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 玄領修者
陷入昏迷后，江卓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的開始，他和故去的家人們一起生活在世外桃源，而在夢的結尾，假想當中的快樂逐漸消散，現實里的回憶一幕幕湧現，卓遠奮力追逐着什麼，最後還是無力得跪倒在夢境的終點。
“不…！”
低吼着從夢中蘇醒，江卓遠坐起身，背後全是冷汗。
他環視四周，除了早已降下的夜幕，周遭一切如故。
都是夢嗎？
江卓遠回憶起自己昏倒前發生的離奇事情，開始嘗試着摸黑尋找放在床上的卡包。
“如果你在找我的話，在這裏。”
沉寂了很久的女聲響起，伴隨着她的話，床上的卡包周圍亮起了一圈淡弱的光。
“所以你是……卡牌？卡魂？還是別的什麼…”
想着自己昏過去這麼久她都沒動手，江卓遠對女聲平添了幾分信任。
“準確來說，我是一位「玄領修者」，你說的卡牌只是極域司用於承載和封印我的一種法器。”
介紹自己時，女聲聽起來清冷又孤傲。
“所以你是個修真者？”
“當然。”
“因為某種原因被封印在卡牌里，不得脫身？”
“這話倒是沒錯…”
“哈，那我明白了！”江卓遠仔細思索后，得出了他的結論，“所以你一定是犯了門派戒律，然後被那個什麼司封印成了阿拉丁神燈？”
女聲沒有回答。
“或者哆啦c夢？”見對方陷入沉默，江卓遠又拋出一個猜測。
“…至少也該是田螺姑娘吧。”隔了很久，女聲才稍稍吐槽一下，隨後她解釋道:“我並沒有觸犯門規，此番下界，也是聽從師尊教導，來大道外界協助七十二世家完成「極域修真」歷煉。”
“所以你是個好人咯？”
“善惡無論，有道則法。”
談到這種問題，女聲認真了許多。
“額…那姑且當你是好人吧，”江卓遠對玄之又玄的大道理可沒什麼興趣，而且這種隔空對話讓他很不舒服，於是問女聲道:“小姐姐你能不能現個身再說話？大晚上的和空氣對話還挺瘮得慌…”
“那你倒是幫我解開卡包上的封印啊，難道你連逆印之術都不會嗎？”女聲責怪起來，之後又奚落道:“外道的靈子，果然如大師兄所言，分外可笑。”
“什麼外道靈子啊…？”女聲的話讓江卓遠陷入疑惑，“七十二世家我也沒聽過，講道理，你這卡盒法器什麼的還是我今天剛從小賣部買到的…”
“你說什麼…？！”女聲被他的話震驚，隨後追問道:“那你難道只是個凡人？”
雖說是事實吧，但承認了好像會被對方瞧不起。
氣氛有點尷尬，江卓遠撓了撓腦袋剛要回答，只聽“邦邦”兩聲，出租屋的小門被人砸響，緊接着門外傳來了一連串的叫罵聲。
“就是這兒，他在家，我剛聽見裏面有人說話。”
這聲音聽着耳熟，江卓遠猛然想起，應該是樓上那家的丈夫。
去年冬天因為天花板漏水，江卓遠和他吵過一架，沒想到這傢伙這麼記仇，到今天還盤算着報復。
“讓你小子再跑，開門！”
和高密人同行的小混混狠狠踹了兩腳門。
“看樣子來者不善，你的仇家尋上門了？”
女聲也聽出情況不妙，壓低了聲音問卓遠，語氣頗為焦急。
“江湖事江湖了，
小生今日算是難逃一劫，”見女聲如此緊張，卓遠學着古語的口吻調侃起來。
他小心得拿着卡包爬下床，壓低聲音叮囑女聲道:“賢妻莫怕，待會兒為夫會將你和嫁妝藏好，若為夫力戰而死，你可莫要憂心過度……”
“呸，誰是你的賢妻！”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就是想讓你放輕鬆點，”聽她動怒，卓遠連忙道歉，“這裏不安全，他們一會兒肯定要搜屋子的。”
說話間卓遠指了指窗戶，又對女聲說:”我會把你和其他卡牌順着窗拋到屋外，你別怕，就兩層樓高。”
“那你呢？”
“喏，山人自有妙計。”卓遠拉開床頭櫃，從裏面取出了一堆鋼管，稍加組合，竟變成了一副雙截棍。
“你還會用鋼鞭？”
此時門外的不速來客已經開始撞門，沒時間回答她，卓遠趕緊將一眾卡包斂入盒內。
但他還沒來得及拉開窗戶，屋門就“砰”得被撞開了，三個流氓很快衝了進來，卓遠只得迅速把卡盒藏到枕頭下面。
“跑！你小子再跑呀！來，我倒要看看今天有幾條命夠你跑的！”
為首的壯漢滿臉橫肉，咬牙切齒得用手上的酒瓶指着卓遠。
