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片瓜

第94章 第九十四片瓜

一場朝會,開到後面,成了請求安平公主千金之軀鎮守京城的勸導會,說來有些有趣。

吏部尚書甚至時不時瞥一眼皇上,一副「不如皇上去御駕親征」的架勢。

最後,還是安平公主強硬要求她帶兵去伴京。畢竟京城是大燕最重要的地方,不能任由北狄須臾之間門就能威脅到京城。

不勞而獲是會上癮的,如果北狄發覺他們能在每年冬天來京城外溜達一圈,之後就能講和,得到數不盡的財富和榮譽,那之後哪裏還會有安生日子?

而除了她,偏偏又尋不出其他真的能壓住事、敢出征的人了。

「十幾年休養生息,秣馬厲兵,諸卿莫讓本宮失望。」

安平公主說話並不罕厲,但無形的壓力深深地壓着他們。眾人面面相覷,而後深深躬身,唯唯應是。

這場小朝會,接着就是商議出兵的具體事項。其中細節種種,繁瑣複雜,令人驚異。

安平公主定下出征只花費了小一刻的功夫,而具體如何出征,各種大的方向定下時,已經過了一個上午。

中午,安平公主留他們在乾明宮偏殿用午膳。她自己回承乾宮用。

蘇寶珠正打算領碗筷也在偏殿用,安平公主叫了她,「蘇大人,一起來吧。」

不少人聽到「蘇大人」三個字的時候下意識看向蘇承澤,蘇承澤巋然不動。現在,叫蘇老大人的話,才有可能是叫他呢。

蘇寶珠也沒遲疑,起身就過去了。

其實宮內的每個殿都挺小的,承乾宮也就是四四方方的院落,院中有些花木點綴。

連乾明宮都差不離,剛才商討出征的事商討到一半,皇上直接把玉璽塞給安平公主,他自己往太池旁依水而建的小院子裏躲懶去。

安平公主說著是回承乾宮用膳,不過最終還是沒用上。

她去了承乾宮外辟出的一個小射箭場。拿起硬弓彎弓一射,正中紅心,獵獵長袖,英姿颯爽。

安平公主只射了這一件,就禁不住扯袖笑道:「這種長袖行動起來就是麻煩,要不是以前和廢太子相爭,我估計都學不會長袖射箭的本事。」

蘇寶珠站在射箭場外看着,不免失笑:「長袖連用膳也麻煩——回承乾宮罷?」

安平公主搖了搖頭,失笑道:「其實我一直有個壞習慣,遇到這種緊張的事,就總是不想用膳,沒胃口。」

蘇寶珠問道:「原來公主殿下會因為小朝會緊張嗎?」

「是因為北狄的事,」寒風吹來北邊的殺戮,安平公主嘆道,「比之前查出大理寺和吏部有問題的時候還緊張,前者是慢慢的爛,拖幾年,才會慢慢爛到骨子裏。而後者不一樣,北狄就像是一把利刀,直接就要把燕朝的骨頭都砍斷。」

蘇寶珠道:「這兩者是有關聯的。」

安平公主:「是。」

片刻沉默,蘇寶珠還是那沒心沒肺含笑的樣子,還是那副「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吃飯」的模樣。

