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那幾個少年居然叫我妹子
回酒店的路上,因為都喝了酒,所以齊江山找了代駕開車,他坐前面,譚石松和葉小詩坐在後排。
飯後稅局一行人剛走,齊江山就對葉小詩拱起手,做了個佩服的手勢:“姐,今天見識到了,巾幗不讓鬚眉,厲害厲害,百聞不如一見,原來做財務的女生也有這麼豪放的。”此刻齊江山的話匣子算是可以痛快的打開了,“詩姐,今天我叫你姐,您真是夠朋友,夠哥們,夠義氣,不過合著我前面是白給你擋着了,我這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泰山,班門弄斧,班門弄斧啊。”
葉小詩本來還沒回過神來,聽他那句“詩姐”,噗嗤笑了出來,眼角竟笑出一滴淚,好在在車裏燈光暗,沒有人發現,葉小詩裝作抬手遮其路過車輛的遠光燈,用衣袖迅速擦掉。
“小詩的酒量,你這才見識多少,我覺得你倆哪天可以比比,你還真不一定比的過她。”譚石鬆開口。
“那是那是,先不說酒量,就這氣魄,我就甘拜下風。你沒看稅局那幾位科長,都被鎮住了,哈哈哈哈”齊江山回道。
“不過那個沈副局長有些奇怪,我怎麼覺得他是在幫小詩擋酒呢,咱們小詩真是風華絕代魅力無限啊。”齊江山有些疑惑,也有些打趣。
“喝多了吧你。”譚石松皺眉。
“是是是,我錯了,我胡說八道習慣了,詩姐別介意。”齊江山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趕緊打住。
車到酒店,譚石松和葉小詩下車,齊江山回頭對小詩道:“詩姐,明天早上別吃酒店的飯,我給你帶好吃的到公司吃,包你滿意,我媳婦做飯可是一絕。”
葉小詩笑着答應:“你可真會給嫂子找事,那替我謝謝嫂子。“
齊江山哈哈大笑。
譚石松下車后直接向酒店大門走去,由於葉小詩跟齊江山多說了幾句話,兩人隔開了一段距離,葉小詩正好站在酒店門口的路口,她打算找手機看一下時間,手機在包里,她的包里總是亂亂的,燈光有些暗,翻弄好一會也沒找到,這時一群大約是高中生的少年騎着共享單車年從她面前經過,領頭的那個男孩染着一頭黃髮,看到葉小詩,便減速大聲喊到:“妹子,要去哪裏?要不要送你呀?“其他人跟着哈哈笑着起鬨。
當街被一群少年調戲,葉小詩有些想笑,要不是現在有點晚,路上沒別人,葉小詩都不會意識到他在跟自己說話。
葉小詩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她今天因為去吃飯,要穿的正式一些,是襯衣配深藍色的西裝外套,但是這樣太單薄,所以外面套了個大羽絨服,葉小詩特別怕冷,這個羽絨服是她前幾年去西北出差的時候買的,是個韓版的寬鬆造型,白色,帶着大大的繡花卡通圖案,因為比較寬鬆,裏面能穿各種場合的衣服,到了就脫在車上,出門再穿上,十分實用,被葉小詩戲稱為冬天出差必備。s市是個沒有冬天的地方,葉小詩好幾年都沒買過羽絨服了,不知不覺這件竟然都穿了好幾年了,以至於30歲了還在穿卡通羽絨服。
葉小詩決定,回去就把這件羽絨服扔了。
“不用啦,阿姨就住這裏。”葉小詩微微一笑,回道,眼裏帶着戲謔。
領頭那位少年被她這句弄的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愣愣的打量着她。
由於葉小詩正對着馬路站着,所以她能看到一輛洒水車正緩緩駛過來,她好心的提醒那個少年:“小心後面。”
少年還是沒反應過來:“什麼?”
葉小詩指了指洒水車的位置:“你看後面。”
說完,葉小詩轉頭往酒店大門快走了幾步,只聽到後面一片哀嚎,不用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葉小詩忍不住笑出來,突然看到譚石松在酒店門口沒進去,在看着她。
剛才那一幕他也看到了,離得不遠,夜晚很安靜,也大概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葉小詩看到譚石松,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解釋:“他們居然叫我妹子,笑死我了…”
譚石松笑了笑:“嗯。說明你還年輕,”突然,譚石松話鋒一轉,“你認識那個沈副局長是不是?”
葉小詩的笑容僵在臉上。
“竟然這麼明顯嗎?”葉小詩對自己有些失望,竟然沒有掩飾住?
