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伏擊
沉悶的旅途還在進行着，沒有人說話，只有馬蹄聲和車輪聲回蕩在【暗城】之中。冉拉爾喝完了水囊中的最後一口酒，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距離諾倫脫離隊伍前往磐石高塔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這期間他一直在有意地控制着馬車的行進速度等待諾倫，但是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冉拉爾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咣當——”
“嗚啊......！”
馬車的輪子碰到了路中間一塊突起的石頭，讓整個車廂顛簸了一下。一個正在打盹的商隊成員的頭撞上了他旁邊裝着礦石的板條箱，讓他痛得叫出了聲。他揉着剛剛撞傷的後腦勺，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圍。
咦......？好像有些怪怪的......那人摸着腦袋，四下張望着。他好像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是剛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的頭腦還不是很清楚，所以一時半會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過了幾分鐘，他似乎終於發現了怪異之處，然後開始大呼小叫起來：“欸，欸——！出發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那個魔法師去哪裏了？！他怎麼不見了？！”
冉拉爾回過頭假裝驚訝的樣子看了一圈，說：“可能是去上廁所了吧，肯定一會就回來了。”
“那他應該告訴我們一聲吧！而且哪有上廁所上這麼久的......不會是害怕被搶劫就逃走了吧？！”
冉拉爾感到有些無語：“我都說了他肯定......”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看見前方的樹叢中似乎有道一閃而過的金屬反光。雖然多年的戰鬥經驗讓冉拉爾本能地察覺到一絲異常，但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只聽得一陣風聲——從樹叢的陰影里同時中射出三支閃爍着寒光的弩箭，精準地擊中了商隊馬車的三匹領頭馬。
伴隨着幾聲痛苦的嘶鳴，整輛馬車被跌倒的馬匹帶偏，向右側翻。裝着礦石的箱子也紛紛從車上跌落碎裂，閃耀着財富的光芒的月長礦石散落滿地。
幾乎是在馬匹中箭的同一瞬間，從四面八方的草叢中跳出數名一身黑衣，手持利刃的刺殺者，顯然是早就埋伏在這裏，等待商隊的出現。
他們用黑色的頭巾和面罩將臉部裹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長相，但是眼神中透出的殺意卻是清晰可見。
為首的刺客似乎是他們的頭領，那人直接以極快的速度飛身跳起，將原本處在馬車車頭左側的護衛騎士從馬上撲了下來，騎士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他一腳踩住騎士伸向劍鞘的右手，隨後一刀割斷了那名騎士的喉嚨。
冉拉爾暗叫不好，面對刺殺者們的突然襲擊，諾倫不在，他們本就處於人數上的劣勢，現在又喪失了一名隊員。
他“噌”地一聲拔出了自己的長劍，大聲喝道：“敵襲！準備戰鬥！”
商隊的領頭馬被殺，顯然已經不能繼續前進，加上森林中如此狹窄的環境，再呆在馬上反而會限制自己的行動。
冉拉爾一腳踢翻了一名沖向自己的刺殺者，順勢翻身跳下馬。
剩餘的三名騎士也紛紛拔出自己的佩劍，從馬上跳了下來。剎那間，金鐵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這時，商隊頭領巴爾克從車廂中狼狽地爬了出來。即便是身為經驗豐富的商人的他，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這些人顯然和以前見過的普通的山賊土匪不一樣，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專業殺手！
“嗚啊——！”“救命......！啊！”鮮血四濺，
周圍不斷傳來凄厲的慘叫聲，黑衣刺客遊走於這狹窄的戰場中，宛如一群黑色的死神，將四處逃竄的商隊成員的生命盡數收割。面對刺殺者的襲擊，騎士們自身難保，根本無暇保護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
巴爾克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經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二話不說直接開始殺人的劫道匪徒。他此時已經完全被嚇傻了，甚至連準備好的求饒的詞彙都沒能說出口，就被一柄利刃穿透了心臟。
他到最後一刻都沒想明白，自己精明一生，為什麼會如此不堪地死去。
馬車四周已然化為煉獄，商隊成員的屍體七橫八豎地倒在地上，血流成河。黑衣刺客本身的實力並不高強，但是突然襲擊加上損兵折將，還是讓冉拉爾和騎士們陷入了苦戰。
冉拉爾撥開一名刺殺者的刀鋒，然後將他一劍砍倒。沒有喘息的空間，幾乎是同一瞬間，身後傳來一陣破空之聲。他本能地側身躲避，一支鋒利的弩箭幾乎是擦着冉拉爾的臉頰飛過，釘在了他身後的樹上。
“好險......！箭上有毒藥，一定不要被射中！”冉拉爾發現先前被弩箭擊中的馬匹已經不動了，按理說一支弩箭不會有這麼大的威力，所以箭上肯定上了毒藥。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把馬匹放倒，可見毒性之強——這些人就是奔着殺死他們來的！
冉拉爾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他的心沉了一截。他們肯定不是劫匪，顯然也不是為了搶劫錢財和貨物而來，否則不可能二話不說直接大開殺戒。
那他們是什麼人？！又為什麼非要置我們於死地？！
沒有時間思考清楚了，刺客首領從冉拉爾身後的黑暗處中跳出，一刀刺入了他的肩膀。
“唔咳！”冉拉爾咬緊牙關，猛地揮起左拳，正中首領的面門，他吃痛後退，跳到了距離冉拉爾幾步的距離，宛如一隻正在狩獵的狼，身體微曲，來回踱步，尋找着最佳的進攻時機。
冉拉爾額頭滲出汗水，情況十分不妙。
“可惡......你們這些難纏的老鼠......！”
兩小時前......
