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訪客
“王女士,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您想先聽哪一個?”
辦公桌上雜亂無章的擺放着各種文件,水杯內壁頑固的咖啡漬說明它的主人疏於清洗。李輕舟坐在桌子後面,拿着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快速翻看着,直到在一張照片上停下來,這麼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名風韻猶存的優雅少婦,正托着下巴看着他。
“那就先聽壞消息咯。”
“你丈夫應該是出軌了。”
王女士面色一喜:“還有這種好事?”
“咳,咳……”
李輕舟喝到一半的咖啡差點沒嗆出來,他撓了撓亂糟糟的捲髮,指着那張照片說道:“按你老公的話,這張照片是他昨天下午六點鐘見完客戶拍的,照片里太陽快要落山,月亮卻出現在了太陽的右上方。一般來講,只有新月到上弦月之間,峨眉月左右,才有可能在傍晚看見月亮和太陽出現在西邊的同一片天空裏。
而且這個時候,月亮一定在太陽的左邊。”
王女士眨着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這是什麼意思?我地理不好,聽不明白的啦。”
我看你是腦子不好……李輕舟努力擠出微笑,解釋道:“也就是說,這張照片拍的不是日落,而是日出。昨天是農曆九月二十二,時間剛好對得上。我猜,你丈夫壓根沒去金陵出差,而是隨便從朋友圈盜了張圖糊弄你。”
“我就知道!”王女士聞言柳眉微蹙,轉念又身子前傾,媚眼如絲的看着李輕舟,“好弟弟,你長得嫩是嫩了點,但阿姨第一眼就覺得你靠得住。你們萬傑私家偵探社很有名的。”
“咳,我們是萬傑民商調查事務所,私家偵探這種說法在國內不合規的。”
“一個意思嘛~好弟弟,我的離婚官司全靠你了。你幫阿姨一把,以後要是不想努力了,隨時和阿姨說……”
李輕舟表情僵硬,不動聲色的躲開王女士摸過來的手。
“壞消息,啊不對,好消息是,一張照片構不成出軌的證據,還得有人想辦法盯着你老公。這種重要的工作一般是我老闆親自出馬,您也看到,老闆這段時間不在公司,我愛莫能助啊。”
“交給你,阿姨放一百二十個心。”
“真不行,盯梢這種事越不引人注意越好,我長這麼帥,很引人注目的。”
“我可以加錢。”
“先天缺陷,改不了的啦。這次諮詢給您免費,對面商業樓有幾家公司口碑也很好,慢走不送!”
李輕舟好說歹說的將客人送出了公司,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望着發潮的天花板,心中無語吶喊。
這都什麼破案子啊!
李輕舟,男,23歲,是一名“私家偵探”。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一家“民商事務調查機構”的調查員。在華國,私家偵探屬於遊走於法律邊緣的灰色地帶,由於普通人並沒有偵察權,像影視作品中那種比警察管得還寬的偵探純屬扯淡,動輒和命案打交道更是子虛烏有。真要說起來,捉姦才是私家偵探的主營業務,偶爾來個商業調查(通常是查盜版)和尋人(通常是追債)已經算意外驚喜。
這種現狀直接導致李輕舟捉姦快要捉吐了。長得太帥那是託詞,畢竟易容堪稱這一行的傳統藝能,但是這活又無聊又熬人,還總有富婆話里話外的提出包養。聽那意思,捉姦離婚再結婚,大可以全由李輕舟包辦,一條龍服務也不帶這麼貼心的。
想當初入行的時候,
老闆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李輕舟無奈的坐起身子。沙發對面掛着一個大幅相框,背景是碧海白灘,一名精瘦的男子正左擁右抱,兩隻小眼冒着賤兮兮的光。這就是李輕舟的老闆,田忠德,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他的恩人。幾年前,李輕舟正勤工儉學的時候,老闆一眼相中了他,說他天賦異稟,放在推理小說里也是萬中無一的天才,願意提供工作和住宿。李輕舟信了。後來偵探夢想幻滅,老闆又說要做大做強,再創輝煌。現在倒好,動不動去海外度假一晃就是幾個月不見人影,要不是李輕舟偶爾還能收到國外寄來的支票,怕是下個月水電費都快交不起了。
鬧呢這是!
