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聽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沈靈舟秀眉微蹙看向常山:“這麼嚴重嗎?請了大夫沒?”
常山低眼,神情擔憂:“請過了,剛剛吃了葯。”
沈靈舟:“大夫怎麼說?”
常山:“風寒之症。”
感冒了這是。沈靈舟點點頭,抬腳往裏走。
常山假模假樣攔了一下:“沈姑娘,世子爺讓您不要進去,免得傳給您了。”
沈靈舟:“沒事,我進去看看。”
常山把手臂收回去,低着頭後退一步,轉身出門,出了門之後,臉上才露出笑容。
沈靈舟走進卧房的門,先問了句:“世子哥哥,你怎麼樣?”
夏末秋初,天氣依然很熱。
寧奕馳躺在床上,身上嚴嚴實實蓋着大被子,就露了個腦袋出來,一張俊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額頭上都是汗珠。
活生生靠內力憋出來的。
沈靈舟急匆匆走過去,小臉緊繃,伸手在寧奕馳的額頭上摸着:“是不是在發燒?”
寧奕馳有些虛弱地笑了笑:“舟舟,你來了。”
世子哥哥好看,沈靈舟知道。
可她幾乎很少見到他這種病殃殃的樣子,往那一躺,凄美一笑,居然有一種往日見不到的脆弱之美。
沈靈舟的心頭又是咚咚咚一陣跳,忙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
寧奕馳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幾日不見的小姑娘臉上。
他仰躺着,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小姑娘的臉圓乎乎的,煞是可人。
見小姑娘刻意避開視線,寧奕馳的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沈靈舟在他額頭上摸了一會兒,發現溫度正常,把他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往下扯了扯:“要是不冷就不用蓋這麼多。”
大熱天的,沒病也捂出毛病來了。
“好。”寧奕馳從善如流把胳膊從被子裏拿出來。
沈靈舟又拿出帕子把他額頭上的汗珠擦掉,隨後給他把發簪摘掉:“不舒服就好好躺着睡一會兒。”
“聽你的。”寧奕馳點頭,面露微笑。
被子挪到了胸口以下,一會兒的功夫,寧奕馳的臉色就恢復正常。
怕小姑娘瞧出異常,他又把臉憋紅了些。
隨後抬起一隻手想去握沈靈舟的手:“舟舟,你陪陪哥哥,等哥哥睡著了你再走可好?”
沈靈舟把手背到身後,沉默了一會兒,搬了個椅子放在離床兩步遠的地方,坐了上去。
見他還伸着手夠自己,沈靈舟兇巴巴道:“閉眼,快睡。”
寧奕馳輕笑一聲,把手收回去,閉上眼睛。
本不是那等嗜睡之人,可多日不見的小姑娘坐在身邊盯着他,寧奕馳只覺得渾身輕鬆,心中一片安寧,不過片刻功夫,居然意識漸漸模糊起來,睡了過去。
見寧奕馳的呼吸漸漸放緩,沈靈舟躡手躡腳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輕往前走了兩步,扶着床邊蹲了下去。
對着那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沈靈舟一時看呆了。
劍眉星眸,挺鼻薄唇,氣宇軒昂,總之,哪哪都好看。
看着看着,沈靈舟情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那長長的黑色睫羽上掃了掃。
寧奕馳並未睡實,小姑娘一靠近床邊,他就醒了,不過卻未睜眼。
只那輕輕一掃,卻似輕輕掃過他的心頭,掃得他心尖一顫。
還有小姑娘那吐氣如蘭的呼吸,近在臉前,寧奕馳放在被子上的手忍不住僵了僵。
沈靈舟卻絲毫沒有察覺,繼續在那盯着寧奕馳看。
看着看着,眼睛彎了起來。
睡著了的世子哥哥,還是以前那個可以任由她打,任由她掐,任由她捏的世子哥哥。
這樣的世子哥哥,不會讓她心跳如鼓,但卻讓她心安。
沈靈舟看了一會兒,臉枕在了胳膊上。
被小姑娘一動不動守着,寧奕馳放緩呼吸,再次睡着。
一覺醒來,天都黑了下去,室內光線昏暗,而沈靈舟已經不在床邊。
寧奕馳起身,剛想下地,就聽外頭傳來小姑娘的聲音:“常山,世子哥哥的葯是飯前吃還是飯後吃的?”
