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唐蘇的秘密33

言亦如是第一次睡着覺,生理機能在他身上都不復存在，吃喝拉撒睡對他而言自然也成了一些沒意義的行為。

每闔上眼，在海里溺亡的痛苦就會反覆折磨他,所以言亦如雖然仿照着生前的習慣生活,但細節處總會出現一些異常的出入，譬如躺在床上乾瞪眼，假裝睡著了，譬如看着空盤子乾瞪眼，假裝吃飯了。

不知道怎麼的,聽着唐蘇呼吸的聲音,言亦如真的閉上眼睛,一夜無眠，真正睡着一次,凌晨五點鐘才猛然醒過來，唐蘇已經離開了,只留下濕漉漉的床單薄被。

言亦如把床品全部拆下來，好傢夥一擰擰出一地的水，這些水液還散發著甜味,言亦如腦中突然冒出一副很可能發生的瘋狂場面——一大群alpha蜂擁着撲向這灘水液，伏在地上像低智動物一樣舔舐。

言亦如緊皺着眉心，他對唐蘇沒起過任何不乾不淨的肖想,頂多只是少年的某種兩性.意識，昨天唐蘇那個樣子鑽他被窩,言亦如不想點亂七八糟的都對不起唐蘇。

言亦如從不覺得自己的情愫是什麼污穢的東西,這叫情到濃處,胡思亂想,他很珍惜在陸地上擁有的第二次不完全生命,唐蘇在陸地上純粹為了滿足好奇心，看見什麼都很好奇，但對於言亦如來說，這是一次時過境遷的追憶往昔。

那些眼裏滿溢着佔有欲的alpha，才是真正滿腦子危險思想，他們對唐蘇懷揣的心思，完全脫離情愫這種字眼，只剩下徹底的欲.望。

言亦如用水管把這些散發著奇異芳香的液體全部沖刷乾淨，又仔細洗乾淨床單被套，抱出去晾曬，在院子裏拉起繩，逐一舒展開來，唐蘇身上叫alpha們着迷的地方，對他這個死在過去，根本就不會分化性別的“古代人”來說，那確實沒啥作用力。

言亦如單純地覺得唐蘇聞着很甜，看起來很漂亮。

他撫平床單上的褶皺，仰頭望向平靜的海面，夕陽還在栽在水裏，讓天際像燒着了一樣，海都成了岩漿的顏色。

言亦如努力深呼吸，大口吸進帶着晨露的濕冷空氣，想不到這兩片死掉多時的乾枯肺葉居然被空氣填滿，像氣球一樣充盈起來，言亦如甚至感覺到氧氣在血液里流淌，邪神的臭氣無法靠近這山岩半分，漫山都是清潔而甜蜜的氣味，是唐蘇留下的。

也許這就是重獲新生的味道吧。

*

孟煙一夜難眠，闔上眼就開始做噩夢，挨到早上六點，她還是鼓起勇氣下了床，即便昨晚給她留下如此巨大的心理陰影，但孟煙還是硬着頭皮站在唐蘇的房間門前。

她鼓起勇氣，一把推開門，原本緊繃的神經瞬間潰堤，整個人幾乎像沙土一樣垮掉。

唐蘇睡在床上，那一地恐怖的玩意都消失了，唐蘇睡得很甜，好像昨晚什麼也沒發生過。

孟煙看着唐蘇愣半天，慢慢地在床邊坐下，伸出手撫摸唐蘇身上還未消退的鱗片，拂過之處便發出更明亮的幽光。

很奇怪，不管唐蘇變得多詭異，孟煙還是接受度良好，甚至覺得唐蘇很漂亮。

孟煙把唐蘇的額發全都抹上去，她看到唐蘇尖尖的耳朵，心臟停跳了半秒，下一秒就伸出手指，捏住唐蘇的耳朵尖，還提溜了一下，唐蘇立刻皺起眉，像拍蒼蠅一樣在耳朵周圍揮手，等孟煙鬆開他的耳朵尖，唐蘇就哧溜一下縮進被子裏，蒙頭大睡。

