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成婚五年,關靜姝和自己丈夫獨自相處的次數極少。
寧成業似乎一直很忙,尤其是老侯爺走了后,他更分.身乏術。即便是回了侯府,也總在書房待着,東苑兩人的共同住處,反倒成了擺設,唯有關靜姝長時間獨自住着。
正因如此,先前婆母每每暗示她無所出,想在寧成業身邊添人時,關靜姝心中才有底氣擋回去。
畢竟想要孩子,不是靠她一個人就行的。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催着她的婆母上回會忽然改變態度,但確實也讓關靜姝鬆了口氣。
但沒想到的是原本極少回東苑的寧成業,這些日子卻日日宿在東苑,倒叫關靜姝有些不習慣。
對這個丈夫,關靜姝自己也說不清心中是個什麼感覺。
二人之間本就源於兩家長輩多年前一句戲言,原本誰也沒當真,就連關靜姝自己,也是偶爾聽得家人提及自己身上有婚約,但也是玩笑時說起的,並不當回事。
直到先帝驟然賜婚,讓整個關府措手不及。
縱然關父心中千萬個不情願,也只得領旨嫁女。
新婚夜那日關靜姝心中亂極了,因為自她有記憶來就從未見過都陽侯府的世子。原本正忐忑時聽得對方暫時過不來,她還鬆了口氣,想着至少能給她多一些準備的時間。
誰知那夜寧成業未歸不過是開始,此後的五年,她都很少和對方同房。而自打老侯爺走後,寧成業愈發忙碌,偌大的侯府,除了寧夫人,便只有關靜姝守着。
習慣並不容易變。
過去的五年,關靜姝習慣了獨自一人,眼下丈夫日日歸家,反倒有些不適應。
可再怎麼不適應,畢竟也是自己丈夫,夫妻和睦最要緊,因而這些日子關靜姝推了兩回長公主邀請,專心在府中待着,陪着寧成業。
這日午後,她處理了府中事務后,一時興起,叫雲隱從庫房中抱出把琵琶,於院中清彈了幾曲。
她極少彈琵琶,可曲調卻賞心悅目,雲隱在旁聽得如痴如醉。
“少夫人,這曲子真好聽,叫什麼名字?奴婢先前竟從未聽過。”在關靜姝素手撥弦又彈了首小調后,雲隱終是沒忍住開口問了句。
“你自然是沒聽過的。”關靜姝手下動作未停,“這曲子是我……”
“——柳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關靜姝的話,可偏偏琴音掩蓋了對方的話,關靜姝沒聽清叫的什麼,指尖卻因着那聲音而滯了滯。轉身一看才發現是寧成業來了。
“大爺怎麼來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關靜姝將手中琵琶交到雲隱手中,“才剛不是說要去工部的嗎?”
若非知道寧成業出門了,關靜姝也不會挑了這個時辰在院中彈琵琶。
侯府少夫人不做正事,整日彈些靡靡之音,傳出去了倒叫人笑話。
寧成業並不在意關靜姝方才在做什麼,反而盯着對方。
“靜姝。”他似乎想說什麼,面上神情看着奇怪,猶豫半晌才問了句,“方才那曲子,你……你從哪學的?”
這話問得有些意思,原以為寧成業會問她怎麼會琵琶,畢竟成婚五年,她從未在對方跟前彈過。
“這曲子並非從哪學的。”關靜姝坦然道。
“那你怎麼會彈?”還不等她說完,寧成業便急急問。
“我會彈是因為這曲子是我自己所作,無人教我。”關靜姝說著笑了聲,有些不解,“大爺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大爺曾在別處聽過這曲子?”
這曲子確實是關靜姝自己所作,只是一開始並非琵琶曲,是她後來改的,但聽她彈過這首曲子的人很少。
她原是見對方面上神情有些不對,這才說了句玩笑話,誰知寧成業聽了她的話后,原本有些急切的神色竟變得不可置信起來。
“你作的?”他似是想到什麼,忽地說了句,“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大爺?”
“靜姝!”就在關靜姝以為對方被魘着了的時候,原本垂着頭的寧成業猛地抬頭看她,“你以前有沒有去過……”
“大爺!!”
又是突然的聲音,這回打斷的是寧成業的話。
時常跟着寧成業的小廝疾步走來,見着旁邊的關靜姝時忙見了禮,而後才急忙開口。
“大爺,工部來人催了,說有要事讓您去一趟。”
聽得是工部的差事,關靜姝也顧不得寧成業未盡之言是什麼了,忙道。
“大爺且去吧,莫要耽擱了差事。”
寧成業這才回神,看向那小廝張口便要說什麼,卻在注意到對方給他使的眼色后驟然明白過來。
是永陽坊出事了。
“知道了,我換了衣裳便去。”他說了句。
顯然他心中還在意着方才的沒問完的話,可那小廝卻似乎鐵了心一般,眼見他不打算現在走,便又接了句。
“大爺您快些吧,工部那邊催得急,說是讓您立時三刻便去,來不及換衣裳了。”
聽得這話,寧成業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靜姝,你等我,我很快回來。”說完這話,他便帶着那小廝匆匆而去。
身後的雲隱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半晌后才說了句。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大爺說讓少夫人您等他,他很快就回來……”
其實關靜姝也是第一次聽,但她並未放在心上。
“把琵琶收起來吧。”她吩咐了句。
“少夫人,您不彈了嗎?”
