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死

第53章 生死

溫沐舀起河裏的水,稍稍潤了潤嗓子,她抬起頭,打量着眼前的林子。

夜色中很多地方都看不清,珠雲指着前方的高山,說道:“從那裏應該能出去。”

金都城被羈源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住,她輾轉許久也沒找到能出去的地方。

此時已經離她出逃已經過了三天,羈源連荒郊野嶺都不放過,挨家挨戶地搜查,有一點線索直接關進大牢,嚴刑拷打,不少百姓戰戰兢兢,生怕與她扯上關係。

這一趟並不是只有珠雲一個人來,只是活着走到這裏的,也就剩他了,這還是因為他不是人,被亂刀砍幾次也死不了。

只可惜此人是個路痴,先前規劃好的路線轉頭就忘,帶着她在山裏亂轉了好長時間。

溫沐每天都在擔心羈源找到這裏,自己耍了他,被找到肯定活不了。

她嘆了口氣,不禁為羈源的變化而苦惱。

原着中寫的是他死後才黑化成為鬼王,那也是二十六歲之後,如今才剛及冠,整整提前了六年,搞的溫沐都沒反應過來。

明明在他十七歲出宮的時候還挺乖巧,誰知道三年一過,整個人都變了。

回宮后遇到溫沐就跟不認識似的,跟他說話也完全沒有反應。

以前在她面前有多聽話,現在態度就有多惡劣。

再加上自己間接導致了蘇聲藍的死亡,他更是對自己恨之入骨,每天想着法子折磨她。

惹不起只能盡量躲着,等回到京城一切都好了。

休息完,兩人再次回到林子裏。

踩着細碎的落葉,頭頂風聲唳唳,不時有烏鴉落在樹枝上,嘎嘎叫下兩聲。

溫沐道:“我怎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林子裏很黑,稍遠一點的地方根本看不清,窸窸窣窣的聲響中,溫沐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朝他們靠近。

遠處的黑暗裏,也不知是立起來的是什麼東西,綿綿不絕,一個壓着一個。

珠雲道:“你別疑神疑鬼的,有我在怕什麼。”

月亮已經藏在烏雲里,看起來又要下雨,遠方傳來幾聲悶悶的雷響,聽到這聲音,溫沐反而安心一些。

一般這種時候,羈源不太敢出來。

林子裏的風越吹越大,樹葉被吹的嘩啦啦亂響。

溫沐走的一會快一會慢,珠雲沒耐心道:“你在幹什麼?”

溫沐忽然停下來,拉住珠雲,腳步聲延遲他們一步才停止。

珠雲渾身一抖,震驚道:“有人?”

溫沐點頭,她往四周看去,樹木隱藏的黑暗裏,那些立起來的黑影又近了一些。

她緊張的心臟狂跳,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卻必須假裝無事發生,繼續按照原來的路線走。

這些黑影實在太過密集,幾乎沒有一絲縫隙地將他們重重包圍,以至於溫沐一開始根本察覺不到異樣。

她的步子逐漸加快,黑影也從黑暗中浮現出來,在瑟瑟秋風中,溫沐終於看清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

羈源找到這裏了……

他們雙方都已經知道彼此行蹤敗露,但就是沒人主動出手。

溫沐往沒被黑影包圍的地方跑,她提着裙擺,加快腳步,時不時回頭看。

黑影在身後追趕,溫沐剛想轉彎,就被前方忽然出現的士兵逼退。

這些黑影似乎在有意識地把她往一個地方趕,前方的路越來越崎嶇,溫沐一步一摔,雨滴嘩啦啦從天空落下來,但是沒有雷聲。

她腳下一滑,從山埂滑下去,珠雲跳下去,卻也摔在地上。

一聲狼嚎徹底刺激到她,溫沐瞬間警覺起來。

這是羈源養的狼群,戰場上擊退不少敵軍,只聽命於他的軍隊,從來不會用在戰場以外的地方。

他的狼比普通的狼更加高大,野性更甚,狼群嗅着她的氣味,行在雨中發出響徹山谷的嚎叫。

珠雲停下腳步,無奈道:“我看我還是先走吧,我們後會有期。”

