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婆的“愛”
“喬悠悠，要不是你媽那個時候不聽話，怎麼會有你啊？”
悠悠又一次從夢裏驚醒，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沒有繩子，看了一眼旁邊大床上的外婆，沒有發現自己醒了，還好這一次做夢沒有發出聲音，悠悠用小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慢慢的躺下，生怕發出半點聲響。自從來到外婆這裏，跟着外婆睡了一晚，外婆發現悠悠睡覺不老實，給悠悠搭了一個小床，在房間的另一邊，還會在睡覺前用繩子捆住悠悠的手腳，希望悠悠可以老老實實的睡覺，外婆說，女孩子家，睡覺絕對不可以滿床滾來滾去，睡的這麼隨便，長大了，不會有人要的。小悠悠不會反抗，她覺得，她不應該反抗。因為外婆說，悠悠的媽媽，就是因為不聽她的話，才會嫁給爸爸，還偷偷懷了悠悠。外公不得已，才同意了他們在一起。只要悠悠闖了禍，就會有歇斯底里的叫罵聲，喬悠悠，你就不該被生出來，生你就是來禍害我們的嗎？我是欠了你們的嗎？那會的叫罵聲，村頭村尾都聽得到。悠悠就這樣在外婆的叫罵聲中度過一天又一天，她安靜內向，也不敢跟村子裏其他孩子一樣放肆玩耍。沒人去在意這時的悠悠也不過是個幾歲的孩童。
時間跑啊跑，慢慢來到了悠悠快去學校的日子，這一天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門外一直在喊，“家婆，家婆，我是小勝。”悠悠打開門，小勝一臉驚訝的問“你是誰？”小勝比悠悠小兩歲，個頭比悠悠也矮了一大截。悠悠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又跑來一個個子高出悠悠許多的男孩，他是小晨，比悠悠大幾歲。這個叫小晨的男孩子，眉眼間好像有陽光，他對着悠悠微微一笑，悠悠便覺得心裏暖暖的。
小晨是村上一戶人家的孩子，因為家裏有變故，商量好由外婆照料一段時間。小勝是悠悠二舅家的，因為二舅在外地打工，沒能力讓孩子待在身邊，便送回來讀書。有了他們每天陪着悠悠玩耍，打鬧，這段回憶在悠悠的記憶里是閃着光的。他們玩什麼都會帶着悠悠，不管什麼都會讓着悠悠，護着悠悠。小晨總跟小勝說，悠悠雖然是姐姐，可你是男孩子，我們倆得保護她。你不可以仗着自己小就去欺負她。小勝很聽小晨的話。那個安靜內向的悠悠跟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話慢慢變多了，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多了起來。
眼看着離上學的時間越來越近。那個時候的學校就是一個普通的房子，破舊的木門，地上還是泥土的，下了雨就會坑坑窪窪，收的也都是這個村上的孩子，一個教室都沒有坐滿。因為沒有那麼正規，所以對孩子的年齡就沒有那麼多的要求，那會的悠悠和小勝是每天一起上學的，小晨因為去了幾次，總是闖禍，逃課，慢慢，外婆跟他家裏商量，等大些讓他學個手藝，就沒有讓他再去讀書。
悠悠不明白，小晨為什麼不願意在學校里，她明白小晨是在故意闖禍，故意讓家裏生氣，不讓他去學校，可悠悠不知道小晨為什麼這麼做。
那時候的悠悠和小勝是班上兩個成績最好的孩子，縣城裏來過幾個老師，說如果接下來這兩個孩子還可以好好學，成績一直這麼保持，初中就可以直接去縣城裏讀。知道這件事的外婆開心了很久，而且對悠悠說話也溫柔了很多，沖悠悠無緣無故沖發火的次數都明顯少了，也不會動不動在村子裏說悠悠是個不該出生的孩子。外公告訴悠悠“你家婆啊，最疼你媽了，她想着你媽可以聽話找個村上合適的，這樣一家人待在一起。”悠悠印象里的外公除了幹活做手工就是放牛，沉默寡言，總是會被外婆呵斥，但不管外婆怎麼罵，他也都是呵呵一笑。外公願意跟悠悠說話也都是在外婆不在旁邊的時候。
那會有件事，具體幾年級，悠悠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個夏天，悠悠跟小晨，小勝，在外婆門前的河裏玩水。因為有外公親手做的游泳圈，孩子們大膽的下了水，不知不覺就玩到了河中央，悠悠發現自己的腳慢慢踩不到河底的淤泥，開始慌亂，人不自覺的打起晃。小晨發現了不安的悠悠，用手扶住悠悠的游泳圈，悠悠一下子平靜下來，覺得很安全，便又開心的玩起來。外婆幹完活回來，看到三個孩子在水裏，急的在河邊大叫，可是玩的正開心的幾個孩子，那會兒，哪裏聽得到啊。外婆不知從哪裏拿來了一根巨長的竹竿，一下子敲到小晨的頭上。小晨這才趕忙帶着我們往河邊游。上來后的三個孩子，全部被罰跪在地上。外婆拿着粗粗的棍子，嘴裏說的什麼悠悠已經記不清了，一門心思只擔心那粗粗的棍子會打到自己身上。但最後外婆誰也沒有打，小晨就這麼跪在門口，小勝和悠悠蜷縮着躲在桌子底下。事後的小晨眯起眼笑着對嚇壞了的悠悠說這點事不用怕的。在悠悠眼裏，小晨是個很勇敢，也很照顧自己的大哥哥。他是很特別的存在。
悠悠記得那天外公沒有回來吃飯，不知道牽着牛去了哪裏。聽小晨說，他看到外婆盯着外公罵了很久。因為外婆經常罵外公，悠悠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
可能是因為白天玩累了，悠悠很早便睡了，但好像沒睡一會，就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可能因為總做夢的原因，悠悠睡眠非常淺。她看到大床上的外婆翻來覆去睡不着，沒一會就盤腿坐在床上，小聲說著什麼，悠悠可以隱約聽到，“小英啊，你個討債鬼啊，你不聽我的話，生了孩子丟給我，現在還常年不回來，今天幾個孩子要是被水鬼抓了去，你讓我一個老婆子怎麼交代啊？”小英，是悠悠的媽媽。
聽到這悠悠緩慢側過身，看到窗外柔和的月光灑在外婆銀色的髮絲上。悠悠雖然小，可她懂事早。她知道了外婆擔心自己。她知道了外婆並不是像平日裏那樣喜歡無緣無故的呵斥人。悠悠心裏開心，蜷縮着側躺的身體，慢慢舒展開。這時她才發現，今天外婆沒有給悠悠捆起手腳睡覺。悠悠又蹬了蹬腳。
不被束縛的感覺，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