關靜姝搖搖頭。
“偶爾彈彈便夠了,若是叫夫人聽見了,倒不好解釋。”
更何況,她喜歡的從來不是琵琶。
.
皇城,紫宸殿。
看着眼前的東西,安陽長公主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陛下。”好半晌,她才開口,“您這是何意?”
放在她跟前的,是一把絕世名琴,儘管她從來對這些不感興趣,可皇家出身的她,仍舊能一眼看出那把瑤琴的價值。
南朝廢帝最珍愛的“故音”,據說隨着南朝覆滅,這把故音便隨着廢帝葬入帝陵,後為人所盜,輾轉流離,早已不知去向。
可如今這把名琴卻靜靜躺在兩人面前。
“您明知道我並不愛這些……”長公主素來不喜歡這些風雅的物件,先帝尚在時,旁的公主總是在宮宴時費盡心思展現才藝以博得先帝喜愛,唯獨安陽,從來不在這些事情上上心,畢竟整個皇城中,只有她一人,是中宮所出嫡公主。“我記得,靜姝還未出嫁時,曾跟你提及這把‘故音’。”
和長公主不同,關靜姝極愛瑤琴,家中藏了不少好琴和琴譜。
因此在被召來紫宸殿,又見着這把故音后,長公主就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可她不得不給對方潑涼水。
“這把琴,我送不了。”她直接道。
見她拒絕,天子並未惱怒。
“皇姐,朕花了不少心思才尋得這把琴,你就當幫朕一個忙,把它送出去。”
他說話時聲音不疾不徐,就連面上神情都沒有絲毫改變,倒叫長公主看了牙痒痒得很。
“說得輕巧,陛下怎麼不自己送?”
這幾年來,她不知為對方做了多少回這樣的事,先前那龍髓膏的賬她還記着的!
天子抬手,修長的指尖輕撫在那把故音上,接着輕輕一挑,低沉的琴音傳入耳中,在整個殿內環繞,餘音不絕。
“皇姐說笑了,朕如何不想自己送?”
只是他不能那樣做罷了。
“召阿姝入宮的帖子朕已讓人擬好,皇姐只要叫人送去都陽侯府便是了。”
“陛下以誰的名義召靜姝入宮?”
“自然是皇姐的名義。”
嘶……
長公主真要被自己這個弟弟給氣笑了。
她想到近來聽說的事,便直接道。
“帖子我不會叫人送去侯府的,陛下若真想見,最好是自己下旨。”
天子清峻面容上溫和的笑意終於冷凝起來。
“皇姐。”他指尖依舊在那故音上輕撫着,唇邊原本微勾的弧度卻已抹平,眼神也變得幽暗起來,“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說話的瞬間,只屬於天子的威嚴彷彿化成了實質般地傾軋而來,即便和對方親厚如此的長公主也有些受不住。
“陛下,並非我不願幫。”到了這地步,她也不想再瞞着,索性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您以為自上回后,我再沒邀靜姝入宮的為何?不是我沒邀她,是她自己不來。”
她說著看向對方幽暗的眼。
“這二十餘日來,我讓人去了兩回侯府,最終都鎩羽而歸。靜姝根本不接我的帖子,我叫人一問才知道,她說這些日子要陪夫君,暫不得空……”
“當——!”
長公主話還未說完,尖銳的聲音便響起。若非親耳聽見,她怎麼也不相信,如此難聽凄厲的聲音會是“故音”發出來的。
顯然那輕撫琴弦的人方才用了幾分力氣。
眼見天子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長公主知道是方才的話令對方生怒了。
若是以往,她定不會再往下說,可眼下她猶豫良久,最終還是下了決定。
“陛下,您聽我一句勸,靜姝她已經是她人婦了,她早就不再是關家的人,而是屬於都陽侯府的。她日後便是歿了,也是和靖遠伯合葬一處,您……”
“——啪!”
又是一個響動,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蓋碗被狠狠掀翻,掉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音,頃刻間便碎裂成片片碎片,蓋碗中的茶水沁入地毯中,暈開了大片痕迹。
“夠了。”天子的聲音終於變冷,帶着森森寒意,“朕不想再聽。”
作者有話說:
又要上班了,假期怎麼過得這麼快(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