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此生有幸為君妻
原以為,日子會這般平平淡淡的一日日過下去。然,有些事、有些緣,似是前世註定般,任你今生怎樣也躲不開,逃不掉……
花好十六歲那年的正月十六。宮中大年的喜慶顏色正緩緩褪去,而御花園裏的梅花,卻開得更艷了,千朵萬朵水紅或淺粉的小花兒,在枝頭綻放得如火如荼。
花好披着毛茸茸的大氅來到梅林。她怕寧妃娘娘不習慣佳節后的冷清,想折幾枝梅回去插在花瓶中。這三年,娘娘一直待她極好,她亦會處處惦念着她。伺候錦珂格格,亦分外盡心。
天空飄起了玉花,紛紛揚揚地落了花好一身。
漫天飛雪中,朵朵紅梅間,裹着白色絨毛大氅的花好,美麗純凈得宛若瑤池仙子。她踮起腳尖,用力伸長手臂想要折下一棵梅樹上含苞待放的花枝。只是,這棵樹太高了,任她如何努力,都差那麼一點點兒。
花好咬咬唇,跳起來去夠那枝花,終於吃力地將它折了下來。可是,落地時腳下一滑,她抱着梅花直直地向後倒去……
梅香裊裊中,花好被一雙溫熱的大手穩穩接住,轉了一圈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伴着梅花香撲面而來,在夢裏出現過千萬次的眼眸,第一次離得這般近……
花好臉兒紅紅地推開納蘭月朗,低下頭抱着梅花慌亂地想要逃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我是特意在此等你的。”月朗眸光清澈,緊緊抓着花好手臂的手指不肯放鬆分毫。
“你怎知我今日會來梅林?”花好有些驚訝,一時竟忘了想要逃走的念頭,羞澀地望了月朗一眼。
“呵呵,這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嘍!”月朗說著,孩童般調皮地眨眨眼睛。
花好心裏一甜,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她自月朗掌中抽回自己的小手,不好意思地垂眸。
“這個給你。”月朗自腰間取出一個小錦盒,抓起花好冰冷的手放在她的掌心。遂輕輕轉身,甩了甩衣袖,踏雪而去。雖是對她情切切,但他深知,在這紫禁城中,自己的情不自禁,會將她推入怎樣水深火熱的境地。
月朗的步子雖瀟洒,心跳卻無比沉重。此生,他是要定了林花好!可是,以他們現在的處境,想要與她喜結良緣,真是難如上青天啊……
漫天紛飛的玉花中,花好抱着紅梅踩着積雪,“咯吱咯吱”地往回走。
一邊走着,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小錦盒。盒子裏水粉色的綢緞上,靜靜地躺着一枚花月相依的小物件,亮閃閃的,煞是精緻好看。可是,她看不出這是什麼飾品,因為上面並無圓環,也無鏈子。雖弄不懂這個小物件要如何佩戴,但納蘭月朗的心意,自己怎能不知?
花與月,長相依。花好視若珍寶的將東西收起來,嘴角不由得漾起一絲甜蜜的喜色。
此刻的花好,傻傻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小喜悅中,全然不知,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百轉千回的命途……
???
花好回到如玉宮時,寧妃娘娘和錦珂格格正在花廳內品茶。
花好進門,抖落身上的雪花,走到花架旁,還未將手中的紅梅插入青瓷花瓶,身後便傳來寧妃的輕聲呼喚。
“娘娘萬福金安,格格萬福金安。”花好匆匆將梅花插好,轉身走到兩位主子面前,乖巧地福身請安。
寧妃輕輕拉過花好的手,柔聲道:“花好,你來我如玉宮也快三年了。”
今日娘娘的語調比平素更加溫和,臉上的神情卻顯得分外凝重。而素來如百靈鳥般活潑的錦珂格格,此時卻安靜地坐在錦椅里,低頭小口小口地抿着茶。精緻美麗的面容,似染着兩朵粉紅的桃花。
花好雖只是個卑微的小宮女,卻自幼冰雪聰明。看到眼前這不尋常的情形,她已隱隱猜到,將有大事發生。而這件事,會關乎到自己往後的命運……
“自第一次見你,我就很是喜歡。”寧妃看着花好清秀的小臉兒,語氣溫柔而認真,“這三年,你對錦珂也是極盡心的。我有時看着你們倆,覺得就像親姐妹一般。”
“奴婢不敢。”聽到寧妃這句話,花好下意識地跪下。在這宮中生活已非一日兩日,她深知,若主子忽然對宮女分外客氣,那,這個宮女不是要飛上枝頭,便是要大禍臨頭……
“快起來。”見花好下跪,寧妃竟親自伸手欲將她扶起。錦珂格格起身幫着額娘將花好扶起來,復又坐回錦椅里,垂眸淺笑不語。
“你莫怕,我是真的喜歡你。”寧妃重新拉過花好的手,似是安撫般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如玉宮這些個宮女里,我覺得最貼心最信任的便是你了。”