安平公主又嘆了口氣。她有時候覺得蘇寶珠和宗儼思挺像的,對自己不在乎的東西一個眼神也不會多給,而在乎的恨不得傾情奉上。

也幸好蘇寶珠在乎的東西有些多。

安平公主現在想想,後知後覺有些毛骨悚然。如果沒有蘇寶珠,皇後繼續把持後宮,她繼續無望地做太子的磨刀石。

大理寺等部門部門大抵會慢慢爛下去。潼地叛亂不是片刻能止歇,而北狄打算什麼時候趁虛而入,也全憑她自己的心意。

到了北狄真正入侵的時候,潼地已經消耗大燕國力,而皇上無能為力,太子力有不逮,朝廷腐朽不堪,眾官在朝,最後大概也只能給出「固守京城」的方法。

而固守京城,意味着京城以北,化為北狄肆虐的獵場。而拱衛京城的大軍,只能眼睜睜看着城外的百姓慘遭鐵蹄。

而現在,潼地已平,朝臣被清洗了一批,安平公主暫攬大權,不管如何,對抗北狄一事,需要擔心的沒有那麼多了。

「現在要擔心的,其實只有一點。」安平公主迎着呼嘯的北風,她們在往承乾宮走去,「我能不能壓住那些武將。」

蘇寶珠笑道:「我也一起過去吧?」

安平公主搖搖頭:「三軍出行,糧草為先。糧草一般是戶部負責。雖然現在劉家下去了,但戶部還是在太後手上,我總是有些在意。並且我一旦離京,那些暗地裏的人,說不定又會冒出頭——都需要麻煩你幫忙盯着。」

系統:【這是委託宿主鎮守後方了!】

路途很短,承乾宮已經近在眼前。貴妃已經在宮門口殷切等着,望眼欲穿。蘇寶珠順眼一瞧,當即笑道:「京城剛清過一輪,冒頭的必然是眾矢之的,應該是沒人敢的——讓貴妃娘娘來鎮着,很夠了。」

安平公主一愣:「你是要來嗎?」

蘇寶珠:「是。」

系統:【宿主薅人真狠啊,貴妃娘娘沉迷睡覺的,也要來幹活?】

蘇寶珠:【今時不同往日,貴妃已經不是要睡覺避嫌的時候了,安平公主衝鋒在前,已經無所謂衝鋒不衝鋒的,能用的都要用上。】

安平公主頓了下,倒是說了個切實的問題,道:「貴妃……我娘輩分比太後娘娘低,無事都還好,若是戶部有事,怕悔之晚矣。」

蘇寶珠道:「之前一直有想過,地方上的吏治要怎麼重新查。這次北狄進犯,其實也是個機會——殿下一戰成名,威震四方的機會。有實際的名聲,明年的日子才會更好做。至於輩分問題……」

安平公主好奇地看着,而蘇寶珠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立時給出一個解決方案:「蘇家有太皇太妃長居深宮,可以問問她,是否願意來掛個名。」

——太皇太妃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算正經長輩,不過太皇太后已故,又姓蘇,終歸帶點威懾力。

蘇寶珠又笑道:「再說了,只要伴城沒有變成孤城,我在哪,都不會耽誤事。」

系統:【反正不管在天南地北,都能抽卡,是這個意思嗎?】

蘇寶珠:【是啊。】

系統:【!!】

系統:【宿主終於肯抽卡了,嗚嗚嗚!感動不已!!】

安平公主已經朝自己的母親露出了薅人幹活的笑:「娘,和您說個事,孩兒最近要出京城一趟,京城裏有些事需要您幫忙……」

貴妃笑容溫柔:「你說。」

半刻鐘后,承乾宮上演了一場貴妃追公主跑的雞飛狗跳的鬧劇。

.

另一側的慈享宮,遠不如承乾宮那般歡脫。

殿內依舊是冷暖交替的奇異溫度,太后獨自持棋,黑子白子都自己下着,邊下邊沉思着。

安平公主說,以後會還政三皇子。如果沒說還好,特地一說,反而讓人擔心她的念想。

畢竟,如果沒想過不還政的可能,為什麼要強調自己會還呢?像是借了東西后,在沒催的情況下強調說自己一定會還,為什麼要急着證明自己?

太后眸色沉沉,垂眸沉思。

她原先還想過,要不要撮合自己侄子和蘇寶珠。但現在進展太快了。

不管是蘇寶珠還是安平公主。太后心裏有桿秤,北狄入侵,固然是北方百姓的血與淚,更是她們的晉陞之階。武功一貫能讓平民子一步登天,開國的四公四侯,哪個原先不是泥腿子?

