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錦花開——雨打
韞琦和善似地笑了一下,說:“那你可真是要多謝公主呢!”她說完,蹦蹦跳跳地跑到公主擇菜的那張石桌那裏,笑得眉眼彎彎,“公主,我來幫你!”
“你有地方吃飯嗎?”榮綉突然發問,但手中的事依舊繼續着。
程星愣了一下,才發現榮綉是在問自己,他連忙回答:“有的,屬下有領膳食的令牌。”
榮綉用手肘頂了一下韞琦,說:“去和嬤嬤說一下,不用做他的飯。”
韞琦笑了,她放下手中的菜,說:“好。”
榮綉擇菜擇了一陣子,她掂了掂,應該夠她們吃一頓了,就停了下來。她起身,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澆了手,待把菜汁洗去,她回頭就看見那個傻子還直直地站在原地。
她頓時覺得好笑,幾步走到程星面前,她瞧着他,頭愈發低了。
“程侍衛,我有那麼可怕嗎?”她帶着笑意問他。
“不敢,公主國色天香。”他說話短促,真是被嚇到了似的。
“呵”,榮綉輕笑了一下,就看見他耳朵有點紅了。
“程侍衛是剛進宮吧?”
“回公主,昨日上午剛到外宮任職。”程星頭低低的,他只瞧見,那新綠的薄紗透着隱隱約約的橙紅褂子。
“那我讓丫鬟收拾一間空屋子給你可好?”她笑着問他,倏然伸脖子靠近,唬得程星連連後退,還差點絆倒。
“多謝殿下。”程星恭敬地抱拳行禮,絲毫不敢逾越。
“這宮裏只有你一個侍衛,雖說我是個不受寵的,但這每日向太后請安,仍有我的份。”榮綉斂了笑,直着身子,退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她繼續說道:“我能讓你來我這兒,也能讓你回到薛公公那兒。”
“……”程星突然有些明白,那個時候,那些人對自己說過的話,‘規矩,都是頭上定的’。
“屬下必將忠心耿耿。”
這日子還是一樣過着,沒什麼波瀾。那一日,程星奉命去內務府取今年新進的花草,他記着流荇告訴他的話:別的花都無所謂,但公主最愛的團錦可一定要帶回來。
他和那內務府的小太監們抱着花回到外宮時,公主還在休息。昨兒個太后免了這些公主皇子的請安,公主和嬤嬤、流荇、韞琦,對了還強拉上他,他們四個,打了一晚上的葉子牌;直到嬤嬤哈欠連連,公主才放他們走。
他看着那些小太監放下花並擺好,數了一下,八盆,剛剛好。他從荷包里拿了些碎銀子給他們,他們倒也歡歡喜喜地離去了。這人剛一走,公主就出屋門了。
“程星,你站在那做什麼?”公主人還未完全清醒,聲音裏帶着些慵懶;許是昨夜睡晚了,聽起來還有些啞。
“稟殿下,屬下剛去內務府取花。”他側開身子,好讓榮綉看清他身後的花。
榮綉聽着程星那話,好像一下子醒了,整個人馬上就來了興緻,飄了過來,彎腰,纖纖玉手端着那花冠,細細地看着;程星轉了個身,退後幾步,站在榮綉身後,守着她。
“好漂亮的花啊!是今早剛送來的?”榮綉輕輕捻着葉片,笑地極開心。
“回公主,是。”
“嗯——”她轉身,直起身子,指尖指着碩大的花冠問程星:“程侍衛,你說是這花好看,還是我好看?”
“……公主好看。”程星恭敬地回答。
“那不好看的花,為何擺我宮裏?是瞧不起我嗎?”榮綉倏然斂起了笑,偏頭,嘟起嘴,擺出一副不解的神情瞧着他。
“……那,花,花比公主好看……”程星此刻有些頭大,他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公主。
“既然程侍衛如此欣賞這花,還服侍我做甚?服侍花好了。”榮綉一甩袖,往屋裏走去。
“公主恕罪!”程星跪在了地上。
“殿下,不要捉弄程侍衛啊——”嬤嬤正疊着衣服,突然聽見着外頭的談話,她就知道,公主啊,玩心又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嬤嬤你看他”,她轉身捧腹大笑,與以往端莊的模樣不同,“我可真是許久未碰着這麼有趣的人了!”
程星看着殿下笑地模樣,不知道為何,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種感覺從未有過,這裏很溫暖,真的很喜歡這裏。殿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殿下她似乎很喜歡捉弄自己。
他看見陽光照在榮繡的身上,從頭一點一點蔓延到身上;他想到第一次見榮繡的場景,藍天白雲,紅牆青瓦;也是這樣的光,也是這樣明艷的人。
皇城的冬天,總是在人不知不覺中降臨。冬來的同時,不可或缺的——就是雪。那雪是碎碎的、輕輕的,薄薄的;它們慢慢地落下,蓋在那青瓦上,青瓦上,就鍍了一層雪。
“程星,你說這雪,究竟會不會掩蓋世間的罪惡呢?”榮綉將手伸出紙傘外,她接到了一片雪,太薄太輕的雪,一下子就被湯婆子捂着地手給融化。雖說是薄雪,但仍寒涼徹骨。
這薄薄的雪,接連不停地下着,宮裏頭沒有人掃的地方,也怕有四指厚了。
“屬下不知,但屬下知道,咱們宮裏的雪,一定是最乾淨的。”
這回外宮的道路,怎麼這樣的長……
程星跟在榮繡的身後,替她撐着傘;榮綉攏着袖套,慢慢地走着。
“皇上!皇上——我要見皇上!!!!!!”兩個太監拖着什麼東西就這樣從前頭過來,他們越來越近,榮綉聽着那刺耳地叫身猛地覺着身子發涼。待到快靠近他們之時,只見程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大步跨上前,站在了外邊。他的傘仍撐地穩穩的,榮綉看見他翻飛的黑色斗篷,他正好擋住了外面人看過來的視線。程星將她擋得嚴嚴實實的。
程星一垂頭,就直直對上了榮繡的眼睛,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她眼裏瑩瑩的光,那深棕色的眼眸會說話。一瞬的失神,一剎那的驚慌,他連忙低下頭;待到那些拖人的太監走遠,那一聲聲慘叫也漸遠,他才慢慢退後,回到原來的位置。
“奴有罪,驚擾了四公主,還望公主殿下恕罪。”那太監趕忙跪到榮綉面前,仔細一瞧,原是薛公公手下的第三把手——小李公公。
“小李公公快快請起”,榮綉笑了起來,“這動靜鬧得這麼大,可真是把我嚇壞了!”
“下頭小崽子們不懂事,連把人嘴封上都不會!奴給公主請個罪。”
“無事,左右不是旁人。對了,那……”榮綉眼神示意剛剛拖過去的人,“怎麼喊着要見父皇啊?”榮綉似乎很好奇的模樣,等着他回答。
“這……呵,左右不過是一個罪人,奴怕污了殿下的耳朵。奴還有要事要替皇上辦,先行告退。”小李公公還沒等榮綉回話,就小跑地離開了。
榮綉看着那離開的人,她想:這宮裏的雪,怕是永遠無法洗凈這宮裏的血。
“小李子,那馮美人的事,辦得如何了?”薛太監坐在太師椅上,他端起茶杯,抹了抹茶沫子,小酌了一口。
“我辦事,乾爹絕對放心。”小李太監笑地一臉諂媚,他彎着腰,低着頭,恭恭敬敬地站着。
“嗯,那你路上可有碰到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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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為什麼小么不能哭?就因為受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