常山微不可察地沉默了一瞬才答:“飯後。”
沈靈舟:“那成,你叫人去熬藥吧,我去喊世子哥哥起來吃飯。”
聽到腳步聲往裏來,寧奕馳又連忙躺了回去,閉上眼睛。
沈靈舟走到床邊,彎腰盯着寧奕馳看了一會兒,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才輕輕推了推他:“世子哥哥,起來吃飯了。”
寧奕馳的眼皮顫了兩下,這才睜開,茫茫然道:“什麼時候了?”
沈靈舟:“天都黑了,該吃晚飯了。”
“好。”寧奕馳起身,忽然記得自己此刻得了風寒,又以拳抵唇咳嗽了兩聲,這才穿鞋下地。
他一站起來,高大身材帶來的壓迫感,就讓沈靈舟忍不住退後了一步:“那你梳梳頭髮,我去擺飯。”
看着轉身就走的背影,寧奕馳忍不住笑了。
他從來不知道,小姑娘這麼容易害羞的。
小姑娘和別人相親,都是落落大方,絲毫沒有拘束之感,到他這,卻總是放不開。
這個差別,讓寧奕馳忍不住心情愉悅。
可很快的,他就愉悅不起來了。
他梳好了頭髮,換好了衣裳走出去,兩個人安靜又和諧地吃了一頓清淡的飯。
雖然都沒說話,但他像往常那般給小姑娘夾菜,她都默默吃了。
寧奕馳的臉上一直掛着愉悅的笑容。
可等吃了飯,喝了杯茶,看到常山端來的那一碗黑乎乎的葯之後,他臉上的笑就僵住了。
常山一本正經恭恭敬敬把葯雙手奉上:“世子爺,您該喝葯了。”
寧奕馳看着常山,二人目光對視良久,他也不接。
前些年為了清理身體裏的毒,每天喝葯,每天喝葯,喝得他怕怕的。
自打多年前餘毒全清了之後,他就沒生過什麼大病,一點頭疼腦熱,小病小災的,扛一扛就過去了,幾乎很少吃藥。
看着那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寧奕馳打心眼裏抗拒。
常山拿眼神示意,世子爺,喝吧,與身體無礙。
寧奕馳當然知道無礙,聞那味道也知道是什麼補藥之類的,可他就是不大想喝,或者說,不想就這麼喝。
見兩人在那磨磨唧唧,沈靈舟從榻上起身,走過去伸出手:“我來。”
這麼大的人了,吃個葯,還和以前一樣那麼費勁兒。
“有勞沈姑娘。”常山把葯交到沈靈舟手裏,忍笑退了出去。
沈靈舟接過葯碗,拿勺子攪和攪和,舀了一點,準備放在嘴邊試一試溫度。
寧奕馳見狀忙阻止:“還是我自己來。”
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她小時候生病吃藥,世子哥哥也這樣幫她試溫度,可經他這麼一阻止,沈靈舟的臉騰地就紅了。
是啊,她嘗過的勺子,他再拿來吃藥……
見小姑娘垂眸紅臉,寧奕馳也想到了她想到的,心中一片旖旎,可卻不敢再多想,連忙裝作什麼都不知,把勺子和碗都接了過去。
先試了試溫度和味道,意外地發現沒那麼難喝,之後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把一碗葯都喝了。
修長的手指一勺一勺地去舀葯,又一勺一勺地送到那張好看的薄唇里,沈靈舟看了一會兒,忙把視線錯開,不敢再看。
雖然不難喝,可寧奕馳喝完,卻依然蹙了蹙眉,把碗放在桌上。
想像了一下湯藥那難喝的程度,沈靈舟的臉也皺巴了起來:“苦吧?”
寧奕馳含糊地“嗯”了一聲,把葯碗放在一邊,又捂着嘴輕咳了幾聲,一邊咳還一邊看着沈靈舟。
“怎麼又咳起來了。”沈靈舟上前,在他後背輕輕拍了幾下,幫他順着氣。
等他停下來,見時候也不早,沈靈舟就告辭:“世子哥哥,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着吧,葯要按時吃。”
寧奕馳起身:“舟舟明天還會過來嗎?”
