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野狗
帶着溫暖的南風吹過極冰荒原時,帶來了濕潤的潮氣,聚集地的住民們,帶着欣喜的勞累,抓緊時間,開始了神谷的播種,就連極冰荒原上灰綠色的苔蘚,在潮氣的滋潤下,都慢慢褪去灰綠的顏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讓人愉悅的草綠顏色。
這是極冰荒原,每年短暫的回暖季節,這是極冰荒原,連兇殘的雪狼,都眷戀領地的生息時刻。
男孩死了,死在了希望萌生的回暖季節,沒有激烈的抗爭,也沒有哀嚎的求活,他乾淨,利索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林秋雨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他看着他死去后依舊立體的五官,看着他安詳解脫的面容,伸出手,從男孩乾癟的胸膛上,慢慢的拔出那把尖利的骨刺,他的左手,觸碰到男孩還帶着餘溫的皮膚。
這個該死的世界,少了一點人心的溫暖。
這個該死的時代,少了一點人性的溫情。
林秋雨慢慢的拔出了那把尖利的骨刺,骨刺銳利的尖部,一滴腥紅的鮮血,緩緩的滴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在暖黃的光線下,依舊散發著紅艷的晶瑩。
女孩緊咬着嘴唇,無助的抓緊葉穀雨的大腿,她不敢大聲的哭鬧,只敢盯着地上的男孩,身體抖動着小聲哭泣。
葉穀雨獃獃的看着地上男孩的屍體,兩隻大手,緊緊的護住女孩的身體。
大廳裏面一片安靜。
德里克尖利的嗓音,就像沾滿鮮血的一把刀子。
「聖神在上,他骯髒的褻瀆了生命的意義。」
德里克揚起頭,高舉的雙手,像是乞求聖神的憐憫,
「自伐的靈魂,只能進入無邊的煉獄,熊熊的獄火,將凈化這個骯髒的靈魂。」
林秋雨伸出手,拉上男孩敞開的皮衣,蓋住他血淋淋的胸膛后,他站起來,甩了一下手裏的骨刺,隨着骨刺的甩動,幾滴鮮紅的血珠,沾到德里克雪白的長袍上,那點點腥紅的顏色,在雪白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刺眼又醒目。
德里克暫時沒有注意到,自己雪白的長袍上,已經粘上了腥紅的血珠,他看着手裏橫持着尖利的骨刺,慢慢逼近的林秋雨,有些畏縮的晃了晃金色的頭髮,看了看身邊的奉靈騎士。
隨着林秋雨慢慢靠近,那兩個奉靈騎士,一左一右的站到了德里克的身後,他們金色的巨劍,隨時都能凌厲的摧毀一切,來自前方的所有威脅。
林秋雨身體放鬆,臉色平靜的停在德里克的身前兩米開外的位置,這個距離,正好閃開兩把巨劍的攻擊距離,他看了看有些緊張的德里克,揚了揚手裏尖利的骨刺后,垂下手,讓尖利的骨刺垂在了身側。
「我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帶走這兩個孩子?」
同樣的問題,卻有了不同的意義。
林秋雨盯着德里克綠色的瞳孔,慢慢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手裏那把垂下的骨刺,悄無聲息的翻轉,像蜷曲身體的毒蛇,陰險的隱在了臂肘的后側。
德里克左右看了看身邊的奉靈騎士,高傲的晃了晃金色的頭髮,眼神憐憫的看着林秋雨,他,想提出一個苛刻的條件,讓這個敢於拒絕他的卑賤子民,享受他該擁有的所有侮辱。
他是高高在上的「聖光之子」,他最大的力氣,就是掐住年輕女子的纖細脖子,可是他不在意,因為他的身邊,站着不可戰勝的奉靈騎士,可是,他不知道,現在很多人,盯着林秋雨的眼神,都漏出一些緊張的戒備。
海瑟姆再一次時機恰當的,表現出控制局面的能力和風度,他喜歡德里克的瘋狂,卻不能允許,在自己的眼前,讓德里克,受到任何的傷害。
擊敗「聖光之子」的,只能是「聖光之子」
伊萬大人的教誨,就是聖神,最為嚴苛的戒律。
海瑟姆又一次輕聲的咳嗽,又一次不堪身體的沉重,伸出白胖的右手,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膛。
他無視那兩位奉靈騎士,沉穩的來到德里克的身側,一絲不苟的躬身行禮,對「聖神之子」這個名號,表達着自己真誠的敬意。
對於黑蠍之首的海瑟姆,德里克可以厭惡,可以詛咒,可以在漆黑的夜裏,乞求聖神,讓這個老謀深算的惡毒爬蟲,一生都遭受烈火的炙烤,可是,德里克卻不能輕視,這位「黑蠍之首的海瑟姆,伊萬大人的黃金右手」,每一次,裝腔作勢的恭恭敬敬。
得體的禮節,就像身上華貴的禮服。
德里克端正身姿,微微頷首,接受了海瑟姆的敬意。
海瑟姆扶了扶自己肥胖的腰身,微微向前湊了湊身子,在德里克耳邊,慢條斯理的耳語了幾句。
所有人都聽到了海瑟姆的耳語,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海瑟姆說了什麼。