他可以隨時回到劍中,尋天劍在京城,溫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自己先跑了。

狼群離她越來越近,溫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四面八方已經被徹底包圍,她只能往一個看似安全的地方跑去。

雨水傾盆而下,喧囂着打在樹枝上,前方越來越暗,身後的腳步聲逐漸消失。

正當她以為遠離危險的時候,一抬頭,眼前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油紙傘下,來人長身玉立,矜貴無雙。

雨水落在他的身側,不染半點塵泥。

他的眸子恍如夜雨中綻放的桃花,漆黑幽靜,身側圍繞着一圈銀白的光輝。

溫沐心驚膽戰,卻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任何感情都化為烏有。

羈源微微一笑,攥緊的指節慢慢鬆開,他的聲音穿透夜幕,清清楚楚落在她的耳朵里。

“終於找到你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溫沐渾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他在眼前笑着,卻比不笑的時候還要恐怖。

這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局,逼近的黑影,兇猛的狼群,所有東西都是棋子,他的目的只是等着溫沐自投羅網。

四目相對,他的語氣非常平靜。

“回去。”

溫沐咬牙,靜靜盯着他許久,以為他會放鬆警惕,轉頭往山下跑去。

步子剛邁出去,她就被人攬進懷裏。

羈源扔下傘,將頭埋在她頸間,貪婪地吸了口氣,沉聲道:“跟我回去。”

他的聲音酥酥麻麻,在她脖頸間震顫。

溫沐不管不顧,繼續往前沖,沒注意腳下很滑,帶着他一起滾下山崖。

等到士兵們找到這裏,已經不見兩人的蹤影。

*

幽深的山洞亮起一絲火光,羈源添了把柴,轉而瞧了她一眼,冷冷道:“把衣服脫了。”

溫沐雙手環在胸前,警惕地側過身。

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倒是沖淡了平日的狠戾,多了幾分無奈與溫和。

“不想凍死就過來。”

他用幾根棍子架起一個可以晾衣服的支架,然後將地上鋪上乾淨的枯草,鋪的厚厚軟軟的,自己卻坐在了很硬的石頭上。

絲絲涼風從洞口吹進來,溫沐打了個激靈,終於忍不住脫下衣服,放在火邊烤了起來。

她坐在乾草上,抱着腿睡眼惺忪。

想到別人背叛羈源的結局,剛來的睡意瞬間消散,她試探道:“你會殺了我嗎?”

他抬眸,森冷地勾了勾唇:“怎麼,你也知道害怕。”

溫沐將頭埋進臂彎,在她倒下來的那一刻,他趕緊走過去,扶着她睡了下來,自己則走到外面。

到了後半夜,溫沐還懵懵懂懂,只覺得身邊一冷,羈源將烤乾的衣服扔給她,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他噓了一聲。

溫沐道:“怎麼了?”

他定定地看着外面,溫沐沒有回頭,卻聽到了詭異的腳步聲,與跟過來的士兵完全不同,這步子更加沉重一些,空氣中瀰漫起濃重的死人氣息。

羈源踩滅火堆,將她護在身後,對她道:“我們進去。”

山洞很深,溫沐不理解為什麼他們不能出去。

於是問道:“外面是什麼?”

羈源沒有隱瞞,他握着她的手,說道:“鬼俑。”

溫沐渾身一抖,直接起了一身冷汗。

說是鬼俑,其實也可以叫陰兵。

她踩着小碎步,緊張道:“怎麼辦?來的多嗎?”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東西,以前只聽別人說過。

羈源道:“這東西難道不是成群結隊的么,當然多了。”

“那怎麼辦,你的士兵呢,你的狼呢?”

