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 山雨欲來
再遭烈風席捲，點蒼派的宮殿樓閣幾乎毀損殆盡，只餘零星幾個倉房倖存。
風龍依然沒能斬斷山門，但幾經盤旋，終是將那門柱連根拔起。
百年巨柱轟然倒下，砸到地面，發出一聲巨響，門樑上的榫卯也應聲鬆脫，崩出幾根纖細木柱。
煙塵散開，山道上那兩人的身影逐漸清晰，正是點蒼掌門姜尚和劍修少年薛無塵。
姜尚跌跌撞撞奔向倒坍的山門，長跪在地，老淚縱橫，蒼白鬚髮盡皆沾濕。
薛無塵渾身是傷，不發一語，他背起散落一地的字畫和自己的木劍，拖着傷腿來到姜尚面前，接過牌匾，將他扶進一處屋宇內休息。
安頓好老者后，少年一瘸一拐得走到曾經恢弘的大殿前，極目之處，盡皆是敗瓦殘垣。
他悔恨，若早幾日啟程，至少山門遇襲時，自己能習得三招兩式，仗劍而立，拚死相搏。
他也無助，弱小如瀚海蜉蝣，縱使他拔劍四顧，指空喝罵，那無形的敵手都不肯因他而現身。
心有桀願，奈何蚍蜉！
呆立良久，他仰望蒼天，一陣長嘯。
此情此景，猶如利劍，霎時刺穿了江卓遠的心。
他看向手中姜尚的卡片，卡背上的記述，竟已有了變化。
原來，在被許憶歡投入修真境后，這兩張人物卡的命運，冥冥之中已然相連。
在更新的故事中，姜尚成了那位教薛無塵習劍的道士，也因此，他新增了劍修名號，甚至還曾自創過一套灰色品階的武學秘籍「點蒼劍法」。
也因這段機緣的影響，薛無塵才踏上了前往齊雲山拜師入道的旅程，並在擺脫江卓遠的阻撓后，偶遇了下山變賣字畫的恩師。
原本該是一老一小共興山門的團圓結局，卻因為旁觀者自作主張的過度干預，弄到如今的慘狀。
卓遠握緊了雙拳，雖說山門非他所毀，但他還是為自己方才的傲慢行徑心感愧疚。
良久，他才在恍惚中抬起頭，望向另一邊。
此時，悲劇的始作俑者，早已從半空中頹然跌落。
許憶歡靜立在地，小聲喘息着，額前凌亂的碎發幾乎遮住多半張小臉。
隔着山間晨霧，幽光明暗，卓遠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緩步走到許憶歡身前，無論責怪還是勸慰，話到嘴邊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思慮片刻后，他將許憶歡輕輕摟入懷中。
少女沒有推開他，只是無力得看向自己的雙手，雙目失神，一張俏臉泛不起半絲血色。
齊雲山上又傳來一聲怒號。
聲如劫雷，驚得許憶歡眼瞳一縮，她拽緊了卓遠的衣袖，身形也開始微微顫抖。
卓遠輕撫她的長發，剛要安慰幾句，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岩石摩擦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那懸立在空中的月門，竟然微微開啟，門縫中露出几絲淡金色的光。
“是大道周期，它馬上就要開啟了…”許憶歡也抬頭望向月門。
見那門上裝飾的太極一點點打開，她絕望得自責起來。
“來不及了，都怪我…”
“別怕，總會有辦法的！”
心知山雨欲來，卓遠還是強裝鎮定，他扶住許憶歡的雙肩，柔聲勸道:“憶歡，你得告訴我大道周期是什麼，我們還有翻盤的機會，相信我…”
在他的安慰下，許憶歡緊繃著的小臉漸漸放鬆。
卓遠用拇指抹去憶歡臉上的淚痕后，
她對卓遠輕輕點了點頭，帶着哭腔說道:
“每，每個大道周期，我們的極域結界都會與，都要與別的世家的，對抗…”
她啜泣得厲害，後面的話幾乎聽不清楚。
“不管怎麼樣，我們得和薛無塵他們一起守住修真境是嗎？”
江卓遠很快猜到她的意思，見許憶歡點頭答應，他輕拍了拍她的小臉，囑咐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卧室休息一下，這邊的事我來處理。”
“不行，你一個凡人，怎麼能斗得過來自世家的修者？”
許憶歡放了兩輪大招，虛弱得站都站不穩了，還是堅持要留下來。
這小丫頭簡直比我還倔！江卓遠暗暗嘆息，隨後湊到許憶歡耳邊悄聲說道:“你現在根本無法戰鬥，留下來也只是多搭上一個。但如果你一直不現身……”
“不現身？能怎麼樣…”
許憶歡初時有些迷茫，隨後很快明白了江卓遠的用意。
”也對，不可見的，才會一直忌憚！”
“你看，聰明的智商這不又佔領高地了！”
見她冷靜下來，江卓遠笑着輕輕戳了戳許憶歡的額頭。
許憶歡有些不服氣得嘟起小嘴，輕輕拍開他的手，起身往結界門的方向飛去。
“你要等我，聽見了沒？”
來到門邊，許憶歡回過頭看着江卓遠，很認真得叮囑道。
卓遠很想自信得告訴她“包在我身上，一會兒見”，好撫平那雙翠色瞳眸里繾綣着的擔憂和不舍。
但轉念一想，自己一介凡人，前途未卜，還是不要隨便承諾，以免她過後傷心。
輕揮着的手放了下來，在嘴邊捲成半筒，卓遠高聲笑道:
“呦呦！誰的臉那麼紅啊？是我看錯了嗎？”
少女聞言，急忙捂住面上飛霞，匆匆扭過身，提了裙擺奪門而出。
目送她離去，江卓遠的眼中劃過些許落寞。
並不是脆弱到無法承受離別，
只是已經承受過太多離別
而離別過後，一切仍要繼續。
卓遠重振精神，拿着剩下的那半份牌堆思考起來。
按憶歡的說法，這大道周期怕是有如自走棋般的規則，雖然不知道具體怎樣操作，但給棋盤裏的戰士加碼助力，一準沒錯。
齊雲山上，薛無塵正拾起地上散碎的紅磚，跪在大殿前一塊塊碼好。
少年堅毅的背影，更為卓遠增添了幾分信心。
手頭有什麼能給他用呢？
餘下的萬物卡，幾乎都是些灰色品階的動物和五穀，唯二兩張綠色品階的靈獸，其一是吊睛小虎，從卡面看還嗷嗷待哺，牙都沒長齊。
其二則是成年仙鹿，高大威猛，一對大角威風凜凜。
雖然不能指望它衝上去咬人吧，運氣好還是能頂翻幾個的。
卓遠將仙鹿安置到點蒼大殿的殘垣附近，但奇怪的是，卡圖消失后，鹿卻沒來。
這卡牌還能歧視凡人的？
但確實生效了啊！
卓遠把卡翻來覆去得看了好半天，有些懊惱。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倉房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呦呦”的鹿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