“謝娘娘。”感受到手背溫柔的觸碰,花好心中忽而湧出一股暖流,瞬時忍不住淚凝於睫。
不知為何,自第一次見到寧妃娘娘起,花好便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彷彿是記憶的最深處,曾有過一張這般美麗溫暖的臉。而每次在她身邊,心都會被融融暖意縈繞。
花好有時會偷偷感謝上蒼:能讓命如漂萍的自己,遇見這樣兩位讓人安心的主子……
“在年前,皇上已為錦珂賜了婚。”寧妃含笑側目看了看錦珂,輕聲對花好道,“按規矩,真格格大婚前,要先選一位試婚格格去額駙府上……”
“娘娘。”寧妃短短几句話,驚得花好險些摔倒。她只覺心中小鹿亂撞,胸膛被鹿角頂得生疼生疼。眼前卻隱約浮現出納蘭月朗溫潤如玉的笑臉。
“你不用怕,以後有什麼委屈,我會替你做主的。”寧妃將花好拉得離自己更近些,看着她的眼睛,愛憐地說道:“以後,人人喚你一聲格格,你就像我的親女兒一般。”
聽到寧妃柔聲說出“親女兒”三個字,花好含在眼中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自幼便顛沛流離的姑娘,多麼渴望能如其他女孩兒般,在娘親面前甜甜地撒撒嬌。
見花好落淚,寧妃的美目,亦莫名的濕潤了。
“好了,好了,你回去歇息會兒吧。”寧妃用娟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溫柔地對花好道,“三日後,你便要去額駙府,從今日起,就不用再做那些奴婢的活兒了。”
“那,額駙,是哪家的公子?”雖然明知不合規矩,但見屋中並無其他人,花好咬了咬唇,終於還是顫抖着吐出了這個問題。
花好深知,無論那個額駙是誰,於她而言,都是相同的命運。或許,命薄如紙的自己,真的不該對任何人動心思。可是,既已不小心將柔情深種,又如何承受得了有緣無分的痛?
在旁邊一直微笑不語的錦珂格格,終於忍不住抬起頭,面若桃花般甜蜜而羞澀地道:“納蘭月朗!”
???
養心殿。
金碧輝煌的大廳內回蕩着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月朗啊,你是這些小輩中最得朕心的一個。”一襲龍袍的皇帝繞過鋪着金色桌布的御案,走到長身玉立於大廳中央的納蘭月朗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朕這顆掌上明珠,也唯有交於你才能安心啊!”
“皇上,錦珂格格……”聖上的一席話,讓月朗無比心驚,他俯身抱拳剛欲開口,卻被身旁的父親打斷了。
“謝皇上恩典,能娶錦珂格格入門,是我納蘭家三生修來的福分。”長相儒雅的納蘭恆碩畢恭畢敬地向皇上拱手施禮,遂轉身欲拉著兒子下跪謝恩。
納蘭月朗直直地立於原地,耳畔的聲音,眼前的畫面漸漸模糊成一片,唯有心底那張在花間笑得無比甜美的清秀面容愈來愈清晰……
納蘭恆碩用力拉了拉兒子,已緊張得汗流浹背。月朗自幼便文才武略各方面都十分出眾,從未讓他和福晉操過半分心。如今的舉動,着實怪異。
“無妨,無妨,許是小孩子害羞了,愛卿不必多禮。”皇上擺了擺手,轉身走回御案后坐回金色錦椅上。他的笑容分外親切溫和,而炯炯目光中卻閃爍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
“月朗不才,怕,誤了格格。”納蘭月朗清醒過來,“撲通”一聲跪下,誠懇望向皇上。想到要與花好之外的女子成婚,此時此刻,他早已心痛欲碎。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這樁婚姻!
“朕說你配你就配。無需多言了!按規矩,三日之後,便會有試婚格格入你納蘭府。”皇上擲地有聲地說著,將一本金邊冊子扔到月朗面前,“這上面是那個試婚格格的情況和你們要在大婚前準備的一應事儀。好了,退下吧。”
納蘭月朗方要起身再做爭取,卻見那金邊冊子落到腳邊,緩緩翻開。上面試婚格格那一欄的名字竟是:林花好!
月朗的心,如被閃電擊中般狂跳不止。
莫非,這便是前世註定的緣!今生的花好,竟要以這樣的方式成為他納蘭月朗的妻子……
???
正月十六夜,月色冷如霜。
花好披着淺紫色的薄衫立在窗邊,抱着一束紅梅,仰頭望着天上圓滿的月。
梅花香自苦寒來,
守得雲開見月明。
想到納蘭月朗比明月更溫柔更好看的臉,花好忽而覺得:自己這些年受過的苦,都值得。
雖只是試婚格格,花好心裏依然很感激上蒼:讓自己此生有幸為君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