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起吃飯
等伶萬舟談完事情出來,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飢腸轆轆的他,準備找家商店買個麵包吃。儘管街兩邊滿是吃飯的小店,但是衛生條件看一眼就讓人憂心,他是死活不會進的。
他剛從超市拎着麵包和一盒牛奶出來,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面前走過,那不是別人,是下班歸來的穆寒枝。猜測她是要回家去,伶萬舟決定不和她打招呼,只遠遠地跟在後面,一旦看到她進了樓洞,他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人。
剛跟着走了幾步,伶萬舟就知道自己猜錯了,穆寒枝沒有往家的方向走,果然,她在伶萬舟的注視下,走進了一家麵館。
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吃呢,伶萬舟琢磨道,再一想,又覺得在外面吃口飯很正常。他走到那家店的門口,朝裏面張望了一下,麵館不大,吃飯的人倒是不少,他在門口徘徊了兩三分鐘,最後咬咬牙,跟在吃飯的幾個人後走了進去。
學着別人的樣子點了一碗面后,伶萬舟拿着一張小票徑直走到穆寒枝的桌旁。穆寒枝正低頭看着手機,根本沒注意到他。
“鄰居,介意一起拼個桌嗎?”伶萬舟裝出熟絡的樣子,客氣地問道。
穆寒枝抬起頭來,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是你。”她朝四周很快地看了看,見周圍確實沒空桌了,說道:“坐吧。”
儘管穆寒枝臉上沒什麼表情,說的話也不帶什麼情緒,但伶萬舟還是從她的舉止上看出來她其實有點兒介意。
“18號。”一個富有穿透力的女人的聲音高聲喊道。
穆寒枝拿着手機和小票,準備起身去端面。
“我幫你去端吧。”伶萬舟自告奮勇地說道,見穆寒枝皺眉盯着他,忙解釋道,“算是你讓我拼桌的感謝。”
“這有什麼好感謝的,用不着。”穆寒枝不領情地回道,說完起身離開了。
等穆寒枝端着面走回來,發現伶萬舟正用濕巾擦着桌子,連她那一塊也擦了,她把面放到桌上,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伶萬舟從桌子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一邊擦着桌子一邊說道:“動作不明顯嗎。”說著話,還把穆寒枝的面端起來,把底下那塊擦了個乾淨,連桌子的邊邊角角也同樣沒放過,“這樣擦乾淨,衣服就不會弄髒了。”
“你這麼愛乾淨,凳子不用擦嗎?”穆寒枝坐下來,故意譏諷地問道。
伶萬舟手裏的動作一頓,抬眼看看她,認真答道:“比起衣服,屁股臟點兒無所謂。”
“啊,明白了,也就是老話說的,顧頭不顧腚,是吧。”穆寒枝譏諷道。
“不錯,你總結得很到位。”伶萬舟面露喜色地沖她點點頭。
穆寒枝嗤笑一下,無奈地搖搖頭,不知道這人是真傻還是裝傻。
“25號。”女人的聲音再次高喊道。
伶萬舟拿着小票,朝後廚的方向走去,穆寒枝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埋頭吃起面來。
“這面真不錯哈。”伶萬舟吃了一口后說道。
穆寒枝沒有搭理他,只顧看着手機,埋頭一口一口地吃面。
伶萬舟又吃了一口面,喝了一口湯后,沒話找話地說道:“這面和這湯真不錯啊,是不是,鄰居。”
穆寒枝停住手裏的動作,攥緊筷子,閉着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下后,忍着怒氣,抬頭沖伶萬舟微笑了一下:“這位先生,你能不能讓我安靜地吃口飯?”
“看着手機吃飯不好。”
“在我看來,邊說話邊吃飯更不好。”
“好,那我不說話了,你快吃吧。”
穆寒枝繼續拿起手機,一邊看着手機,一邊吃着碗裏的飯,但是餘光卻瞄到,伶萬舟每吃一口,眼睛都會不住地朝她這邊看過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他有話要說。
穆寒枝裝作沒看見,繼續吃她的面,就在她快要吃完的時候,伶萬舟忍不住開口道:“鄰居,我能和你說句話嗎。”
“你說。”穆寒枝以為他要說自己吃相難看之類的話,沒好氣地說道。
“我們一起回小區,行不行。”見穆寒枝眼神意外地盯着他,他忙補充道,“昨晚的事,我有話想和你說。”
穆寒枝盯着他的臉看了一眼,又瞅了一眼他碗裏剩的面道:“下回吧,你這還剩那麼多,還得吃會兒,我這馬上就該走了。”
“我吃飽了,現在就能走。”說著他立馬放下筷子,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擺出隨時都能走的架勢。
“你不是說面很好吃嗎?才吃那麼點兒?”