她沉思片刻,一黑子遲遲未能落下。

她原先想着,安平公主只要成親,一切都好說。但北狄入侵,明年不可能成親了,而有時候兵貴神速,若是再磨一兩年,安平公主權勢穩定,那時候再成親,就不算什麼了。

北狄已經十多年沒有進犯了,偏偏挑今年入侵。也算是她倒霉。

……可能,要另尋他法。

太后索性拋了棋子,笑道:「下棋還是要兩個人下好玩,本宮太清楚自己想下哪步了。」

宮女陪着笑,正想說什麼,門口掀帘子的宮女有傳:「陛下來了。」

一眾宮女公公躬身行禮,整齊劃一。太后□□宮人的能力一直頂好。

皇上滿臉不耐,直截看着太后:「母后是什麼事需要這麼急着見朕?」

太后笑呵呵的,招手:「坐着,來下棋。」

皇上聽着就有些不耐,神情冷淡:「如果沒有別的事,朕就先走了。朕的事還沒做完。」

太后心裏冷笑,什麼事?找內侍尋歡作樂,還是給韋崇沉寫信?真正的國事,真的都是安平公主在做。

偏偏皇上也是理直氣壯的樣子,太后見着都有些來氣。

「陛下難道是連陪本宮下棋的功夫都沒有了嗎?」

皇上戲謔笑着,笑意不達眼底:「母后尋朕,總是要說正事的。」

太后一愣,隨後就泰然地點了頭:「確實是,北狄進犯,本宮憂心不已。此戰之後,安平公主,怕是會風頭無兩。」

皇上毫無波動:「無妨。」

太后因道:「上一次,本宮尋陛下下棋,安平公主不是也來了?陛下要不要猜一猜,安平公主這次會多久到來?」

皇上道:「那個端茶的內侍,朕已經送出宮了。其他的宮人,也都換了位置。朕的身邊,除了佺公公,都是新人。」

太后笑道:「陛下上次說,本宮與安平公主相同。其實還是不同的,本宮只是燒宮,而安平公主敢對您下手。您的正經旨意,已經多久沒能過鳳鸞兩台了?」

皇上沉默片刻:「朕看不出裏頭的區別,都是不赦之罪。」

太後身邊的宮人已經把新的棋盤理出來,退下。太后執好黑棋,首下黑棋,循循善誘:「本宮的母家已經凋敝,而安平公主如日中天。她現在還需要陛下做一層遮羞布,而等她權勢穩固,執掌權柄,到那時候,還有陛下什麼事呢?」

皇上隨手下了一道白棋:「母后又待如何?」

太后笑着下一黑子,壓低聲音:「出征在外難免有意外,安平公主在擊退北狄軍后,身受重傷,回京城不久后,不治身亡——陛下,您看如何?」

皇上豁然起身:「母后此言,是想試探朕嗎?」

太后搖搖頭,靜靜看着皇上,皇上被看着心煩意亂。太后便笑道:「罷了,先下棋吧。」

冬日暖爐,清茶閑棋,手談一局,本來是件美事。然而皇上一盤棋下得是七零八落,太后實在無能為力,艱難下棋,還是贏了一局。

皇上猶豫片刻后,低聲說:「朕不關心那些,朕只想讓韋公子回來,他最近……很有些樂不思蜀。」

太后問:「潼地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嗎?」

「沒有,甚至可以說,吸引他的東西在京城,」皇上眸底暗沉,「但是他幾乎可以說是永遠得不到,所以他似乎並不打算回來。」

太后耐着性子問:「他想要的是什麼?」

皇上沉吟片刻,認真說:「朕疑心他心悅蘇二姑娘。」

太后對自己的兒子如何已經心中有數,但聽到他如此開口,拿着黑棋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皇上似乎並不在乎安平公主勢大後會如何,他一貫放權,只在乎他自己能不能得到快樂。又有誰會攔着他呢?皇帝的好處誰當誰知道。

太后深呼吸幾口氣,才定下心神,笑道:「安平公主大概也不希望他回來。他在潼地,倒也能安一方社稷。」

「他哪裏能啊,都是酈家那小子的功勞,」皇上想了陣,終究開口問,「聽說,蘇二姑娘也想跟着一起去伴城?」

太后看向皇上的眼神不知何時多了一分憐憫。她慫恿其他人下手,都特地會強調,不要動蘇寶珠。

蘇寶珠不是善茬,說不定還有一些非人的力量。她知道蘇家,從平定江南戰亂后恨不得盤一個窩蜷着,蜷個四五十年再出窩。蘇老太皇太妃,更是安享和平的。蘇寶珠能從哪裏來調查的力量?最不可能的就是答案。