孟煙是想確認是不是假耳朵……

居然是真的……

正如孟煙一直猜想的，唐蘇確實是個很特殊的孩子，非常特殊，十八年裏唐蘇只是在細節有點疏漏，譬如潮濕的皮膚，譬如沒法分化的性別，但一眼看去跟尋常omega沒有太大差別，這副皮膚底下鑽出藍綠色鱗片、渾身水液加倍、耳朵拉長變尖的怪物模樣，她從來沒見過。

等吃早飯，唐蘇已經穿好衣服，梳好頭髮，身上一片鱗片也沒有，看起來還是平常那個發了霉的樣子，唐松沒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一邊刷視頻一邊自己跟自己針砭時弊，孟煙今天卻對唐蘇過分親昵，等唐蘇臨出門的時候，還拉着唐蘇不想放手。

唐蘇越是非人，就離他們越遠，孟煙有時候總覺得自己不是養了個小孩，而是養了只寄居的鳥，總有一天得放生吧？

唐蘇走出街角，那路口等着一個修長懶散的身影，不過看起來沒有尋常瀟洒了，表情懨懨的，全身上下最重要的髮型也蔫蔫的，完全沒心情搭理。

白藺又按照約定來這裏送唐蘇上學了。

唐蘇很自然地和他並排一起走，但是白藺知道哪裏不對勁，唐蘇這個“並排”，一天比一天遠，剛開始送唐蘇的幾天，唐蘇還老挨在他身邊酗他。

今天，和他相隔一米有餘。

白藺手指動了動，很想一把把唐蘇拽過來，唐蘇對他這麼冷漠，他還以為是牧哲得了手，可是他打聽過也觀察過，唐蘇對牧哲也很冷淡，在班裏根本就不理牧哲，導致牧哲這些日子脾氣極差，一改清高冷漠，就像個炸.葯桶，跟不少alpha鬧起矛盾，居然還上了手，這種優等生，落得成天被叫去辦公室談話的下場。

他也沒好到哪去，唐蘇也在疏遠他，白藺送他上學放學還沒滿一周，唐蘇怎麼看起來對他膩味了?

如果唐蘇真是喜新厭舊的人，為什麼要堅持幾個月風雨無阻來琴行，即便被鋼琴老師調了課，還是要在周五晚站在琴行門口等他？

那陣子他周五晚上一出琴行，唐蘇這個小尾巴就聞着味跟上來了，白藺是個聽力嗅覺極度靈敏的頂A，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唐蘇在跟着。

白藺一向討厭鬼鬼祟祟的人，可是他卻沒去管唐蘇，甚至縱容唐蘇這麼“不懷好意”地尾隨他，也許是唐蘇的味道太甜了吧？

有時白藺甚至還故意多繞點路，讓唐蘇跟久一點，不過他發現唐蘇只跟五分鐘，多一秒調頭就走，唐松會準點開車來接唐蘇，唐蘇不長讓唐松多等一丁點時間。

唐蘇這個反應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唐蘇雖然鬼鬼祟祟，老偷摸跟着他，但是其實是個乖乖o，從來不忤逆家長，第二個，唐蘇沒有告訴唐松他已經被調課到星期六了，所以唐松還是保持星期五晚上接他的習慣。

說明唐蘇周六會自己偷偷去上課。

唐蘇搞這麼麻煩，白藺拿正常人的邏輯理解一下，那不就是暗戀他么？

說實話，白藺的暗戀者不比牧哲少，只是他脾氣臭，大家不敢聲張罷了，白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人一向沒耐心，甭管是A是b是o都一視同仁擺臭臉，他縱容唐蘇，很顯然，一開始就對唐蘇感興趣了。

白藺想着自己跟唐蘇認識的過往，再反觀現在，唐蘇看也不看他，捏着肩膀上的書包背帶，步子很輕快，心情很愉快，所想另有其人。

為什麼拉近關係了倒還不如以前不認識的好，跟唐蘇說的話越多，唐蘇就越疏遠，主動送他上學放學，結果連手也不給牽了，從十厘米到二十厘米，白藺很後悔，是不是不要主動跟唐蘇接觸，就可以回到唐蘇偷偷摸摸給他當小尾巴的時候？

