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公子
起風了，風中寒意更甚。
已是晚秋。
這本該是靜寂凄清的時節，白雲山腳卻熱鬧非凡。
短短兩日時間，山腳已匯聚了七八百人，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們的眼中大都閃動着光彩，激動的光彩，興奮的光彩，期盼的光彩……
白雲山是一座很高的山，峰巔已聳入天雲，故而有白雲之名。
聽說山上有個門派，很小的門派。或許正是因為這門派太小，所以那開派之主就連名字也懶得想，直接叫做白雲山了。
這座山實在太高，尋常人若想爬到峰頂，少說也得準備好兩三日的乾糧。
若是時光倒流十年，人們甚至想不到竟當真會有人發了神經，爬上如此巍峨的山峰創建了一個勢力。
如今，人們對這不入流的勢力仍舊陌生，卻再也無法將它忘記。只因白雲山走出了一個絕世妖孽——秦公子。
白雲大客棧，人影綽綽，座椅無空缺。
“這位兄弟，你來此是為何？”
“呵呵，小傢伙，我看你年紀輕輕，怎麼眼睛已瞎了！老夫今年六十有七，即便是做你爺爺也做得，怎敢開口如此稱呼！當真不懂禮數，也不知你父母是怎樣教……”
“哎，父王說得不錯，我的確不該長年待在王府。未曾想第一次出門，竟就言語衝撞了他人……”
“王府……咳咳，我一見小兄弟就有股親切感，原來你與我一位故人竟有七分相似……這一聲兄弟自然叫得。老頭子姓李名要安……還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小子山河城江氏弟子，單名空。言語不當之處，還望前輩海涵。”
江，正是山河城唯一王侯的姓氏。
這不懂禮數的少年，竟然是江府走出的貴公子。
見到少年就要躬身行禮，老人趕忙上前扶住。
“江少爺可莫要折煞我，你這一拜我怎能受得，我與你一見如故，便該以兄弟相稱，老哥痴長你幾歲，就厚着臉皮叫一聲江老弟，只望莫要嫌棄才是。”
少年面露喜色，嘴角勾起了笑容，只是這笑容卻如此的不尋常。
“這……這恐怕不太好，畢竟你我歲數相差……”
“哎！哪裏有什麼不好。好的很，好的很……江少爺要是再推脫，想來是瞧不上我這糟老頭了……”老人臉上已起紅潮，卻又突兀變得苦澀，好似激動后的遺憾。
少年自顧地搖搖頭，說道:“不錯，是我矯情了……江空見過李大哥！”
“好兄弟，今日能與你結識，老哥實在開心，不知兄弟可方便，我再與你介紹幾位朋友？”
李要安開心極了，他很慶幸自己六十年來練就了一張八尺厚的臉皮。
以李要安的身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竟能與王府的貴公子扯上了關係。
人嘛，總該向前看的，總要向上走的。即便他已老了，仍舊期望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況且他還有後人，若是與江空維持好這份關係，李家豈非有了個大靠山。
江空表情不變，道:“小弟初來白雲山，自然想多結交些朋友，全憑李大哥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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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李要安連連點頭，越看江空便越覺親切，簡直比他那先一步入土的親弟弟還要親切三分。
兩人兜兜轉轉，總算是來到第三層的一個角落，便見着幾個老人帶着數位少年在等候。
男孩們眼中閃爍着光，他們似是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刻就見到這位已傳得神乎其神的秦公子。
他們期盼、憧憬，卻也嫉妒、忐忑。
女孩們便單純統一得多了：若是能與秦公子說上一句話，該是何等幸福……若，若是被他傾心……豈非一輩子也……
可惜，不論那位秦公子再優秀再出彩，仍舊無法抵消那幾位老人的睡意，他們低眉垂首，眼睛倒是還睜着些，鼻中卻已隱隱有鼾聲。
若不是在家裏實在幹不了什麼大活計，若不是一眾小輩無休止的吵鬧，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願來的。
萬幸，當一群小輩看見聳入雲端的高峰時，再沒了爬上白雲山的打算。否則他們這老胳膊老腿的，想來是回不去了……
“吭！”
本來幾位老人已習慣了客棧內的嘈雜，本來他們的確已很疲憊睏倦，然而這一聲響動實在不小，正在夢周公的幾位老人便不情願的開了眼皮。
“老李啊，都一把年紀的人了，能不能像我們一樣成熟些，有事無事都要哼一聲，怎麼，你是又發病了？”
這幾位老人和李要安都是一起長大的夥伴，六七十年的交情，故而說起話來也少了許多顧忌矜持。