“我……不太餓。”他實在很難對她開口說,這面不太合他的口味。
穆寒枝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裝着麵包和早餐奶的袋子,知道那應該是他的早餐,又看了一眼他剩了幾乎一半的面,說道:“我看你還是再吃點兒吧,不然半夜會餓的。”
“不礙事,我晚上向來吃得少。”伶萬舟說著站起身來。
兩個人隔着兩三步之遙的距離,並肩朝小區走去。
初春的夜晚溫度依舊很低,但畢竟已到了春天,路上不乏步履匆匆的行人。兩人一邊躲閃着行人,一邊慢慢往前走着。
本來穆寒枝走在外面,伶萬舟特意繞到了靠馬路的一邊,穆寒枝雖覺得他的動作有點兒可笑,但莫名地還是覺得很受用,不禁在心裏默默鄙視了一番作為女人那根深蒂固的虛榮心,再由此想開去,又覺得大概每個女人,都喜歡被男人憐香惜玉照顧的那種感覺吧。
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和他無緣無故的,受他這種照顧,就像虧欠了什麼似的,不由得加快腳步,想和他錯開點兒距離,誰承想,長胳膊長腿的伶萬舟很輕鬆地就跟上了她的速度。
“你經常去那家吃飯嗎?”伶萬舟率先打破沉默地問道。
“嗯,還行。”穆寒枝含混地答道。
伶萬舟猜不透她說的還行是經常還是不經常,或者是不怎麼經常。
“你上班的地方離這裏遠嗎?”
“還好。”
“你經常下班這麼晚嗎?”見穆寒枝沒有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晚上這麼晚回家,會不會不安全,你害怕嗎?”
“我習慣了,沒什麼害怕的,倒是你,”此時兩人已經拐進了小區裏面,穆寒枝停住腳,轉過身子,說話的語氣里露出一絲不耐煩道,“你剛才說有話要說,趁現在趕緊說吧。”
“我看你不愛搭理我,你很討厭我嗎?”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穆寒枝有些無語地問道,“談不上討厭,我只是不喜歡話多的人。”
“你說我話多?”伶萬舟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這人說話比較直,要是得罪你了,你就忍忍吧,在我看來,你確實話不少,另外,”穆寒枝撓了撓頭,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對你沒興趣,所以,我覺得咱們也沒必要再一起走了。”
“你不覺得你曲解別人的意思了嗎?”
“隨便吧,我不在意。”穆寒枝不以為意地答道,“對了,我有快遞要拿,就不和你一起走了,回見,鄰居。”
伶萬舟立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走了很遠,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了,才轉身朝小區門口走去。腦海里一直回蕩着她嫌他話多時的樣子,覺得又委屈又好笑,他話多?他還話多?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他。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別人這樣說他不好,他才不會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伶萬舟竟很想找人求證一下。他掏出手機,給熟悉的人去了幾個電話。
“司農,我問你個問題,你要給我說實話,我話多嗎?”
“不多,當然不多。”
“樂布——啊,你忙着呢——問你個問題,我話多嗎?”
“多,特別多!”
“唐果,忙嗎?——啊,還沒下班啊——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問你個問題,我話多嗎?”
“嗯,還好吧。怎麼想起問這個問題來了。”
“沒事兒,沒事兒,你忙吧。”
穆寒枝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從裏面傳來開心說話的聲音。穆寒枝剛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就聽見開心嚷道:“姑姑回來啦,姑姑回來啦。”
穆寒枝來開門一進去,開心就撲到她身上,指着客廳地上放着的小汽車道:“姑姑,看我的新汽車,遙控汽車。”
不用說,肯定是蘇素麗買的,穆寒枝揉了揉開心的頭道:“姑姑看見了,真漂亮,去玩兒吧。”開心聽話地走開了,穆寒枝接着看見穆青正端坐在沙發上,拉着臉看着電視,穆寒枝叫了一聲媽,算是打了招呼,換完鞋就朝屋裏走去。
走到廚房門口,看見蘇素麗和文姨正收拾着廚房。
“你怎麼才回來?”蘇素麗扭過頭沖她抱怨道。
穆寒枝把包放在門口,一邊脫着外套說道:“今天學校事兒比較多,”把外套掛在架子上,走到文姨身邊道,“文姨,我來收拾吧,您歇着去吧。”
“我不累,寒枝,吃飯了嗎?”
