錢吧。這是你昨天挑中的房子，以後你就住這裏了，說好的包吃包住。
花錢？我還沒錢，還沒到發工資的時候。
昨天你就正式入職生命中心了，你就有錢了，掙了錢不花相當於沒掙。
啊？在哪兒？我的錢在哪兒？
拿上一個大包，我帶你去領。
伊麗莎果然帶了一個大大的包，她想元喜真是騙子，小魚兒說的沒錯，且看她如何表演。
元喜帶着她推開一扇大門，真是簡單粗暴的一間...錢的屋子，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錢，全是錢。
來，裝吧，儘管裝。元喜滿臉興奮。
這不會是假的吧？伊麗莎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錢，如此直白地擺在她面前，還任由她裝取。
這還能有假，說了讓你裝就裝吧。
伊麗莎怯步了：我就入職一天......我工資是多少我就領多少吧！
生命中心的人工資不限，夠用就行。你覺得你今天能花多少就裝多少。我也不計數。
這......這你不早說，我包小了！伊麗莎像是被元喜傳染了瘋病，管他那麼多，陪她瘋一天，這錢可不是假的！
伊麗莎裝了滿滿一大袋子，衣服口袋裏也塞滿了，手裏也拿滿了才滿足。
元喜看着她興奮地樣子，並不幫忙，她說：我不喜歡手裏拿東西，我就不幫你拿了，今天我也不買東西，你等下請我吃點東西別餓着我就行。
伊麗莎當然願意。很快她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元喜什麼都沒拿，比她一身金錢的樣子優雅多了。元喜看出她的窘迫，不禁哈哈大笑：我第一次的時候，嘴裏還咬了一萬塊才走出去的......不過我先說好了，你買的東西你都得自己拿着，我可不幫忙。
女人買東西，尤其是花着別人的巨額的錢，那場景真不可描述。伊麗莎本來長得清寡，在金錢面前也兩眼放出土豪的光來。女人剛有花不
（本章未完，請翻頁）
完的錢會買什麼？什麼都會買，不管用不用得上、好不好，只管價格太便宜的不要就是了。
這個豪華的商場叫一隻燕子，伊麗莎把每一層都逛過。售貨員們提前就接到了有人掃貨的消息，紛紛拿出最貴的商品和最真誠的誇讚：這是最華貴、最豪氣的！頂級客人也要預定才能有的！這東西最襯你，一般人的氣質駕馭不了！哄得伊麗莎買下東西就當場穿上、戴上，兩三個鐘頭下來，她已經煥然一新，每個手指上都戴着各色珠玉，手腕上滿滿的大金鐲子和名表，脖子上一層一層的珍珠項鏈，身上是最華麗皮草。那個之前裝滿錢的袋子現在全換成了商品，她手裏也完全拿不下了才戀戀不捨地走出來。
伊麗莎對今天的戰果很滿意，她拎着沉甸甸地袋子：哎，你真不幫忙啊？可把我累壞了，在廚房裏收拾半頭豬也沒這麼累。
元喜嘻笑着回頭：我手疼了兩天了，真沒力氣。
她分明是在撒謊，伊麗莎覺得她真不夠意思，沖她喊道：你手怎麼疼了？有個肖醫生天天在身邊你不找他給你瞧瞧？
他瞧了有什麼用，我們家肖醫生要是長着x－ray的眼睛還能瞧出來。現在是怎麼著？吃東西去還是回家？
先吃東西吧，你這懶的，我吃點東西有力氣了慢慢拎回去。你想吃什麼？
我吃啥都行，你不挑我們就吃個路邊攤。
啊？路邊攤啊？你不會這麼摳吧？
不是摳，我是看你拎這麼多東西省得折騰。隨便吃點，填飽肚子有力氣了就行。
伊麗莎果然見她在就近的一家路邊攤坐下來，點了一盤各種烤串兒，兩碗面，她並沒有撒謊，就那味道伊麗莎能至少指出廚子的八個常見錯誤，但絲毫不影響元喜吃得相當滿意。
啊！我最喜歡的味道，小時候我的夢想就是能坐在路邊攤上，不僅點上一碗面還能加烤串兒，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伊麗莎完全不相信。
真的！你的父親是個采玉的，我奶奶也很窮。我們窮得從來不在外面吃東西......在我奶奶的精打細算下，經濟社會賺不到我們一分錢。有一次下着大雨，從傍晚下到半夜，我們就一直在一個小攤前等着雨停。奶奶實在看我們餓不住了，給我們買了幾碗麵條。看着別人左一盤又一盤的點豐富的食物，我那裏就在想要是以後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就好了。想吃什麼點什麼，吃不完就放那裏了。
可是你現在有錢了，你可以每天都吃精緻的高級料理，你要不知道我可以一樣一樣告訴你......