諾倫推開磐石高塔沉重的石門，帶起不少地面上的塵土。他驅動魔力吹散了由沙土組成的厚重煙霧，然後慢慢走進了磐石高塔。
他環顧四周，這裏的景象和他初次造訪磐石高塔時的基本無異，繁雜的裝置和存放魔法素材的木箱都還靜靜地堆在角落裏。
只不過由於塔身已經崩毀，陽光得以毫無遮攔地照射在高塔內部，讓這裏原本昏暗的環境變得十分明亮。
“魔女大人——！您在嗎——？”諾倫在入口處呼喊道。
沒人回應。
他嘆了口氣，然後開始小心地向塔內探索。
岩之魔女存放在高塔中的魔法設施和材料都完好無損，也沒有任何翻找的痕迹，襲擊者顯然不是為了搶劫而來。而隨着逐漸深入，諾倫覺得空氣中的元素氣息越來越濃郁。
越來越近了......
終於，諾倫發現了一扇虛掩的門，一切元素氣息的源頭就在這扇門的後面。他謹慎地把門推開，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木箱和雜物，也許這裏是一個儲物間——曾經是。
現在房間的另一半已經坍塌，一部分陽光透過磚礫的縫隙灑在地板上。如果不考慮現在的處境，這裏的景象簡直像是一幅構圖精美的油畫。
諾倫向牆邊看去，在眼睛完全聚焦后，他感到呼吸都暫停了一拍。
一個人靠牆坐在牆角的地面上。白皙得毫無血色的肌膚......掉落在地的碎裂的單片眼鏡......閃耀的金色法袍......已經有些散亂的棕色束髮......
岩之魔女。
她顯然是岩之魔女沒錯，除了——她胸口那個一拳寬的空洞。
從洞中滲出的已經乾涸發黑的血跡，完全浸透了原本華麗無比的岩之法袍，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泊。魔女低着頭，眼神渙散，已經完全失去神采。
只有從她胸前空洞中不斷流出的岩元素微粒在證明她曾經輝煌的存在。——該說不愧是魔女，這幾天中，她體內的元素之力如同毫無遮攔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彷彿無窮無盡。但儘管是如此強大的魔法，在這殘酷的事實面前，也顯得這樣蒼白無力。
諾倫的瞳孔極速地震動着。他是在做夢嗎？！自魔女接管奧爾加大陸的一千多年來，這是第一次發生魔女在就任期間遇害的事件。
這已經完全超越了他的認知。
不知過了多久，諾倫才慢慢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走到岩之魔女旁邊，伸出顫抖的手探了探了她的呼吸，確認了她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體征。
奧爾加新曆1039年——第七任·岩之魔女【已確認死亡】
諾倫小心地觀察着魔女胸口的血洞，儘管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但是事實證明，這個傷口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魔法痕迹。這也就意味着——這個空洞是純粹由物理造成的。魔女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們也是肉體凡胎，被這樣的攻擊直接貫穿心臟，-任是魔女也不可能倖存。
但是，這怎麼可能？！
魔女的周圍通常會有由強大魔力生成的元素屏障，這種元素屏障可以抵禦絕大多數物理和魔法攻擊。即使護盾被打破，她們遠超常人的洞察力也可以精準地感知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襲擊並用最快的速度做出防禦或反擊。——更別說是以防禦著稱的岩之魔女。
他不敢想像，究竟是怎樣的人物能以這樣兒戲的手段殺死一名魔女。
但是現在沒時間考慮那麼多了，當務之急是必須儘快將岩之魔女死亡的事情通知白赫蘭城主和同為西境守護的風之魔女。
諾倫的目光在岩之魔女的身上遊走着，他想找到一件信物能夠傳達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魔女右手上戴着的指環。
這枚指環和白赫蘭城主的一樣，現在也已經變得黯淡渾濁了。
諾倫伸手取下了那枚造型精美的戒指，在他的手碰到岩之魔女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指時，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心裏一緊。也就在這一瞬間，諾倫感到一股奇異的魔力順着指尖鑽進了自己體內。
“終於有人發現啦！嗯......那麼就決定是你好了，可不要讓我失望啊~！”俏皮戲謔的女人聲音出現在諾倫的腦海里——不是岩之魔女的聲音。伴隨着聲音一同出現的，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呻吟都變成了奢望，諾倫只覺得那股魔力在侵蝕他的身體，燃燒他的靈魂。
連一聲悶哼都沒能發出，諾倫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