“並不明顯,只是,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我太了解你了。”譚石松看着她。
“嗯,認識,他是…”怎麼說呢,葉小詩一時竟然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詞,來說明他是她的什麼人。同學?朋友?初戀?好像都不恰當。
“你看到剛才跟那群少年一起的那個女孩子了嗎?”葉小詩突然問譚石松。
“嗯,看到了。”譚石松點點頭。
“你會不會覺得,她是個不良少女,以後可不能讓我的女兒這個樣子?”葉小詩問道。
“現在的小女孩,唉,頭疼,瀟瀟你見過,也是任性的很。”譚石松道,瀟瀟是他的女兒。
“我小時候就是那樣的。”葉小詩輕輕的說。
“瀟瀟那樣嗎?”譚石松有點沒反應過來。
“不是,我沒有瀟瀟那樣的好命,有你這個好父親,我小時候,是像剛才那個女孩那樣的。或者比她更過分一點。”葉小詩笑了笑,心裏有微微的苦澀。
“這跟你認識沈副局長有什麼關係嗎?”譚石松皺眉。
“嗯…有關係吧,如果沒有他,可能就沒有現在的我吧。”葉小詩頓了頓,“用我們老師的話說,他是帶我走正道的人。”
譚石松有詫異,也有些瞭然,他認識葉小詩的時候,就覺得她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樣,她身上總是帶點霸氣,很強硬,但她又通情達理,如果事情是她的錯,無論對方話說的多麼難聽,她都不發火,不推脫,後來很多人覺得葉小詩跟他很像,仗義直爽,有些江湖氣,但他只是笑笑,說一聲,我帶的人嘛。但他知道,其實葉小詩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他認識葉小詩也六七年了,但從沒聽葉小詩提過很多她的家人和從前的朋友,當然,他們的關係也只是職場上的上下級,就算關係再好,別人沒有主動說,他也沒必要去了解家世這些,每個來s市的年輕人,都不需要提什麼背景,因為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你的父母的社會關係在這裏基本沒用,這也是這座城市最大的吸引力,他提供很多相對公平的機會,你只要靠自己的實力就好,而你也只能靠自己的實力。
葉小詩沖譚石松笑了笑:“如果你還不困,你想聽的話,我就說給你聽。”今天她心裏湧出了很多事,她想找個人說一說,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提起,甚至是太久太久沒有想起,以至於如果再不說,可能就要真的忘了吧。
“進去說吧。”譚石松指着酒店旁邊的那個清吧。
譚石松並有打聽別人私隱的習慣,但是葉小詩認識的人是沈副局長,他確實是有點好奇。
葉小詩和譚石松走進去,駐場的歌手正在輕輕的撥弄着結他唱着羅大佑的那首童年。
一寸光陰一寸金,老師說過寸金難買寸光陰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地童年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太陽總下到山的那一邊
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山裏面有沒有住着神仙
多少的日子裏總是,一個人面對着天空發獃
就這麼好奇,就這麼幻想
這麼孤單的童年,陽光下蜻蜓飛過來
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水彩蠟筆和萬花筒
畫不出天邊那一道彩虹,什麼時候才能像高年級
地同學有張成熟與長大的臉,盼望着假期
盼望着明天,盼望長大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長大的童年
……
店裏客人不多,大概是因為這裏幸福的人們太多,所以沒有人會在這個冬天的深夜在這個小酒吧浪費時間,一切都那麼應景,葉小詩甚至覺得得是命運想要讓這個被歲月塵封多年的故事,在今晚拿出來晒晒月光。
人這一生其實會遇到很多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痕迹,所有的走近其實都需要很多很多的緣分。
緣分是什麼呢?很多年後葉小詩覺得,緣分,其實就是把際遇的種子種在一個用過去所有經歷沉澱的土壤里,在某個微雨後的清晨,開出的一朵花。
在茫茫人海里遇到的那個人,彼此走近,靠的是一種神奇的吸引力,在特定的環境,特定的時間,過去所有經歷塑造的那個自己,吸引了特定的那個人,而那個人的樣子,也吸引了自己。時間,經歷,際遇,差一點都不行,差了一點,你都沒法把他從茫茫人海中區別出來。
但是人生也就是這樣,遇到是一回事,有什麼樣的結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個人可以有很強大的關係網,但是親密關係的位置,就那麼幾個,血緣親人,三五知心好友還有配偶,很多人走着走着,慢慢退出了對方的生命,大概是因為突然發現,在他的身邊,再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了。
歸根結底,所有的結局都逃不開那句話,性格決定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