我吃過。一口下去就抵普通人一年的生活開銷。
那你還......為啥？
為啥？命賤吧！哈哈哈！元喜笑聲爽朗，完全是慾望得到充分滿足之後才能發出的開懷大笑：我這是看透了食物的本質。所有的食物歸根到底不過是碳水、蛋白質、脂肪和纖維素。有的組合貴一些，有的便宜一些。對於我，都是吃下去吸收裏面的營養成分，為機體提供能量。我選擇的是我喜歡的口味，而不是價格。
伊麗莎並不以為然，她剛接觸到財富，她就從心眼兒里喜歡那些貴的東西。那普通的黃河大鯉魚和頂級藍鰭金槍，它就是不一樣！從哪兒看它都不一樣，它能一樣么？
哪兒不一樣呢？本質都是一樣。
伊麗莎能說出來很多不一樣，可是好像又沒有不一樣。管她的，小魚兒早就說過說服不了元喜的，伊麗莎今天是開心了，那麼多她曾經夢寐以求的物質滿滿地充實了她的內心，元喜的話並沒有影響伊麗莎的愉悅心情，她們愉快地吃完東西，再回到家裏一件一件試她新買的衣服和首飾。
兩個人對着鏡子笑得花枝亂顫。伊麗莎本來就長得又高又漂亮，那些華麗在她身上自是相得益彰。她頗為滿意。
這不好看，當時我就沒仔細瞅，就聽那賣東西的忽悠了，現在我咋覺着這就像個被包養的......元喜打趣她。
伊麗莎把枕頭扔了過去。
來來來，我給你搭一身兒，保證你明天回頭率超高。這大羽毛的帽子必須得配個奢華皮草，比如這件大貂，這一看就是個厚實家底兒的富貴人！
伊麗莎本來挺相信元喜前半句的，聽到後半句那帽子就扔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蓋在元喜頭上。元喜比她矮了半個頭，被寬大的帽子蓋了半張臉，活像一個小孩兒戴着大人的帽
（本章未完，請翻頁）
子裝模作樣。
伊麗莎笑得彎了腰，她擼起大貂的袖子露出那條白凈的胳膊上一直戴到了胳膊肘各式工藝的大金鐲子來，金飾閃閃發光與閃着油光水滑的黑色在鏡子裏比拼誰更奪目，伊麗莎自己欣賞着，果然是元喜說的富貴逼人。是的，就在那一瞬間，伊麗莎覺得自己沒有了清冷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土。雖然以前她也覺得那些穿大貂的人土過，那多少帶點窮人的偏見，她曾幻想過自己穿上肯定是另一種氣質的，現在好像這個幻想破滅了，她穿她也俗。
她的興緻立刻就少了一半，脫下那厚厚的大貂后，她拿起水果，她想伺候一下元喜，給她削了點水果。
好吃不？
好吃，要不說廚師就是會挑。我總不會挑，指着貴的買也不如你挑的好。
伊麗莎對這個讚美還是很開心的：以後我給你挑，還精心地做成拼盤，我雕花手法很好的，以前做甜品練出來的。
別，你就挑好我自己扒開皮兒吃就行。雕了的我不吃。
為啥？我雕得好着呢，可精細。
如果說我對食物有點什麼要求，那就是不讓別人碰吧！哈哈哈，我吃的東西就一個要求，沒被人染指。好好的一個水果，別人拿着左切一刀右切一切，我這嘴就不配嚼它了。
你這毛病！小魚兒說的沒錯，你瞎講究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是嫌不幹凈吧？我們都戴手套的，再說剛才那地攤兒也沒見你嫌。
這小魚兒背後沒少說我壞話啊。地攤兒跟這不一樣。我吃東西有的時候吃到一半覺得嘴裏不對勁還會掏出來看看，沒問題還接着塞嘴裏吃掉。可就是不想吃雕了的水果，奇怪。
你跟我說說小魚兒以前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伊麗莎突然這麼一問，話風就變了。
我們的元喜是誰啊，有什麼問題是回答不了的：多倒是不怎麼多，至少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他要有也是男朋友。先遣隊裏那些，你好好觀察一下。
那再早些時候呢？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有過一個男朋友，宋。很短暫，這種真愛嘛，都是轉瞬即逝的。難說會死灰復燃......
女朋友呢？你們那麼好不會不知道吧？
元喜覺得這伊麗莎的問題有點難回答了，這女人，為啥不能意會，非要她言傳呢！話都說到這裏了，她要是不傳也對不起兄弟不是？但是她也不能瞎傳不是......
那......元喜停頓了，她咽了口水：小魚兒年輕時候長挺帥的，你別看他現在，那都是恢復艙那環境給泡的，太空裏這麼急匆匆地趕回來，對身體損傷挺大的。那會兒雖然我們基礎實驗室一起幹活的人裏頭他算倒數，可是他老實啊！應該還是有女的喜歡他的......元喜故作深思：肯定有，據老夫推測肯定有...
這樣子，足夠伊麗莎意會了。趁着她那顆美麗的小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元喜趕緊湊上來：你呢？老實交待，有多少個？我就聽聽，絕對不告訴小魚兒。
伊麗莎當然不會告訴元喜：你先告訴我你幾個......
我...你聽說過無愛者吧？就是這世界上有一些人，對同性、異性都無法產生愛情...
你騙人！
沒騙你，這真事兒！有的人喜歡同性，大部分人喜歡異性，還有的人完全是無性戀，對男女皆沒有慾望，大概有1%的比例。還有無愛者，他們本身對愛情就不感興趣。這是我的秘密，你可別跟別人說。現在該你了，你說說你有幾個？元喜侵略性地湊到伊麗莎面前，她那張大臉很有威脅力。
伊麗莎反抗似的舉起雙手，她仍然不想說。
哦！十個啊！妹子，你可以啊！這果然長得漂亮又會做美食，抓住了男人的眼球又抓住了胃。試問世間還有幾個男兒能逃脫。可憐我那老實巴交的小魚兒啊，還沒見過花花世界的燈紅酒綠就被你拿下了......
誰說了十個了？我什麼都沒說好吧！伊麗莎推開她。
你嘴上是沒說，你不知道腦子指揮舌頭來撒謊，卻忘了肢體語言才是最誠實的嗎？你這麼漂亮，十個我還是覺得你保守了。
有的時候伊麗莎真覺得元喜很能，比如這會兒，她後來認真數過，去偽存真還真差不多十個。這事兒連她自己還得數數才知道呢，元喜竟然說她的肢體語言表達出來了。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