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漫漫無冬路（4）
“村子裏…是發生了火災嗎？”艾倫忐忑的向卡爾問道。當火焰燒到他家房屋，艾倫只覺得一陣熾熱，他以為自己要被燒死了，卡爾救了他一命。
他不知道卡爾的樣貌，只知道此人很高大，他用高大的身體保護了自己，就像從前的漢特一樣。
卡爾帶着艾倫走出火焰時，早已發現了其眼睛是盲的。他為他眼盲感到慶幸，因為可以不用親眼看見家人的慘狀，也為他的眼盲心生憐憫，因為在這個如同花朵一般的年紀，他卻丟失了光明。
他聽見艾倫的詢問，猶豫了一會，還是作出肯定的回答。
“那…村子裏的其他人呢？他們得救了嗎？我的父親漢特呢，您看到他了嗎？”得到了答覆，艾倫有些慌亂起來，祈求般的問了一連串的問題，“還有我的哥哥弗朗西斯，他外出打獵去了，您看到他回來了嗎？”
“我沒看到有人回來。至於村裏的人…”卡爾看着眼前眼盲的少年，有些不忍心告訴他真像，決定向他撒個謊，“他們都逃走了。”
“你撒謊！他們都死了對吧？”艾倫狠狠地推開卡爾，沒有推動，卻害自己一個釀蹌摔倒在地，他努力支撐着身體，眼淚卻不由自主淌了出來。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哥哥打回來的獵物身上也有這種味道。”他早就隱約猜到了什麼，卡爾的謊言讓他確認了心中猜測，不由得哭出聲來，“村子裏到處都是血的味道，他們都死了！”
發泄一通后，艾倫抱着雙腿坐到一處土墩上，目光獃滯，喃喃陳述着，“火燒起來前，我聽到了哭喊和尖叫，有安娜姐姐的，珍妮特奶奶的，村長夫人的，老人的，小孩的…”
“卡爾大哥，他們都是好人啊，為什麼他們要被殺害？卡爾大哥，是誰殺害了他們？”
卡爾沒有回答，他不知該怎麼回答，難道要他告訴這個少年，兇手是他的好兄弟斯洛特嗎？
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無助的少年，他寧願兇手是他自己，這樣他就可以光明磊落的在艾倫面前自裁謝罪，可兇手不是他。
“我們走吧。”沉默了好半晌，卡爾這次沒有撒謊，也沒有回答。
“弗朗西斯還沒回來，我哪也不去。”艾倫堅定的說道。
“早春的夜晚還帶有寒意，留在這你會生病的。”卡爾企圖讓艾倫回心轉意。
“我不走，我要等我哥哥。”艾倫依舊堅定的說道。
卡爾拗不過艾倫，只好找個位置坐下，陪他一起等。直到夕陽即將落下山頭，樹木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也不見有人回來時，卡爾才提議道：“我們可以在這裏留下信息，等你哥哥回來看到，他就會來尋找你。”
隨着太陽的墜落，氣溫也驟然下降，艾倫被凍得有些顫抖，聽了卡爾的提議，猶豫了片刻后答應了。
“那，我們去哪裏等他？”
“去無冬城吧。”艾倫也聽哥哥說起過別的城市，比如卡恩城，比如帝都，比如南都嘉魯城，但唯獨對無冬城印象深刻。
“好。”卡爾聞言，當即脫下背後雪白的披風，用地上尚未乾涸的血水寫道：我在無冬城等你——艾倫。
“我們走吧，”做完這一切后，卡爾將艾倫抱上戰馬，然後坐到他的身後，策馬之前，卡爾最後看了一眼這座村莊。
火焰熄滅了，灰白的灰燼成了這座村莊曾存在過的唯一證明，但總有一天，它們也將隨風而逝。依舊有一縷縷青煙從灰燼中冒出來，
就像一縷縷殘魂，歪歪斜斜的飄上了天。死去的人離開了這裏，活下來的人也即將離開，“去無冬城。”
艾倫的情緒很低落，因為眼睛看不見，他甚至不知道在這生活了十年的村莊長什麼樣，他不知道死去的漢特的樣貌，也不知道失散的弗朗西斯的樣貌。
以後，他連思念都無處安放了。
“天色晚了，我們先去隔壁鎮子找間酒館住宿一晚，等明天我們去卡恩城坐船，大概兩天就能到無冬城。”卡爾將自己安排的行程說與艾倫聽，見艾倫沒有答覆，他又補充道：“若是騎馬去，估計得走一個星期。”
艾倫依舊沒有答覆，卡爾只好重新找個話題，“為什麼要去無冬城呢？”
“哥哥說，等家裏的錢存夠了，就帶我去無冬城治眼睛。”艾倫想起了弗朗西斯，終於願意開口說話，“這樣，我就能看得見了。”
“無冬城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卡爾聞言眼前一亮，他對艾倫是報以愧疚的。沒能救下他的家人，他的親友，若是能幫他治好眼睛，也算是對他的一些彌補。“那我們到了無冬城就先去幫你治眼睛吧，這樣等你們兄弟相見時，你就能看見他的樣貌了。”
“嗯，也能看見你的樣貌了。”此刻，-艾倫心中因為謊言而產生的戒備有些鬆動了，“卡爾大哥，謝謝你。”
兩人這樣邊走邊聊着，很快就到了附近的鎮子，黑夜降臨了，兩人安然入睡。
在黑夜的掩飾下，艾倫沒有發現，他的眼中，有一絲光亮照了進來。
黑夜也可以掩飾很多東西，比如陰謀，罪惡，兇險……它們往往被掩飾得很平靜，以至於讓人察覺不到。
在清晨來臨前，卡爾的通緝令被迅速張貼到卡恩行省境內的各個城鎮，港口，村莊。無數官兵，密探，斥候被調遣出城，尋找卡爾的蹤跡。
同一時間，一處不為人知的密林深處，一個全身穿着黑袍的人正捂住胸口，突然噴出一大口血。
他身後站着與他同樣裝束的幾十個黑袍人，幾個離他近的見狀，立刻上前攙扶住他，急切的說道：“華金大人，請一定要保重好身體啊。”
“不礙事，”華金的聲音有些虛弱，但這虛弱的聲音中卻帶着一絲興奮與狂熱，“桀桀桀，大計將成，我就算立刻在此隕落，也是值得的。”
“願將吾魂，獻與吾主。”華金抬起右手，貼在他兜帽下的額頭上，彷彿一種儀式般說出這句口號。
“願將吾魂，獻與吾主。”其餘黑袍人見狀，也紛紛照做，霎時間將密林里的樹木震得沙沙作響。
“可惜逃了兩個。”華金有些惋惜的說道，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立刻向身後的黑袍人下達命令，“那個逃掉的金髮少年，把他抓回來。”
“桀桀桀！我要將他獻給吾主！他是最完美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