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夢

那股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狂野，肆虐，讓人毛骨悚然。

這種恐怖的能量又在諾倫沉睡時悄然出現，而這一次，諾倫感覺體內純凈的奧術能量在漸漸地接納它，這讓他的本能感到不悅。

它似乎放低了姿態，蠢蠢欲動，不露聲色，這樣的進攻還不足以讓諾倫醒過來。

實在是——非常狡猾。

......

小諾倫合上了厚厚的《奧術秘典》，伸了個懶腰。他偷偷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閉目養神的白須老人。老人沒有什麼反應，依舊閉着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小諾倫心中一陣竊喜，他離開桌子，躡手躡腳地向麵包框走去......

“臭小子，又想偷懶是吧？”

老法師的聲音從身後悠悠傳來，小諾倫趕緊停下了動作。他轉過身，尷尬地撓了撓頭。老法師摸了摸垂到腿上的白須，搖着頭說道：“算了，就讓你休息一會也無妨。來，我給你講幾個故事吧。”

於是小諾倫乖巧地搬來了一個小凳子坐在老人身邊，老人慈祥地微笑起來，隨後，他眯起眼睛，將故事娓娓道來：

[曾經在很久之前，大陸上有這樣一個崇尚魔法的家族。家族裏有兩個孩子，我們就叫他們貝克和舒塔吧。

貝克和舒塔天生對於魔法就有着常人難以想像的高超天賦，他們從小就在一起成長和學習。在很小的時候，貝克和舒塔就可以熟練地運用和理解一些簡單的奧術魔法，連家族裏教導他們的魔導老師都不禁感嘆：“真是天賦異稟的兩兄弟啊！”

長大了一點之後，二人以優異的成績進入了當地最好的奧術學院。在學校里，他們也沒有辜負天才之名，十分用心地學習魔法。

時間的腳步就這麼平靜又充實地前進着。轉眼間，到了他們該從奧術學院畢業的日子。

在畢業考核時，二人產生了分歧。哥哥貝克認為魔法的主攻方嚮應該是縮短施法的時間，從而更靈活地在戰鬥中釋放出不同的魔法。

而弟弟舒塔則認為應該將精力放在如何提升魔法的威力，一擊制敵。

兩個人的辯論逐漸升級，從爭論變為了爭吵，進而在學院中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學術戰爭。最終在畢業之後，二人分道揚鑣。有傳言稱，他們曾立誓永不再見。

而他們的再次相見，已經是在四十年後了。

那時奧爾加大陸陷入了龍災，巨龍的肆虐很快席捲了兄弟倆的家鄉。兩個人為了擊退進犯的惡龍而再次走到了一起。

在和無數巨龍的戰鬥中，哥哥貝克驚訝地發現，弟弟的法術威力已經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地步，僅僅一枚奧術飛彈就能擊碎巨龍身上最堅硬的鱗片。

而弟弟也同樣驚訝於哥哥不需要念誦咒語，只靠一個手勢就可以釋放魔法。

二人終於開始理解對方，幾十年的隔閡也在此刻漸漸地融化。貝克和舒塔約定，在擊敗巨龍后，要一起回到故鄉。

但是他們始終沒等到這一天。

兩個人死在了戰場上。熾烈的龍息將他們尚未達成的誓言無情地扼殺，如同消失在冰天雪地中的最後一絲餘燼。

龍災結束后，倖存的戰士們在廢墟中找到了他們的屍骨，並把他們埋葬在一起。

學徒們在墓地前立起一塊石碑，正面刻着：這裏沉睡着兩位老人，他們可愛又固執，他們渺小又偉大。他們是英雄，卻沒有英雄該有的結局。他們曾經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最後，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一起。

而石碑的後面，不知道誰用小刀又刻上去了一行字：他們吵了一輩子，現在終於安靜了。]

第一個故事結束，老法師拿起一旁的茶杯，輕輕地酌了一口。小諾倫直了直腰，顯然一個故事完全無法滿足他。

片刻后，老人開始講述第二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魔法師，叫泰爾。泰爾有一個朋友，叫克蘭。克蘭是和泰爾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是泰爾認識的最聰明的魔法師。

他們都是戰爭孤兒，被一個魔導師所收養。從小到大，克蘭無論做什麼都比泰爾強。個子比泰爾高，學習魔法比泰爾快，甚至連追求姑娘也是一把好手。

泰爾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他。可是泰爾一點也沒有嫉妒，因為克蘭這個人正直，善良，熱情，除了有時候過於自信和衝動之外，他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朋友。

克蘭對於火焰魔法有着無與倫比的控制力，這是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在一次魔法師的例行考試上，克蘭為人們展示了他所創造的一種新的火焰魔法——龍息術。

他將火焰凝聚在頭頂，然後操控魔力創造出了一隻由烈焰構成的紅色龍頭，短暫的蓄力之後，從龍嘴中噴射出一道熾烈的錐形火焰，強烈的熱浪瞬間席捲了整個考場。

所有看到這個法術的奧術學徒都震驚於其強悍的威力，從此之後，龍息術就成了克蘭的招牌魔法，而他本人也被人稱為“紅龍克蘭”。

克蘭和泰爾一起遊歷過許多地方，也經歷了很多冒險。而最後一次冒險是在一片密林中的沼澤。

那天他們準備去採集一種珍貴的煉金材料，路很不好走，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奇異植物和泥潭沼澤。正當克蘭笑着說他該買雙新鞋子的時候，二人突然聽到一陣風聲。