白藺突然停住腳，唐蘇不知道沉浸在什麼裏面，還是獃獃地往前走，最讓白藺受不了的，唐蘇時不時還會傻笑一下，這表情，純正地在犯花痴！

白藺一把拽住唐蘇的書包。

唐蘇因為慣性趔趄了一下，他才回頭去看白藺，白藺的臉色臭極了，臭得跟牧哲一樣……

“怎麼了？”

“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白藺也受不了自己說出這麼幼稚的話，可是陷入戀愛情緒，不管多大年齡都會變幼稚，何況他才是個剛成年的屁孩。

唐蘇反而問白藺：“你不是說我們要保持距離嗎？”

白藺鎖起眉，很吃癟的感覺，他話是這麼說，還是沒想過唐蘇會這樣冷落他，白藺覺得就這件事繼續問下去，會幼稚到極點，譬如“你為什麼不理我？”“你為什麼不像以前黏着我？”一個alpha說出這種嘰嘰歪歪的話，未免也太丟臉了。

白藺調整情緒，直截了當地問唐蘇：“你是不是跟別人談戀愛了？”

唐蘇眼神飄忽，搖搖頭。

這反應也太可疑了點！

白藺心裏堵得慌，嘴裏全是醋味，他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講，良心和道德感在心底里膈應他，唐蘇很多方面都沒他成熟，所以這件事不能用實際年齡來看，既然心理上比唐蘇成熟，還是個着絕對壓制力的alpha，那麼他就該負起責任，就算心裏一千個不樂意，但是唐蘇真的跟別人搞曖昧、對別人有意思，他就不該再送唐蘇上學了。

其實白藺發現唐蘇的養父母真的花了很大的心思在保護唐蘇，他繼續接送唐蘇，多少沾點自作多情。

白藺嘆口氣，沒想到真的說出這些話，比他想像中的輕鬆很多，甚至連嫉妒都平息了：“如果你對別人有意思，應該跟我保持距離，以後讓他送你吧。”

唐蘇驚到了：“你知道他是誰？！”

白藺這下心窩像被扎了一樣，唐蘇親口承認了！白藺露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在你眼睛裏看出來。”

唐蘇立刻捂住眼睛，又掏出手機，對着眼珠子照：“我眼睛裏有什麼？”

他看了半天也沒在裏面看出言亦如來，白藺還真是個奇才啊。

白藺不跟這個獃子戀戰，他心窩還是扎心的難受，但是全身卻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因為白藺每天都是硬着頭皮地跟唐蘇呆在一起，白藺不知道唐蘇對他的興趣緣何而起，但是同唐蘇接觸這麼久，總明白唐蘇並不是真的喜歡他。

白藺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跟着的孟煙，白藺第一次送唐蘇上學的時候，他就意外發現唐蘇的養父母會偷偷跟着送到車站，本來還很不理解，不過慢慢就明白了，唐蘇在學校一直受排擠，學生都是自己上學回家，唐蘇十八歲了還成天被父母接送，恐怕這種欺凌會更加嚴重。

白藺甚至發現唐蘇書包里塞了一堆防狼用品，估計都是孟煙買的。

有時候白藺都很羨慕唐蘇的家庭環境，唐蘇呆是呆了點，但是沒這樣一對父母，也養不出這麼單純可愛的唐蘇吧。

“下周末你邀請的那場表演，我答應你了，我去。”

唐蘇本來對一起看錶演這件事特別熱情，可是得到白藺如此答覆，卻沒有很開心的反應，看起來還是魂游天外，只是“哦”了一聲。

白藺眯起眼：“你不會也邀請了牧哲吧。”

“啊？不止是牧哲。”

白藺這下被唐蘇氣壞了，他還想着跟唐蘇約個散場會，僅做留念，唐蘇又沒承認自己談戀愛了，他鑽個空子也沒什麼吧。

結果不是約會，唐蘇擱這開會呢，賓朋滿座啊！

他之所以想跟唐蘇約散場會，不是就這麼放棄唐蘇了，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一點勝算，唐蘇想着那個神秘人的表情，他從來沒在唐蘇臉上見到過，是神秘人專屬的。

白藺想了想，又不氣了，反正都放手了，散場會多來幾個人也沒什麼，還很熱鬧，見證一下他初戀感情史的大失敗。

不過。

“你到底請了幾個人？”

“沒數，二十幾個？”

白藺有點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