“吃過了,吃過了,”穆寒枝從文姨手裏接過抹布,不由分說地擦起抽油煙機來,“這裏有我和素麗,您就歇着吧。”
“是啊,文姨,你也忙一天了,快歇着吧。”蘇素麗幫腔道。
文姨不再說什麼,洗了洗手,解下身上的圍裙,掛在掛鈎上,看了一眼她倆,慢慢走出了廚房。
見文姨在沙發上坐下,蘇素麗小聲地問道,“冰箱裏還有剩的蛋糕,要不要來一塊。”
“不吃了,今晚吃得有點兒多,給開心留着吧,一會兒我把蛋糕錢給你。”
“去你的,和我還這麼見外。”
“一碼歸一碼,本來買蛋糕就夠麻煩你了,再讓你墊錢,說不過去。”穆寒枝在水龍頭下搓洗着抹布,沖客廳里開心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玩具錢,我就不給了,再怎麼說,乾媽的心意還是得接受的。”
“這麼說來,你還算是懂事兒。”
“你這罵人水平提高了啊。”
“我這是誇你。”
兩人收拾停當,正說著話,開心拿着汽車走到廚房來,“姑姑,姑姑,你看看,汽車是怎麼了,壞了嗎?”
蘇素麗伸手抱住開心,從他手裏拿過汽車來:“別找你姑姑,乾媽給看看,行不行。”
“好吧,”開心皺着眉頭猶豫地說道,“那你會修嗎?乾媽。”
“瞧你這話說的,開心,乾媽什麼不會修,上回那飛機不就是我給你修好的嗎,你忘了啊?”蘇素麗逗着開心說道。
“不就是換個電池嗎,我姑姑也會。”開心爭辯道。
“換電池你姑姑會,別的地方壞了,她可不一定會。”
穆寒枝見他們倆說得那麼起勁兒,拿起衣服和包朝次卧走去,等換好衣服走出來,客廳里只剩下蘇素麗和開心了,兩個人正蹲在地上玩着。
“乾媽,你讓我玩玩兒。”開心伸着胳膊要從蘇素麗手裏把遙控器搶回來。
“大兒子,你再讓乾媽玩會兒,萬一又有什麼地方出問題了呢。”蘇素麗一面轉着身子躲避着開心的胳膊,一邊玩兒得勁頭十足。
見穆寒枝走了出來,開心馬上跑過來,可憐巴巴地向她告狀道:“姑姑,你看乾媽,就知道自己玩兒。”
穆寒枝走過去,從蘇素麗手裏把遙控器搶過來,遞給開心:“玩兒吧,開心,再玩十分鐘,就該洗漱睡覺了啊。”
“知道了。”開心背着她答道。
擔心說話聲被主卧的老太太們聽到,穆寒枝和蘇素麗重新回到廚房裏,邊看着開心,邊小聲地說起話來。
“這周六有個相親,你得去啊。”蘇素麗開門見山地說道。
“不想去了。”穆寒枝嘆口氣輕聲說道。
“怎麼呢?”蘇素麗着急地看着她,“我都和人說好了,你不去怎麼行呢。”
“煩得慌。”
“在學校挨批了?”
“沒有,”穆寒枝答道,“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好什麼,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啊,”蘇素麗朝主卧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天天連個好臉兒都不給,你真能一直受着啊。”
“那是我媽,不受着能怎麼辦呢?”
“那就走啊,”蘇素麗拍拍她的肩膀,“這不就是機會嗎,找個好男人,帶着開心離開。”
穆寒枝望着客廳,濕漉漉的眼神兒落在開心身上,無奈地說道:“我走不了,她離開我,也沒辦法過。”
“我可不這麼看,不是說嘛,眼不見心不煩,說不定,天天見不着你,她氣性就沒那麼大了呢。”
“沒了我,她那些怨恨又發給誰呢。”
“唉!我就不明白了,這老太太沒了兒子,就不擔心再沒了女兒嗎?”
“你不了解她,”穆寒枝苦笑了一下,蘇素麗覺得她幾乎就要哭出來了,“這些年,她巴不得我趕緊死。”
“越是這樣,你越要好好活着才對,你沒了,開心咋辦。”
“現在不就是為了他才挺着嗎?”穆寒枝轉過臉來,眼神憂鬱地看着蘇素麗,疲憊地說道,“所以,素麗,不要再讓我相親了,我真的很累。”
“那好吧,我推掉就是了。”
“謝謝你,素麗。好了,我現在該去給開心洗漱了。”
“你給我說實話,”蘇素麗拉住她的胳膊,板起臉來,盯着她的眼睛,嚴肅地問道,“你該不會是還沒有忘記你的前任吧。”
“說什麼呢,我早不記得他了。”穆寒枝甩開她的手,乾脆地答道。
“你這麼說的話,我倒想起來一點兒,他在德國是不是?”
“你記錯了,是英國。”
話剛一出口,穆寒枝猛地反應過來蘇素麗問題的深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辯解道:“素麗,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素麗一副得逞的表情看着她:“切,你騙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