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伴隨着呼吸機的律動,席雨茗從昏迷中悠悠轉醒。
雲澈噌的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你醒啦?”
隨即,他眼疾手快地按下呼叫鈴,“護士,這房的病人醒了!”
入耳的第一聲並不是最想聽到的聲音,席雨茗的眉心下意識地蹙了蹙。
她環顧一下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雲澈身上,剛醒時的嗓音還有些許低啞,“紀煙衡呢?”
雲澈忙不迭地將水送到席雨茗唇邊,安撫道:“放心放心,七爺回川鏡堂一趟,很快就趕回來了。”
“你已經昏迷兩天了,先好好休息。”
雲澈見護士遲遲不來,囑咐兩句就匆匆出去到護士站了。
抬眼便是白得刺眼的天花板,鼻腔內是難聞的消毒水味道。
席雨茗很不喜歡病房裏這種死沉壓抑的氣息。
她想要翻身換一個舒服的姿勢,卻發現身體僵硬得出奇,根本無法隨心所欲地活動。
又是一陣困意來襲,席雨茗緩緩閉上雙眸。
……
再次醒來時,依舊能聽到呼吸機的律動,但周圍的環境似乎不像是在醫院了。
歐式風的極簡壁紙,高級的水晶吊燈,床頭櫃都是紅木製成的。
還不等她打量完四境,一聲輕緩磁性的聲音便將她的視線拉回身邊人的面龐。
“喝點水嗎?”
紀煙衡坐在病床邊的編織椅上,一雙長腿隨意交疊着,手中正慢悠悠地削着蘋果。
席雨茗發覺身體輕鬆了許多,不似之前般僵硬。
她側過腦袋,注視着紀煙衡,牽起嘴角笑了笑,“你來了啊。”
紀煙衡輕哼一聲,語氣寵溺中又帶着絲絲責怪,“我若是不來,你小命就玩完了。”
……
距上次實驗室爆炸,已經過去三天。
席雨茗整整昏迷了三日。
原本當日在雲落的掩護下,紀煙衡一行人已經脫險。
但他返回生日晚宴上,並未尋到席雨茗的蹤跡。
像是人間蒸發,席雨茗消失了一整個晚上。
雖然紀煙衡並不知宮子傲劫走了席雨茗。
但也許是心有靈犀,強烈的不安感驅使紀煙衡一次次返回實驗室廢墟尋找席雨茗。
直到次日清晨,紀煙衡才接到席雨茗孤身駕車前往廢棄實驗室的信息。
只是,他終究晚了一步……
現在想起那場二次爆炸,紀煙衡仍然心有餘悸。
……
紀煙衡切下一小塊蘋果送到席雨茗嘴邊,交代着她的身體情況。
“爆炸導致腳腕處輕微扭傷,由於防護服的保護,毒氣僅僅微量吸入,醫生說休養幾日便可痊癒,總體來說沒什麼大問題。”
“只是,”
紀煙衡話語間頓了頓,還是問出疑惑,“4a級防護服屬於國家級防護服,就算是川鏡堂也很難弄到,你那件是從哪來的?”
如若沒有防護服的保護,後果不堪設想。
……
還不等席雨茗回答,急促的電話鈴聲陣陣響起。
紀煙衡瞳眸深處幾不可察地暗了暗,隨即拿起手機遞給席雨茗,“接完我要告訴你件事情。”
來電顯示是阿莞。
但阿莞屬於宮子傲的貼身助理,從不會給她打電話。
席雨茗帶着疑惑接通電話。
“席小姐……”
阿莞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但不似是受到威脅,更像是低聲的嗚咽。
席雨茗不動聲色,“你說。”
“您今天可以回一趟宮氏集團嗎?”
這是阿莞第一次對席雨茗使用尊稱,語氣中將姿態放的很低,充斥着哀求。
席雨茗抬眸看向紀煙衡,像在詢問他的意見。
紀煙衡無聲地點頭,默許了。
席雨茗隨即對電話中的阿莞做出應答:“好,我會儘快回去的。”
掛斷電話。
席雨茗淺淺地閉了閉眸,沉默片刻,開口詢問紀煙衡,“宮子傲出事了對嗎?”