這是一種清晰又明快的語言,只有聖城真正的大人物,才能學習這種神聖的語言。
林秋雨也不知道海瑟姆說了什麼,他看着那張綴着金星的黑蠍面具,看着那肥胖的臃腫身體,他清楚的知道,這位海瑟姆大人,沒有辱沒他帶着的那張黑蠍面具。
德里克帶着歡快的輕鬆,揚了揚蒼白,消瘦的右手,那位為他背負鑲銀座椅的神仆,帶着一張純白的面具,小跑着出現在德里克面前,單膝下跪,及時的回應了德里克的召喚。
「交換兩個可憐的孩子,金色的天平上,需要什麼對等的價值?」
神仆雙手撫胸,微微低頭,注視着德里克鑲着花邊的精緻靴子,
「尊貴的大人,一個十歲以下的孩子,需要一枚藍色的神幣,或者一張完整的狼皮。」
德里克矜持的點了點頭,視線微斜,瞟了一眼林秋雨,就像稍稍的關注了一下,自己腳邊的一隻爬蟲。
林秋雨安靜的抬腿,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那把尖利的骨刺,輕巧的插進狼皮的靴筒,他偏過頭,看了看肩膀上已經乾枯的血跡后,沉默的走到葉穀雨的身邊,看了看這個憨貨緊緊抿着厚厚的嘴唇,一雙牛眼中,惶惑,不安,緊張,傷感的複雜眼神,林秋雨什麼話都沒說,一把抓住他後背上那個很大的包裹,右手的青筋乍現,在驟然的發力下,林秋雨一把拽斷了包裹上的皮條,隨着包裹的滑落,林秋雨揚起胳膊,將那個很大的包裹,隨手甩向了德里克。
包裹落在德里克的身前,輕飄飄的,好像隨手丟掉的垃圾,德里克連看都沒有看那個很大的包裹,他再次提起雪白的長袍,微微揚起精緻的小丑面具,
「聖神憐憫所有的子民,我,聖光之子德里克,就是傳遞聖光的光輝使者。」
德里克優雅的轉身,邁着優雅的步伐,走向鑲銀的高背座椅,身後的一切,都是光輝之下消散的塵土。
林秋雨蹲下身,拉緊男孩身上的皮衣,蓋緊他胸膛上面猙獰的傷口,他太乾癟又瘦弱了,那個傷口裏,沒有流出太多的鮮血,林秋雨抄起男孩蜷曲的身體,手上的重量,讓他想起同樣瘦弱的林驚蟄。
被人隨手扔掉的一捆雜草,乾枯,脫水,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重量。
林秋雨沒有理睬葉穀雨,沒有理睬那個繼續低低哭泣的女孩,抄着男孩的屍體,安靜的走向大廳的角落,沒有理睬一些投過來的厭惡眼神,也沒有試圖靠近漆黑的大門,儘快離開這個,已經散發著血腥味道的荒原鬼市。
將那個男孩的屍體,小心的放進柔軟又舒適的沙發座椅里,林秋雨將有些疲憊的身體,陷進旁邊的沙發座椅中,他呼出胸膛里,躁烈的一口濁氣,閉上眼,又安安靜靜的,像是這個大廳里,無聲無息的一個看客。
葉穀雨亦步亦趨的領着那個女孩,坐在林秋雨旁邊的沙發座椅里,他一直盯着林秋雨簡陋的面具,他一直試圖張開嘴,卻發現自己,只能儘力的擴張胸膛,讓自己,能夠呼吸到每一口憋悶的空氣。
他不知道那個男孩,為什麼會用林秋雨的骨刺,毫不遲疑的,刺進自己的胸口。
他隱隱約約的想到了什麼,他惶恐的用力想着,自己,到底有沒有錯?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林秋雨的平靜下,有隱藏很深的強烈憤怒。
那些強烈的憤怒,將刺穿這個大廳里那些所有的大人物,也會讓他,感受到刺骨的疼痛。
他不敢問,甚至不敢看林秋雨的眼睛,他讓高大強壯的身體,蜷曲着擠進柔軟的沙發座椅,張開雙臂,摟緊那個安靜下來的女孩,想從這個瘦弱的孩子身上,找到讓他心安的一點安慰。
圓形的大廳再次安靜,只有不時幾聲低聲的輕笑,讓這種安靜,不再顯得陰沉又死寂。
很多人看到了德里克雪白長袍上醒目又刺眼的猩紅血點,卻沒有一個人去出聲提醒,就連德里克的神仆,都明智的閉緊了嘴巴,免得讓自己,成為遷怒之下的倒霉鬼,現在,坐在鑲銀的高背座椅上,德里克終於發現了雪白的長袍上,讓他噁心的猩紅血點,他蒼白又消瘦的雙手,緊緊抓着銀質的扶手,他剋制着憤怒的衝動,他不敢站起來,他怕自己,會幹嘔着吐出胃裏的食物。
得體,優雅,永遠都是一件華貴的禮服。
德里克怨毒的微微偏頭,看了看閉目養神,神態輕鬆的海瑟姆,他感覺自己純潔的內心,已經沾滿黑色的蠍毒。
他閉上眼,想像着那張黑蠍的面具,在熊熊的烈火中,發出噼噼啪啪的動聽聲音。
他高傲的仰了仰頭。
一點點骯髒的血污,就想讓他驚慌的出醜?
他要摧毀海瑟姆的險惡,他要毀滅那個低賤子民的所有侮辱。
精緻的小丑面具上,栩栩如生的邪異笑容,就是對所有敵人,最無情的輕蔑嘲諷。
「吱吱呀呀」的摩擦聲響中,銀色的大門緩緩打開。
德里克的心中無比的憤怒,那刺耳的聲響,打斷了他腦海之中,凈化邪惡的熊熊烈火。
他輕輕的咬了咬紅潤的嘴唇,將心中的憤怒,無奈的化作凌厲的眼神。
海瑟姆是一隻陰險又惡毒的黑蠍,將要出現在銀色大門後面的那個男人,就是瘋狂又邪惡的一隻野狗。
聖神的光芒下,這隻「野狗」,都敢毫無顧忌的啃食着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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