但皇上想動,想藉著對安平公主使勁的時候對蘇寶珠下手,她其實也樂見其成。皇上已經不是第一次不信邪了,他和安平公主對起來,她這個太後娘娘,相比之下會顯得面容可親一些。

一個皇宮,祖孫三人,像是三國角力,說來也有趣。

太后剛想着,宮人就急匆匆地進來了,慌忙彙報道:「太後娘娘,蘇大人、蘇二姑娘把整個戶部都圍了,說戶部定的糧草事宜有問題,並且和劉家交往甚密,可能和劉家脫不了干係。」

太后眼前一黑,差點一口血吐出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想繼續握着戶部,成為棋手手上需要有籌碼。她繼續掌管戶部本來是理所應當,她和安平公主都有默契。

蘇寶珠直接把她和戶部新任尚書的關係,扣成了劉家和戶部尚書的關係。如何不讓太后驚怒?

太后深呼吸一口氣,就要發令,用出她的後手。宮門口卻來了一個人。是蘇寶珠。

蘇寶珠肩頭還沾着雪花,更襯托她面白膚瑩,唇紅齒白。

蘇寶珠和安平公主真的是一類人,上一次太后和皇上下棋是安平公主來,這一次是蘇寶珠。

但蘇寶珠比安平公主狠多了,安平公主好歹還會看他們幾分薄面,而蘇寶珠揚起下巴,身後是禁衛,帶着凶神惡煞的氣質。

「太後娘娘之前燒了安勤宮,又和謀划刺殺公主殿下的柳馳奇有密謀。說讓劉家洗心革面,戶部卻依然在劉家掌控之中,只是換一個傀儡。並且還籌劃着下一次的謀划。請娘娘去小佛堂吧。」

宮外有一個太后的侍女怒吼:「這是太後娘娘,你們敢當對太後娘娘不敬?」

禁衛毫無動容,「請」太后往後殿的小佛堂去了。

皇上看着有些愕然,而蘇寶珠毫不動容。

她好歹精挑細選,花了一萬聲望才抽好這一批最得用也最能用的禁衛。不會在這時候給她撂擔子。

太后甚至連反抗都沒能做到,帶頭的打暈了她。

皇上看着他陌生的、令他都有些膽寒的禁衛隊,跌坐到桌子上,聲音禁不住有些顫抖:「太后是朕的母后,並且,沒有證據……」

蘇寶珠慢條斯理地撩起衣擺,笑道:「公主殿下要出征蕩平北狄,這時候需要後方穩定,追求勝利,並沒有慢慢尋找證據的時間門——當然,一定要說的話,太后意圖刺殺安平公主,這些話,皇上,您可以作證。」

「你……」

皇上瞪大了眼。太后做事滴水不漏,說的是狠話,於是只有皇上能聽得見——但蘇寶珠也知道了。他一時驚了:「你憑什麼認為母后是這麼認為,並且這麼和朕說的?」

「不必偽裝,事到如今,關鍵時候,沒必要藏着掖着,我直接攤牌了,」蘇寶珠揚着下巴,氣質凌厲,「我之前擺事實講道理講證據,甚至聽從您的話去了一趟潼地,那時候都無所謂。但現在,北狄入侵不容得人背後捅刀,我不能再慢悠悠等你們真做出什麼,再秋後算賬。」

皇上看着蘇寶珠,眼眸有些禁不住的顫抖。他想到自己風華怡然的過去,他能笑着問蘇寶珠想不想當他兒媳婦。

蘇寶珠不想做他兒媳婦,她想做他爹。

蘇寶珠冷淡道:「只要我願意,我可以知道陛下做的每一件事,和人說過的每一句話,想針對安平公主做出的每件事,並且捏出證據,告知天下。希望陛下從此安度晚年,只在乎陛下宮中新來的那幾個小內侍。」

皇上抖着聲音問:「新來的宮人,有多少是你們的人?」

蘇寶珠看着自己為了發現隱患以及驗算隱患而又消耗掉的一萬聲望值。其實一個都沒有,那些小內侍也都是佺公公揣度皇上心意選的人。

但是看着皇上近乎崩潰的面龐,她禁不住笑道:「您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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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在我這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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