她席雨茗向來不是傻白甜的形象,
從阿莞的字裏行間,她已大概猜出事情的緣由。
紀煙衡從桌上拿過車鑰匙,揉揉席雨茗的腦袋,“我去辦理出院手續,路上細說。”
……
筆直的高速公路上,高貴張揚的勞斯萊斯幻影急馳而過。
那囂張的氣焰,讓其餘車輛不由自主地避讓。
可旁人不知,車內的低氣壓與這輛豪華跑車的氣場天差地別。
還是紀煙衡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我記得,陸燁之前是你們公司的吧?”
陸燁……
這個名字驟然出現在耳邊竟有些陌生。
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聽說過他的訊息了。
一陣強烈的不安感在席雨茗心底油然而生。
要知道,陸燁是她親手放回邊境的。
席雨茗急迫地問道:“陸燁怎麼了?”
“他,”
紀煙衡單手轉動方向盤,“重返邊境后,倒戈投靠了厲爵,靠出賣宮氏的交易情報迅速上位,當上厲爵身邊的二把手。”
席雨茗下意識地攥緊掌心。
她明明猜到了結局,卻偏要執拗地去證實,“然後呢?”
紀煙衡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用傷害最小的方式將實情轉達席雨茗,“宮子傲去邊境清理門戶,遭到厲爵暗算,回不來了。”
緊接着,車內再次陷入沉默。
席雨茗目光轉向車窗外,公路邊迅速倒退的白楊樹不知怎麼逐漸模糊了視線。
……
宮氏集團樓下。
席雨茗從口袋中摸出通行卡。
看着總裁電梯顯示屏上的樓層數一階階跳躍,她突然回憶起宮子傲的話。
他死後,她將以集團第一股東的身份繼承他的公司。
可她,從來不想要這個位置。
她總惹禍,做不了的。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那時已經是她跟宮子傲見過的最後一面了。
只是她比較任性,連一句像樣的告別都沒留下。
在她滿天飛舞的思緒中,頂層到了。
“二十六層,twenty-sixlayering。”
伴隨着冰冷的播報,電梯門緩緩開啟。
先映入眼帘的,是喬林軒那張憔悴的面龐。
他的白襯衣褶皺不堪,領帶隨意地歪在一邊,胡茬有幾天沒颳了,臉色因為悲痛過度泛起些許蠟黃。
完全不似之前那個恣意高傲、意氣風發的少年醫生。
他站在電梯前似乎正打算下樓。
看到電梯開門,他疲憊地垂着腦袋向這邊走來。
直到與走出電梯的席雨茗擦肩,他才猛然抬起頭。
“席雨茗?”
伴隨着詫異的驚呼,喬林軒的雙眼由於情緒過激變得猩紅充血。
像是生怕席雨茗從眼前突然消失,喬林軒不顧形象地撲上來拽起席雨茗的胳膊離開電梯。
他牙關緊咬着,死死盯住席雨茗的眼睛質問,“你這幾天去哪了?”
“去哪了!?”
紀煙衡剛想出手攔下失控的喬林軒,被席雨茗按住制止。
喬林軒喉嚨中嗚咽着,痛苦地抱住腦袋,“你為什麼手機關機,如果你在,他不會出事的。”
以前宮子傲總對席雨茗說,有事聯繫他,他的手機永遠不會關機。
可在他最危急的時候,她卻不在。
……
“都是因為你!”
喬林軒彷彿突然找到罪魁禍首般,憤恨地將矛頭指向席雨茗。
“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放走陸燁,如果不是你執意去廢棄實驗室,他就不會拖着病去邊境處理爛攤子,也就不會出事!”
所有消除怒火的手段盡頭都是暴力。
喬林軒也不例外。
他低吼着揮拳打向席雨茗。
以席雨茗的身手,完全有能力躲過並反殺喬林軒。
但她愣是站在原地無動於衷。
這就是她的錯,她該受的。
但一旁的紀煙衡不可能置之不理,他一掌接下喬林軒的拳頭,又將他踹翻在地,提醒道:“說話,別動手。”
……
喬林軒跪在地上,腦袋埋在懷裏,放棄掙扎。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着,抽泣聲很沉重。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足以感受他的悲傷。
半晌,喬林軒低聲開口,“席小姐,你知道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來,骨頭剔出來磨成粉,混着血和肉倒進盆里喂狗是什麼感受嗎?”
“他那麼傲氣的一個人,最後怎麼忍受以這麼狼狽的死法謝幕啊?”
喬林軒的語氣冰冷淡漠,如同寒冰包裹住席雨茗,將她扔進刺骨的冰谷深處,凍住全身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