吐槽歸吐槽,李輕舟也不能真的提桶跑路。此刻正值傍晚,太陽已經大半邊落到地平線底下,他起身掏出鑰匙準備鎖門——今天應該不會有客人來了。正好他們公司是一家地上兩層、地下室一層的臨街商鋪,其中一間雜物室直接改造成卧房,省了李輕舟租房子的煩惱。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男人聲音響起。
“這裏是萬傑民商事務調查所嗎?”
李輕舟抬起頭,打量着這個突兀出現的來人。白襯衫的袖口有些磨損但依舊熨帖,西褲裁剪利落,金絲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臉上掛着禮貌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個好脾氣的高級知識分子。
“您是?”
“我是田老闆的朋友。你是李輕舟吧?老田和我提過你,他說你要是生活在19世紀,一定會成為那個時代的福爾摩斯。”
李輕舟不禁露出略帶一絲羞澀的笑容,“您好。他說大話說習慣了,您千萬別當真。”
“讓我進去坐坐?”
“當然,當然,”李輕舟嘴上這麼說著,卻絲毫沒有敞開門的意思,“不過老闆沒和我提過您要來,要不您這會兒找他問問?”
“謹慎是個好習慣。”金絲眼鏡真誠的點點頭,從兜里掏出一塊手錶和一張紙條,“你們老闆是上個月20號離開江城的,臨走前我有事找他幫忙,他給了我這兩個東西,說找你也一樣。”
李輕舟伸手接過來。手錶是老闆一直佩戴的,這款表現在早已停產,錶殼上有幾道一模一樣的划痕。紙條上是熟悉的筆跡:給那個多疑的小子,別躺着,來活兒了。
毫無疑問,這是老闆交給眼前這名男子的“信物”。在通訊發達的當下,信物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但對於“偵探”來說,這種像暗號一樣原始的聯絡方式仍有其必要性。李輕舟確認之後,利索的拉開了門,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幾分。“來活”在老闆的嘴裏,意味着要麼是條大魚,要麼是得罪不起的大客戶。
“快請進,您喝茶還是咖啡?”
“能先找個足夠安靜的地方嗎?”
李輕舟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不過被他很好的掩飾了過去。“您要不介意的話,地下一層的會議室隔音很好。”
“沒問題。”
來找私家偵探的人多少想要避人耳目,碰上一些性格謹慎或者自己身份見不得光的,防備心理會格外嚴重,就不知道金絲眼鏡是哪種了。李輕舟領着客人來到地下室,順着走廊往盡頭的一件會議室走去。一股冷氣襲來。
“走廊氣溫有點低,不好意思。”
李輕舟沖金絲眼鏡道歉的笑了笑。溫度之所以低,是因為左手邊那扇綠色鐵門裏的房子被他改造成了藏屍間,這也算是他的一個興趣愛好,方便對死狀、死因、死後腐敗程度等做研究。當然,只能用各種動物的屍體替代。金絲眼鏡則看向了另外一邊的房間,透過巨大的玻璃窗,裏面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儀器:化學試劑、測謊儀、FLIR紅外熱像儀……甚至還有一台電椅。
金絲眼鏡饒有興緻的打量着,李輕舟注意到他的目光,習慣性的撓了撓頭。
“這都是自己搗鼓着玩的,讓您見笑了。”
“偵探嘛,正常。福爾摩斯不也喜歡搗鼓這些玩意嗎?”
金絲眼鏡禮貌的回以微笑,寒光卻在眼底一閃而過。他這次是帶着任務來的,如果不出意外,田忠德留下的東西就在這間事務所里,套套這個小年輕的話也無妨。正想着,兩人已經走到會議室門口。李輕舟打開燈,客氣的請金絲眼鏡在沙發上坐下,關上門。金絲眼鏡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飲水機工作的聲音。
“能先問問您怎麼稱呼嗎?”李輕舟一邊接水一邊問道。
“我姓陳,稱呼什麼的就隨便吧。”
“那麼陳先生,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您……”李輕舟的聲音從金絲眼鏡背後傳來,然而緊接着的並不是他的發問,而是有什麼東西急速劃過空氣形成的尖嘯聲。金絲眼鏡還沒來得及回頭,一根棒球棍已經重重印在他的後腦勺上。
砰!
陳姓男子應聲倒地,眼鏡不知道飛去了哪裏。李輕舟掂了掂手裏的棒球棍,看着腳下一灘爛泥似的男子,目光幽深。
“第一個問題,我的老闆,現在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