李要安自然不在意，笑道:“老張，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位大人物！”
他想挺直腰板，卻已挺不直，但臉上那近乎張狂的笑容卻表明了他炫耀的決心。
幾位老人都是一愣，旋即好奇的打量着李要安身旁的少年郎。
附近一圈的人也將目光彙集過來，似是都想要瞧一眼大人物是長什麼模樣。
江空很享受這種感覺，這是他在王府內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的。
他的確是山河城江家弟子，的確是江侯爺的親兒子，卻是最沒用的那一個。遊手好閒，好吃懶做，不思進取成了他的鐵杆標籤。
他自然被人矚目過，或是看他被王府教習罰在校場站樁，或是被江侯爺用麻繩捆在廣場曬太陽，又或是站在高台上大聲宣讀懺悔書……
然而在這裏，沒人知道他的過往，只知他是江家的貴公子。
“這少年器宇軒昂，衣着不凡，看來果然是個大人物了……”
“原來大人物是個少年郎，就是不知道是哪裏來的……”
眾人議論紛紛。
“大人物……少年……莫非……您就是秦公子！！”
老張的確很老了，但腦袋反應卻不遲鈍。
江空臉上的自得與坦然再也綳不住，臉皮上似插了千百根細刺。
李要安倒沒再隱瞞，開口道:“這位公子是來自山河城江氏的江空少爺……”
“江氏，竟是江氏……”
江空的身份的確不低，人們開始拿他和今日的主角秦公子做個對比，忽然發現原來江家的貴公子似乎也沒有那麼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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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很禮貌的忽略了……
江空倒也不氣惱，隨意招呼幾聲又上五樓去了，只是等他再到五樓時，卻是一張完全不同的面孔。
他隨意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便看到身旁有個油光滿面的少年，只因這少年吃了太多油膩食物，沾在臉上也渾然不知。
他一坐下便自來熟的從少年盤子中扯下一塊雞肉，罵道：“他媽的，也不知這秦公子是個什麼鳥玩意，我們已在此等他五六個時辰了，卻連根鳥毛也沒見到……呸……”他一邊罵著一邊將嘴裏的雞肉吐了出來，只因這玩意毫無味道，實在太難吃。
油麵少年總算抬起頭，看了江空一卻不說話，低頭又繼續吃肉了。
江空乾咳一聲，問道:“兄弟你從哪裏來，是不是也在這等秦公子……額……你怎能吃得如此兇狠！”
油麵少年好不容易咽下了嘴裏的肉，口齒不清的道:“哇（我啊），我從外地回來，出去時間長南門（難免）會想家嘛……”
江空覺得無趣，便四處溜達去了。
夕陽終究被遠山埋葬，天黑了，然而那位秦公子始終沒有出現。
許多人都明白，這一趟是白來了。
他們將那傳出消息的百曉生全家老小都問候一遍，甚至連他祖宗十八代也不放過。
人大多散了，只剩下一些心思堅定的少女們，她們還在等待。
轉眼，已是深夜。
那群少女也走了，白雲大客棧內再也沒有白日的喧囂，寂靜得很。
那油麵少年似是總算吃飽了。
“夥計，結賬！”
“哎，來了，爺！”
“二黑子，怎麼是你？你怎麼下山了？”
“天殺的，老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咳咳，我先問的你！”
油麵少年乾咳一聲。
那夥計環顧一周，發現只剩老秦這一個“客人”，便也懶得約束，扯下了脖子上的抹布，砸在桌上。激動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山上過得多慘啊……前些日子我溜達下山，恰巧遇見這客棧的老闆，便也被他拉入伙，說是干一票大的……”
“他奶奶的，這一票是真的大啊！你猜猜，我們這幾天花了多少，又賺了多少？”
老秦拉過那抹布，毫不在意的往臉上一抹。
“要說就說，大概是想讓我震驚一下，我定然會配合你的。”
二黑子哈哈一笑，道：“五千金，僅僅三日時間啊，我們白雲大客棧就花了五千金，你說狠不狠……賺得卻更離譜，聽記賬的說僅僅今日這六個時辰，我們就賺了四萬金……天吶，四萬金！不說四萬，給我四十，我這一輩子也不愁吃喝了啊！”
老秦點了點頭，驚呼一聲：“這麼多！！”
二黑子略做刻薄的道：“我知道，某些大爺出去得久了，定然已見過了許多大世面，自然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裏……”可他裝的實在不像，惹來老秦哈哈大笑，就連他自己也笑了。
當晚，二黑子去找大掌柜結算了工錢，揣着沉甸甸的二兩七錢金錠，兩人上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