羈源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難道要告訴她,自己特意讓他們回去了么。

他面色不善,冷冷道:“別廢話,好好跟着我。”

被他這麼一嗆,溫沐只得噤聲。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山洞很深,兩人兜兜轉轉,誰知又在前方遇見許多鬼俑。

羈源擋住鬼俑的手,翻身一鉤,借力用銅劍割斷了鬼俑的腦袋。

他奪過銅劍,邊抵擋鬼俑邊為她開路。

“我已經放了信號,不出一個時辰就有人來了。”

溫沐道:“我們能活過一個時辰嗎。”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羈源無語道:“你的話有點困難。”

鬼俑的出現沒有規律,他們走了一會兒,才發現已經被前後包圍,幸好偶然間找到一個洞口。

羈源在外頭做了個標記,帶着溫沐躲了進去。

“只要不讓這些東西發現就可以了。”

溫沐嚇得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她跟在羈源身邊,兩人悄悄躲進一旁的石洞,鬼俑排列整齊,從石洞旁經過,如果不是氣氛詭異,這些完全就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溫沐咽了咽口水,她轉頭一看,羈源正直直盯着她。

他睫毛纖長,劍眉星目,極為好看,尤其在靠的這麼近的情況下,很難不讓人心動。

溫沐有些臉紅,移開目光道:“這裏有點熱。”

他一動不動,很久后,說道:“嗯,確實有點。”

等到外頭沒有動靜的時候,他們才敢確定鬼俑已經離開了。

羈源扶着溫沐從石洞裏出來,溫沐小心翼翼,出去後果然沒再看到那些東西。

她看向自己的腰際,忽然說道:“我的香囊丟了。”

那是她的錢袋,逃跑路上要用的。

羈源道:“丟了就丟了,回去重新買一個。”

溫沐道:“不行,我要去找回來,肯定在剛才的石洞裏。”

羈源攔住她,“算了,我去幫你找,長什麼樣?”

溫沐道:“藍色的,很容易能看到。”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回到石洞,在地上撿起了被遺落的香囊,香囊里裝着滿滿當當的銀子。

思索片刻,他將銀子全部扔了出去,與石頭丟在一起。

正準備出去時,只聽到外頭忽然又響起了腳步聲。

他意識到情況不對,一出去就看到溫沐受了傷躺在地上,身邊都是血漬。

他恍然一驚,半天反應過來,趕忙跑過去抱起她。

溫沐腹部受了傷,血一直湧出來。

鬼俑竟然重新出現,再次佔滿山洞。

他撿起銅劍砍下鬼俑的腦袋,進入石洞后擊落碎石,擋住石洞入口,這才阻止了鬼俑湧進來。

溫沐的情況不太好,傷口一直在流血。

羈源扯下衣服,為她將傷口包紮起來。

山下的侍衛還有一段時辰才能來到這裏,若要打開石洞定也會花費時間。

溫沐昏昏沉沉,羈源喚着她的名字。

“蘊柔,蘊柔,別睡過去。”

溫沐皺眉,有氣無力道:“誰是蘊柔,我不是。”

他心裏慌亂起來,竟然已經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看來情況很不好,此時絕對不能讓她睡過去。

羈源脫下衣服為她披上,溫沐卻死活不肯要。

她意識很清醒,問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溫沐沒流過這麼多血,她只覺得渾身無力,有一種很強烈的將死之感。

平日裏總是說要殺了她,但是這個時候,他卻捨不得了。

“你敢死我就殺了仙玉。”

溫沐真想給他一巴掌,總是用仙玉強迫她。

她忍不住道:“你平時也會用蘿蔔威脅魚嗎,要是魚不聽話就不給它吃蘿蔔。”

羈源道:“什麼蘿蔔,魚又不吃這種東西。”

溫沐搖了搖頭,心道,原來你也知道魚不吃蘿蔔啊。

“別跟我說話了。”溫沐流着眼淚,“我都快死了,讓我安靜一會兒。”

“閉嘴,你不會死。”他兇巴巴道,“等人來了就帶你去看大夫,別成天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溫沐搖頭,突然感慨起來,“沒想到我會死在這種地方。”

她一直這麼說,也許有開玩笑的成分在,可是他越聽越難受,每字每句都彷彿在他心上凌遲。

溫沐道:“你走吧,別管我了,帶着個屍體,挺拖累你的。”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羈源一直低着頭,有些可怕的保持沉默。

溫沐問他:“你怎麼了?”

羈源眼眸陰沉,冷冷道:“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的。”

“你不是想死嗎。”

他笑了一聲,倒是有幾分深情,說道:“我陪你一起死。”

話音剛落,他就撿起銅劍,也刺進了腹中,溫沐瞬間被嚇得清醒過來。

他臉上染着血色,溫柔又深情地望着她。

“我們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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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第一畫像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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