泰爾抬頭一看，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向他們的方向飛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拉着克蘭躲進了附近的樹叢里。

黑影漸漸逼近，泰爾小聲地問克蘭：“天啊，你快看......！那是什麼？！”

克蘭也看到了，他咬着手指，一言不發。

黑影降落了。

那是一隻巨大的沼澤黑龍。泰爾這輩子第一次親眼見到活生生的成年巨龍，以前總是在傳說故事中看到龍，但是只有自己親眼所見，才能夠最真切地體會到這種龐然大物帶給渺小人類的巨大壓迫感。

他嚇得說不出話，只能狼狽地趴在泥水裏，一邊顫抖一邊祈求這隻黑龍沒有看到自己。

突然，一旁的克蘭湊在泰爾的耳邊說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自幾百年前的龍災以來，已經很少出現邪惡的巨龍了。”

他的眼中閃爍出興奮的光芒，接著說：“我要用龍息術殺死它！這樣的話，人們就會稱我為‘屠龍者’了！”

泰爾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等他反應過來，克蘭就已經沖了出去，他想伸手拉住克蘭，卻已經太遲了。

克蘭跳出草叢，大聲地咒罵黑龍。黑龍也發現了克蘭，猛地向他俯衝下來。克蘭跳了起來，凝聚了全身的魔力，釋放了他最強大的魔法——龍息術。

赤紅色的火焰在空中翻騰，龍頭逐漸在其中成型。隨着一聲震天的龍吼，熾烈的火焰噴涌而出，像發起衝鋒的騎士一般向俯衝下來的黑龍飛去。

“轟隆——！”

火焰炸裂的聲音在空中回蕩。龍息術打中了黑龍，但是這傾盡全力的一擊卻連黑龍的鱗甲都沒能擊碎。巨大的黑龍憤怒地仰天長嘯，然後一口咬住了克蘭，在一瞬間將他撕成了碎片。

可憐的克蘭甚至沒能發出一聲慘叫，就被巨龍吞進了肚子裏。

泰爾躲在一旁的泥潭裏，用雙手死死地捂住嘴，才把驚叫堵在了喉嚨里。他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但他根本沒有什麼感覺。

黑龍將克蘭吞掉之後，吐出了一股沉重的鼻息，然後展開了巨大的雙翼，飛走了。]

小諾倫被這個慘烈的故事嚇呆了，過了很久他才戰戰兢兢地問道：“那......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啊......泰爾回到了他們長大的地方，給克蘭建了一個墓碑，當然，在這之下不可能有克蘭的屍體，只有他以前穿過的幾件衣服。”

老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給你講這兩個故事，是希望你能夠記住：真正的大師，永遠都懷着一顆學徒的心。無論你以後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都不要自大，更不要去挑戰過於強大的敵人。明知無法取勝，還奮不顧身地去戰鬥，這不是勇氣，而是愚蠢。”

小諾倫似乎還沉浸在故事之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老法師拍了拍他的頭，說：“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裏。故事聽完了，休息也該結束了吧。”

小諾倫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情願地將凳子放回了原位，然後向老法師問道：“老師，這些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了頭。他望着窗外金色的夕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彷彿剛才故事中的一切在他的眼前一一閃過。良久，老人淡淡地笑了。

“誰知道呢。”

......

“————！”

諾倫從睡夢中驚醒，汗水已經完全浸濕了枕頭和床單。潮濕、冰冷，這樣的感覺十分糟糕。他喘着粗氣，一手將自己被汗水打濕成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上的頭髮攏到腦後。

——又是一個記不清內容的長夢。

熟悉的天花板，這裏是突劍港城主府的客房。

入夜已深，窗外早已沒有了白日的喧囂熱鬧，只留下幾盞散發著微弱光亮的路燈在靜謐的黑夜中佇立着。

“又是魔法又是龍災的......這些故事還真是有夠老掉牙的啊。”

清脆的女聲劃破了夜的死寂，諾倫猛地坐起身來，這不合時宜的聲音讓他感到不寒而慄。房間裏一片黑暗，他快速地環顧着四周。

很快，諾倫就發現了聲音的來源。

一個穿着巨大斗篷的女孩坐在窗台上，翹着二郎腿，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在她身後，微弱的月光從窗帘的縫隙中透進來，女孩的身影幾乎被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只有那散發著血紅色光輝的雙眸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

恐懼從諾倫的每一個毛孔滲透進來。他不明白，這樣一個瘦弱的女孩有什麼值得他害怕，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危險！！！

女孩注意到了坐起來的諾倫，然後她笑了起來。

“喲，你終於醒了啊，看你挺懵的，不如讓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女孩將手放在下巴上做思考狀，片刻后，她繼續說道：“其實嘛，我也就只是一個迷路的普通人而已。但是，在這個世界，我或許還有一個更好讓人理解的身份......”

“你可以叫我——魔女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