沈靈舟本想答會的,可轉念想了想,決定矜持一番:“明天再看。”
寧奕馳:“好,那我送送你。”
“你歇着吧。”沈靈舟忙拒絕,隨後轉身走了。
第二天,到了寧奕馳該吃藥的時候,還不等沈靈舟出門,常山就一臉愁容就找來了:“沈姑娘,您若有空,就去看看吧,世子爺他不肯喝葯,可卻咳得卻越來越厲害了。”
沈靈舟氣得一拍桌子,氣哼哼地就找了過去。
看着自家姑娘氣勢洶洶的背影,菘藍拉住常山,小聲問:“常山大哥,世子爺怎麼樣?可好些了?”
得到自家世子爺的警告不許說出去,可常山又不想欺騙自家媳婦兒,想了想委婉答:“孩他娘,放心,世子爺那是小毛病,沈姑娘多去看看,世子爺也就好了。”
菘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指了指常山,揮手讓他趕緊走。
沈靈舟繃著小臉進了門,就見寧奕馳坐下桌邊,桌上放着一碗葯。
她也不說話,只是把那碗葯端起來,往寧奕馳面前一送,寧奕馳就立馬認了錯,愁眉苦臉地把葯給喝了。
接下來的幾天,在沈靈舟的嚴厲監督下,寧奕馳每天兩碗葯下肚,就這麼喝了幾天,終於“痊癒”了。
沈靈舟挺高興的,自然而然地牽了牽寧奕馳的袖子叮囑道:“世子哥哥,這眼看着入了秋,天涼了下來,你往後早起練功出了汗不要立馬沖冷水澡,免得像這次這樣再生病。”
寧奕馳垂眸看着小姑娘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笑着應:“好,聽舟舟的。”
幾日下來,寧奕馳發現,兩人之間,之前因為他表白心意而引起的尷尬氣氛漸漸淡去。
小姑娘除了很少再和他有肢體接觸外,除了吃飯,不再和他同榻而坐外,又恢復了往常那般和他相處,該凶凶,該訓訓。
只是除了那天摸了兩次他的額頭,已經好久沒挨過他了,手都不牽了。
身份轉換,小姑娘避着他,他都理解,但小姑娘現在也不打他了。
小姑娘從小就喜歡打他,兩人相處的時候,一個不順心,就刁蠻不講理地朝他胳膊拍一巴掌,在他手背上擰一下。推他一把,踢他一腳,那更是家常便飯。
十幾年下來,挨小姑娘的打,都已經成了習慣。
可冷不丁地,小姑娘就不打他了。
從那天因為和左允錚那小賊打架挨了一鞭子后,仔細算下來,都已經有七八天沒挨打了。
寧奕馳這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不踏實。
見他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她,沈靈舟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怎、怎麼了?”
寧奕馳忙笑着說:“沒什麼,舟舟今天真美。”
急不來。小姑娘不再躲着他,肯和他好好說話已經實屬不易了,等她慢慢緩一緩,心裏不彆扭了,早晚會和以前一樣的。
寧奕馳為了轉移話題誇了一句“真美”,雖是隨口,但卻是真心話。
可沈靈舟聽了心頭卻是一跳,忙扯了扯裙擺心虛地笑了笑:“換季了,菘藍幫我在外頭做了幾件衣裳,今天丫鬟們非讓我試試,換來換去太麻煩,懶得折騰,我就直接穿了出來。”
沈靈舟這麼一說,寧奕馳才仔細留意她身上那件煙藍色綉滿了星星的襦裙,再配上她耳朵上戴着的那隻星形藍色寶石的耳墜,還有頭上配套的發簪,是真的很美,比往日更美上幾分。
沈靈舟扯着裙擺,仰頭看着寧奕馳,臉頰粉撲撲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有些羞赧。
寧奕馳笑了:“我們舟舟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沈靈舟眼睛情不自禁彎了一下,可隨即又繃住臉,若無其事一般:“我先回去了。”
寧奕馳提出送送她,沈靈舟這次沒有拒絕,但也只讓他送到了他的院子門口。
隨後她自己腳步輕快地往回走,還沒到自己院門口,就見胖弟弟正騎在牆頭上翹首以盼,見她回來,他扒着牆頭出溜下來,咚咚咚跑過來:“姐姐。”
沈靈舟蹲下去,抱着撲進懷裏的小胖墩兒狠狠親了兩口:“不要上牆,當心摔着。”
“姐姐不擔心,陽陽厲害着呢。”小胖墩兒憨憨地笑了,又說:“姐姐,你今天好開心。”
有嗎?這麼明顯嗎?