卓遠先前像遛狗一樣得遛他，害他被手下嘲笑，此時他必要第一個衝上去，給卓遠一些教訓。
江卓遠將雙截鋼管棍夾在腋下，擺好姿勢準備迎敵。
他深知生活不是武打片，自己也享受不到成龍的一挑十光環，但坐以待斃總不是他的風格。
壯漢一個箭步來到近前，高舉手中的酒瓶劈向江卓遠的面門，江卓遠用左手的雙截棍身生生抗住這一下，反身捲起平鋪在床上的被子，一把丟到對方臉上。
那壯漢拽了好幾下才掙脫了被單，聽到手下竊笑，他更是惱羞成怒，只將手中的酒瓶向江卓遠飛擲過去。
江卓遠無路可退，只得勉強偏頭躲過，酒瓶摔在他身後的牆壁上，“啪”的一聲撞得粉碎。
兩擊不中，那漢子急了眼，擰了擰老拳，衝過來便要與江卓遠肉搏拚命。
然而早在對方與被子較勁兒的時候，江卓遠就偷偷用腳尖勾出了世航放在床底下的玩具車。此時他腳上略一用力，黑色的小車便聽話得“咕嚕嚕”駛到漢子腳下，下一秒便絆得壯漢人仰馬翻。
剛剛支在旁邊看戲的手下見卓遠有點本事，也紛紛收起賤笑，崩了臉握緊傢伙圍過來。
江卓遠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眉宇間看似波瀾不驚，但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
剛才的那隻酒瓶，他雖然是躲過了，但飛濺出來的玻璃碎屑還是划傷了肩背和後頸，他不知道傷口有多深，只感覺有幾道溫熱感沿着脊背快速流下。
雙拳本就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帶傷之身。
面對一眾合圍過來的打手，江卓遠左躲右閃，勉強避開幾下攻擊后，剛要反擊，就被一發黑拳打了個趔趄，武器也脫了手。
“你再裝呀，小子，怎麼不笑了？”
壯漢抄起江卓遠落在地上的武器，掄圓了照着他的小腿就是一棍。
這一下直接打得江卓遠跌坐在床上，他捂着腿來回打滾，肩頸部的傷口滲出血來，染紅了墊在身下的枕頭和床單。
“頭兒，人都這樣了……”
“不管，今天就要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打得江卓遠快要失去意識。
“算你走運，小子，跟着我念……”
危急關頭，那熟悉的女聲終於又在耳邊響起。
“訣引天宸，逆動乾坤，降符徹印，加之汝身…最後是我的名字。”
這聲音冷洌得緊，字字清晰，在這窄小而昏暗的屋內聽起來着實使人發顫。
“頭兒……你，你聽見了嗎？”
兩個打手已經忍不住慢慢往門邊挪，壯漢卻仍在嘴硬，指着江卓遠叫道:“小子，你別給我整些陰間東西，爺爺不吃你這套……”
“降符徹印，加，加之汝身…等等我怎麼知道你叫什麼啊？！”江卓遠忍着痛複述了前面的咒文，到最後卻卡了殼。
“有封印在我不能直接告訴你，”女聲聽他這樣不開竅，接着提醒道:“但之前你是見過的，笨蛋，你快想一想啊！”
我見過？什麼時候？江卓遠開始飛速回想今天見過的一切。
桌子…氈布…紙盒…卡包…
“紙盒上面沒有呀，卡包也沒有寫……”
那壯漢走得更近了，江卓遠卻還連一丁點思路都沒有
“難道你都忘了嗎？”女聲愈發焦急。
“就這點東西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這話一出口，江卓遠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等一下，還有一處最容易被忽略和忘掉的……
思緒在一瞬間穿越回那片桃花源，在家人和回憶之後的記憶里，模糊的部分逐漸浮現，那是追逐到最後的，夢的終點。
休憩在參天仙樹下的素裙少女，緩緩露出竹青色的曈眸，雙唇微微啟合，似有所言。
江卓遠立在夢境的另一端，相距甚遠，難聞其聲，只得憑手遠眺。
瞧他如此心焦，少女淺笑，玉指拈風，取來輕巧一束，盤在指尖流轉，而後托於掌心吹出。
風如尺素，雖無其形，已寄其意。
江卓遠從回憶中歸來，壯漢所持的鋼棍已與他的眉心距之毫釐，但他毫無懼色，反而沉着得高聲說道:
“諸位，請允許我隆重介紹一下我的道侶，許憶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