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匯合
不知過了多久,諾倫覺得可能有差不多一個世紀。無法形容那樣的感覺,就像墜入了一片無底的深淵,一直在下沉、下沉。
他終於還是醒了過來。
頭痛欲裂,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是夢的內容已經完全無法記起。諾倫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磐石高塔雜物間裏破碎的天花板。
......沒錯,就是他昏迷前所在的地方,不出所料的話,旁邊還有一具魔女的屍體。身體還是很痛,哪裏都痛。
他用手摸着腦袋,肆虐的能量依然在撕咬着他的神經。這樣的疼痛讓他感到反胃,不過和記憶中那種鑽心的劇痛比起來還是好多了。
魔力沒有受損,身體好像也沒有受傷。諾倫就這麼在地上又躺了一會,直到那種令人厭倦的不適感慢慢褪去。
起碼還活着。
或許只是那股魔力蒸發了。但是理智告訴他,還有很大的可能是那股怪異的魔力依舊潛藏在他的體內,伺機待發。
這讓他感到不寒而慄。
腦海中的聲音沒有再出現過......莫非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殺死了魔女嗎?
諾倫搖了搖頭,連岩之魔女都不是她的對手,那她如果想連自己一起殺死簡直易如反掌,但是她僅僅是讓自己痛到昏厥。
莫非是下馬威?是在告誡自己不要插手她的事情嗎?但是她說的“不要讓我失望”又是什麼意思?
幾分鐘后,諾倫掙扎着坐了起來。從破碎天花板的縫隙中透進來的陽光還是那麼明亮,讓諾倫的眼睛有些被刺痛,他發現自己手中還緊緊地握着那枚戒指。
諾倫端詳着戒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然後他向其中注入了一股岩屬性的魔力。但是戒指並沒有什麼反應,渾濁的元素水晶也沒有任何變化。
“嘖......”他小心翼翼地將指環收進口袋裏,然後打開了懷錶。距離他脫離隊伍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個小時。
諾倫站起身,走了兩步,每一步都伴隨着疼痛。他再一次看向了岩之魔女的屍體。自己顯然是沒有能力獨自將她帶回巨鹿城的,雖然很可憐,但是只能委屈魔女大人先在這裏再等一會吧。
還是通知城主,讓他安排人來將魔女的遺體運回去再做下一步打算......諾倫這麼想着,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走出磐石高塔,陽光依然暖洋洋的,但是諾倫卻感到渾身冰冷。鳥兒空靈的鳴叫在耳邊回蕩,可誰知道這悅耳的聲音後會不會潛藏着一聲狼嚎?
首先得去和商隊匯合才行,他估算着昏迷期間商隊馬車的行進速度,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冉拉爾他們。
諾倫定了定神,念動咒語。胸前的吊墜發出耀眼的藍色光輝,隨後諾倫感到身體瞬間變得輕盈。
一陣風聲過後,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磐石高塔的廢墟之上。
“嗖——嗖——嗖——”
催動着御風術的諾倫在叢林中高速地穿行着,他的經過帶起一陣強風,周圍的高大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種魔法消耗巨大,不能長時間使用,不到必要時刻諾倫一般不會使用。
——現在顯然屬於必要時刻。
等等,有些不對勁。諾倫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蹊蹺,因為他似乎感覺到叢林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隨着他的前進,血腥味在逐漸變濃。
終於,在不遠處,一片黑影映入眼帘。
從規模來看,是商隊沒錯了。諾倫解除了御風術,然後快步朝商隊跑去。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相當濃郁了。
諾倫終於看到了商隊——準確地說,這裏已經是一片煉獄。商隊成員的屍體七橫八豎地倒在地上,其中還夾雜着數名渾身黑衣的神秘人的屍體。
馬車翻倒,貨物散落一地,馬匹也都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地面和周圍的樹木已然沾滿鮮血,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目睹兩次噩耗,諾倫感到一陣暈眩。
他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幸好他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樹木。雖然沒有摔倒,卻沾了一手尚未乾涸的血液,他趕忙後退兩步,然後猛地甩了甩手。
諾倫拚命抑制住了想要嘔吐的慾望。
“冉拉爾——!巴爾克——!還有人活着嗎——!?”諾倫向前走去,並開始大聲呼喊。
他現在迫切地想要搞清楚現狀,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十分不真實。
“諾倫.....是諾倫嗎......?在這裏......!”是冉拉爾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
諾倫連忙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只見冉拉爾靠坐在一塊大石頭下方,旁邊還蹲着唯一個倖存的護衛騎士。冉拉爾滿臉血污,左眼處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從眉毛一直延申到嘴角。
他的胸甲已經破碎,被拆下來扔在了一旁,內襯的布衣也被鮮血浸透,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右肩和腹部都有血痕,看起來傷口很深,還在一絲一絲地滲着血。
那名護衛騎士看起來只受了輕傷,他蹲在冉拉爾旁邊,用身上撕下來的布料為冉拉爾按着腹部的刀傷,減緩出血的速度。
“冉拉爾!”諾倫心中一驚,他快步跑到冉拉爾身旁,開始檢查他的傷口。
臉上的一刀直接砍碎了冉拉爾的眼球,這左眼大概率是保不住了。肩膀和腹部的兩處刀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是由於傷口很深,一直在流血,如果再不及時止血恐怕會導致失血過多而死。
“嘶......你終於回來了......他媽的,可夠慢的啊......”冉拉爾氣若遊絲,抬起顫抖的左手錘了諾倫一下。
“省點力氣吧。”諾倫緊皺眉頭。他學過一些初級的治療魔法,雖然不能直接讓傷口痊癒,但是起碼可以停止出血。
他將手放冉拉爾的傷口上,輕念咒語。吊墜閃耀起來,一陣柔和的光芒過後,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諾倫擦去額頭的汗水,說:“這樣就可以了,你先休息一會吧。”
冉拉爾虛弱地笑了笑:“感覺好多了,這光芒總是那麼讓人安心啊......”