沈靈舟摸了摸自己的臉,卻不承認:“見到我的陽陽寶寶,姐姐當然開心。”
姐弟兩個牽着手回了屋,一進門就見菘藍帶着丫鬟婆子們在翻箱倒櫃挑料子,挑綉線,討論花樣子,熱鬧得就跟菜市場似的。
沈靈舟好奇問:“這是在做什麼?”
見她回來,菘藍興緻勃勃地上前:“姑娘,您快來看看,最近奴婢們手頭上沒什麼活,打算給您做上十套新衣裳,這些都是選出來的料子,您看可還喜歡?”
平日裏姑娘很隨意,她準備什麼,姑娘就穿什麼。
可今早姑娘卻異常挑剔,這件不滿意,那件也不喜歡,挑了七八件才選中了那條新做的煙藍色襦裙。
自己也是過來人,菘藍猜中自己姑娘的心思,於是打算給她們姑娘好好做一些漂亮的新衣裳。
看着鋪得到處都是打開的箱籠,再看看她家菘菘滿是期待的眼睛,沈靈有些無語。
她不就是早上起床的時候,多挑了一會兒衣裳嘛,不至於搞這麼大陣仗吧。
可想到剛才那句“舟舟今天真美”,沈靈舟嘴角高高翹老起來,牽着胖小子一起過去挑料子。
丫鬟婆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圍着沈靈舟出着主意,商量好了衣裳怎麼做,又商量起了哪套衣裳該配哪種首飾。
沈辰陽站在箱子上,也跟着湊熱鬧,東瞅瞅,西看看,跟着瞎指揮。
看着看着,突然指着沈靈舟戴着一隻耳墜的耳朵憨聲憨氣地說:“姐姐,你為何也像那些牧民一樣,穿了一隻耳孔?”
沈靈舟一愣,伸手摸上自己沒打耳洞的那隻耳朵。
這麼多年,她都習慣了戴一隻耳環了。
“姐姐,為何?”胖小子追着問。
菘藍和幾個丫鬟對視一眼,全都笑了。
想到當年打耳洞的情景,沈靈舟也笑了。
沈靈舟上前抱住小胖墩兒:“姐姐跟你這麼大的時候,本來是兩隻耳朵都要打的,結果來了個壞人,不讓姐姐打了。”
“壞人在哪裏?我去打他。”小胖墩兒擼了擼袖子,語氣豪邁。
沈靈舟撲哧笑了一聲:“姐姐已經打過他了。”從小到大沒少打。
菘藍笑着說:“姑娘,現在天氣也漸漸涼快了些,不然挑個日子,您把另外一隻也打了?”
沈靈舟點頭:“好啊。”
不然那麼多漂亮精緻的耳環,每次留一隻放在首飾盒子裏,也是夠浪費的。
說干就干,第二天沈靈舟吃過了早飯,見外頭太陽那麼大,她就決定擇日不如撞日。
寧奕馳覺得經過前幾天“生病”期間的相處,小姑娘心裏的彆扭勁兒過了一些之後,他就主動來找沈靈舟了。
當他拿着一盒點心走進院門的時候,就屋子門口丫鬟婆子們蹲着站着半蹲着的,圍成一個圈,不知道在看什麼。
他快步走過去,藉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往下看,就見沈靈舟被圍在中間,神情緊張地坐在椅子上,兩隻手緊緊扳着椅子邊。
胖小子站在她一旁,緊緊抱着她的胳膊,憨憨的安慰着:“姐姐不怕,陽陽在呢。”
看着小姑娘因為緊張顫個不停的睫羽,寧奕馳忍不住蹙眉:“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