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它沒有名字。
睜開眼睛的時候,它的眼前是一張張或美艷,或英俊的臉。
“黑色的狐火?”
“自青丘步入九州妖域的妖榜以來,從來沒有看見過這種顏色的狐火。”
“光是看着它就能感覺到不詳的氣息。”
“不能讓它成長起來,若是讓人類知道青丘藏有這等不詳之物,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殺了它,殺了它。”
“同族相弒會損了青丘的氣運,不能我們動手。”
“前幾日青丘外域的那股強大的道力還在,將它扔到那裏去,那人自會替我們收拾它。”
“那人若是沒遇上它呢?”
“即便那人不動手,其它妖物也會為了天生妖力將它撕個粉碎。”
說這句話的男人離它最近,它此時就窩在他的臂彎里。
這個時候,它還不知道父親這種“概念”。
以及旁邊一言不發的“母親”。
也許是累了,它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時,有水滴在它的臉上。
睜開眼睛,是“母親”。
“阿珏,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水從她的眼中淌出,它不知道那是淚水,只覺得很不舒服。
“閉嘴。”一旁的男人按着鼻樑,臉上儘是煩躁之色。
“阿珏……”
“我這是為了你。”
“可是我……”
“好了,別說了,把它扔下去。”
女人咬着嘴唇,眼神對上了它。它不解的看着女人的眼睛,為何裏面會淌出水來呢?
那是“歉意”。
“對不起……”女人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裏面是“決然”。
然後它就掉了下去。
從山巔,落入漆黑的斷崖。
很高,很黑。
它很害怕,四條腿撲騰着,想做些什麼,可它沒什麼氣力,而且巨大的失重感壓迫着它,它什麼也做不了。
先前從女人眼中淌出的水此刻從它的眼中淌了出來,它墜到下面的樹冠上,衝擊感擴散到它的五臟六腑之中,好疼,好可怕。
不知道撞斷了多少根樹枝,它最終落到一片泥潭之中,這一下是最疼的,讓它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小小的悲鳴。
泥潭好像在把它往下拉,它耷拉着尾巴,已然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力了,就這麼沉下去吧,儘管很害怕,但也沒辦法了。
悉悉索索的傳葉聲傳來,它的耳朵動了動,痛疼讓它連睜眼睛都很艱難,可它還是強忍着睜開了眼睛。
然後它就看到泥潭上方的葉子被撥開,一雙深邃的眸子看了進來。
“青丘狐族?”
還有一道好聽的男聲。
光亮被放開,那人完全踏了進來,是個青年,着一身灰色的布衣,背一柄劍,踏一雙草鞋,頭上是很好看的淡金色長發,臉比那個男人還要英俊三分,可他頭髮上面沒有系冠,布衣上也沾滿了草葉。
這泥潭說來也奇怪,明明它躺在上面往下沉,可這個人踏在上面,腳下的泥卻連動都不動一下,就好像踩在平地上一般。
那人就這麼在泥潭上踱步,突然朝它走了過來,它心頭一驚,不由得豎起耳朵,從喉嚨里發出了微弱卻低沉的威嚇聲。
說不上來的,它很害怕。
它想着這麼沉下去就好了,別再來傷害我了。
這麼想着,它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發顫,眼睛裏面也接着淌出那種“水滴”來。
可是他說……
“別怕。”
與它先前聽過的聲音相異,那些華貴的聲音裏面蘊藏的感情像是刀子一般鋒利,但他的聲音聽來卻像是山間的輕風,就這麼輕輕佛過,很舒服。
它獃獃的看着這個青年的臉,喉嚨里的威嚇聲漸漸淡了下來,轉而變得像是悲鳴,但是眼睛裏的水還在淌,剛剛豎起的耳朵也無力的耷拉下來。
那人見狀把手伸入了泥潭中,也不管它身上有多少泥,輕輕的將它撈到了自己的臂彎里。
“就算有天生妖力護體,也還是很疼吧……小傢伙。”
那人說著話,一邊用右手輕輕的按在它的身上,一股暖流從他的手上往它全身擴散。
“睡吧,醒來就不疼了。”
隨着那人的話語,它再一次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這次再醒來,眼前沒有任何人。
映入它眼中的是稻黃色的天花板,陽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了進來,在空氣中擴散成一道道細小的塵埃。
它眨了眨眼睛,感覺身上有了些氣力,一翻身竟然能坐起來。先前一直在它身體周遭跳動的劇痛已經沒有了,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它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舒適。
轉動視野,它將自己所處的空間掃視了一片。這裏是一間簡單的草屋,桌子椅子窗戶倒是一應俱全,就是它身下這張床有些硬,雖然鋪着一層棉絮,但還是能感覺到床板的觸感。
屋子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它豎起耳朵,警惕的看着門的方向。
門被大力的推開,是先前那人,他抱着一摞書,進門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它。
“醒啦。”他笑着,將手中的書放到桌子上,而後朝它走了過來。
它還記得之前他手上那股暖流,知道他沒有惡意,所以它只是靜靜的坐着,一直到他把手放到了它腦袋上。
“才一個晚上,身上的內傷幾乎全好了,該說不愧是青丘狐族嘛……”他喃喃自語着,“不過以你這麼強的天生妖力,青丘的那些傢伙為何會將你從那片斷崖上扔下來,若不是遇見了我,你恐怕會被外面的妖族分食得乾乾淨淨。”
它歪了歪腦袋,似乎是沒聽懂他的話。
“靈智還未開啟啊……”他撓了撓頭,站起身來,“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話音剛落,他就拍了拍腦袋,“知道你靈智尚未開啟我還問你,在這等我,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說著,他轉身走了出去。
它可聽不懂他的話,或許是出於對他的親和感,它輕輕的跳下床,一路顫顫巍巍的跟在他的身後。
青年見它跟了出來,也沒有說什麼,轉而伸出手,見它沒有反抗,便將它摟到了懷中。
“既然你不怕我,那以後便跟着我吧。”他笑了笑,“我正好一個人,閑來無趣,正好可以助你修鍊,以你的妖力,化形之後定是一方大妖。”
它眨了眨眼睛,在他的懷裏打了個哈欠。
青年摸着它的頭。
“那個時候,就到你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