諾倫就地坐了下來,然後看向了一旁的護衛騎士,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護衛騎士嘆了口氣,說出了他們遇襲的全過程:“我們本來正在好好的趕路,突然從路邊的草叢裏射出了好幾支帶毒的弩箭,直接把車隊的馬匹全都放倒,車也翻了,那些礦石灑了一地......然後一下子就跳出來一群穿着黑色衣服拿着匕首的人,二話不說直接開始攻擊我們,連那些沒有武器的人也不放過!就像一群飢餓的野狼一樣......我們拼盡全力和他們戰鬥,但是人數實在太多了,最後雖然把他們都擊敗了,但是犧牲了三個騎士團的兄弟,團長大人也受了重傷。我覺得他們肯定不是衝著錢來的,他們.....他們就是為了在這裏把我們都殺了!要不是您及時趕回來,恐怕團長大人也......”由於太過緊張,騎士有些語無倫次。
這一切實在是太突然了,諾倫感覺一時間實在有些難以消化。
許久無言,最後是冉拉爾打破了沉默:“先不說這個了......你那邊怎麼樣,找到岩之魔女了嗎?”
諾倫沒有說話,他在思考怎麼將這件事告訴冉拉爾。最終他還是沒能開口,只是將手伸進了口袋中。片刻后,他攤開手掌,那枚從魔女手上取下來的指環靜靜地躺在其中。
冉拉爾盯着指環,表情從一開始的疑惑,逐漸轉變為難以置信,最後變成了震驚。他半張着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許久過後,他終於啞着嗓子擠出一句話:“這......這怎麼可能?!”
一旁的護衛騎士看着指環有些尷尬,他小聲地問道:“這是什麼啊?”見沒有人搭理他,也只能悻悻地退到一邊去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必須得趕快通知風之魔女。”冉拉爾說道,“這裏離突劍港還有一段距離,有一匹馬沒有受傷,你騎着它去。”
護衛騎士站起身,片刻后他從一旁的樹后牽出一匹白色的戰馬,這是冉拉爾自己的馬。雖然馬身已經被血污污染得有些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但是好在還能奔跑。
諾倫點了點頭,他從騎士手中接過了韁繩,然後摸了摸馬的脖子。他回頭看了一眼冉拉爾,說:“我會儘快去突劍港找人來救你們的。”
冉拉爾忽然笑了起來,說:“她跟了我五年了,你可得好好對她啊......等我死了她就是你的了。”
諾倫皺起眉頭,錘了冉拉爾肚子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跨上馬,諾倫對護衛騎士說:“冉拉爾就交給你了。”然後他一扯韁繩。
“架——”
伴隨着一聲洪亮的嘶鳴,戰馬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去。
冉拉爾注視着諾倫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他忽然開口:“哈里。”
一旁的騎士抬起頭:“怎麼了團長大人?”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冉拉爾沒有看向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為什麼這些殺手會出現在這裏?按理來說,如果我們只是一支普通的商隊和一支普通的護衛隊,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要殺死我們。”
“這些人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和真實目的。”冉拉爾頓了一下,接著說:“但是知道我們此行目的的人......除了城主之外,也就只有騎士團的人了。”
騎士輕輕地摸着下巴,說道:“您的意思是......”
“我特意帶路走了一條商隊不常走的小路,諾倫走後我也有意地在放慢商隊的速度......他們又是如何能夠精準地知道我們的行進路線和行進速度的呢......?”
“而且還是專門挑選諾倫不在的時候發起襲擊,實在是很巧合啊。”
哈里沒有再接話,他的臉此刻隱藏在樹冠的陰影之中,看不見任何錶情。
冉拉爾將頭靠在了身後的石頭上,然後閉上了眼。
“哈里......我那麼信任你......”
鳥兒空靈的鳴叫在【暗城】中回蕩,可誰知道這悅耳的聲音后,會不會潛藏着一聲狼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