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意
“我們走吧。”
溫沐難掩失落,對珠雲道:“放開她,我們去樓上。”
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蘇聲藍,看到她的臉,溫沐無法控制的想起自己被古銅劍刺穿眼睛的畫面。
她咬着唇,努力使自己忘記。
珠雲憤憤起身,說道:“羈源這個神經病,她都做了那種事,他居然還把她帶這裏來。”
溫沐道:“他做什麼跟我們沒有關係。”
蘇聲藍懷裏抱着一個金色竹簡,瑟瑟發抖的躲到白羽身後。
“白羽將軍。”她哀求的看着他:“請你保護我。”
珠雲看到她手裏的東西,瞬間來了氣,說道:“行雲簡怎麼在你那裏?你偷東西?”
蘇聲藍搖頭,輕聲細語地解釋:“不是,我沒有偷。”
“你還說沒偷,行雲簡是我帶過來的。”
蘇聲藍道:“可這東西本來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珠雲。”溫沐不願再過多糾纏:“我們快走吧,萬一哥哥沒找到我們就不好了。”
“等一下,行雲簡你不要了?”珠雲被氣得不行,整個人無比暴躁:“你東西被人偷了你一點都不在意?”
溫沐道:“我更擔心哥哥。”
說完,她轉身上樓,這時候白羽卻說話了。
“等一等。”
他把蘇聲藍拽出來,對溫沐道:“我要替殿下解釋,聲藍姑娘是我帶回來的,為了審問天神墓一事,她在水牢裏都招了,對你做那樣的事,完全是因為被阿銀珠控制了靈魂,一切非她本願。”
珠雲冷笑:“虧你們大費周章,終於給她找了個理由。”
白羽道:“真相就是如此,聲藍姑娘什麼都沒做,她的魂魄飄蕩百年,早就沒了自己的意識。”
珠雲抱着手,走到溫沐身邊,與他們相對而視。
白羽奪過蘇聲藍手裏的行雲簡,想要還給溫沐。
他遞到溫沐面前:“行雲簡是阿銀珠的東西,前幾日殿下將阿銀珠的身體從聲藍姑娘魂魄中抽出來,他一出現行雲簡就自己回到他身邊,聲藍姑娘確實沒偷。”
前幾日……看來自己留在無夜城的這些時間裏,蘇聲藍也在。
她心裏笑着自己,面上卻很冷靜,對白羽道:“我知道了。”
“你是說阿銀珠的身體藏在蘇聲藍的靈魂中?”珠雲難以置信道:“他的身體能控制她的靈魂嗎?就算是這樣,她做那些事,也不完全是阿銀珠一個人的意思吧。”
白羽道:“聲藍姑娘不是這種人。”
溫沐苦笑,忽然想到,若遇見蘇聲藍的時候羈源也在身邊,恐怕也會說同樣的話。
“不愧是羈源的狗,你還真是維護這個女人。”珠雲惡狠狠地諷刺他。
白羽道:“隨你怎麼說,我陪着殿下一路走來,聲藍姑娘為他付出了那麼多,我都看在眼裏,說到底,溫沐姑娘,你根本沒有為殿下做過什麼。”
溫沐不想同他們糾纏,但白羽這番話卻深深刺痛了她。
一時間,許多心裏話她都忍不住想說出來。
“我沒有為他做過什麼?”她反問:“我需要做什麼?”
這麼多年,她付出和捨棄的一切,到頭來卻只能得到這麼一句話。
白羽義憤填膺,頗有種興師問罪的意思。
“阿銀珠控制聲藍姑娘的魂魄,自己也燒的灰飛煙滅,如今聲藍姑娘再也不會被他控制,也不會傷害你了。”
“所以。”他對溫沐道:“你就別追究之前的事了。”
溫沐定定看着他,良久,才問道:“羈源也是這個意思嗎。”
白羽垂眸:“差不多。”
她無奈搖了搖頭,不禁看向蘇聲藍,她無助地在幾人間來回張望,抱着行雲簡,似乎急着要去什麼地方。
她走到蘇聲藍身邊,看着這個和他們糾纏許多年的女人,就算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滄桑折磨,她卻依然純真鮮妍。
溫沐咽着血,感覺自己的生命迅速枯萎,已經瀕臨衰敗。
第一次,她認真同她說話。
“你認得我嗎?”
蘇聲藍搖頭,而後,又怯生生道:“你是誰?”
這一瞬間,溫沐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可笑。
她糾結了那麼多年,到頭來,人家根本沒在意過她。
她妥協似的後退一步,身形不穩,摔倒之際,蘇聲藍扶着她,對她道:“小心。”
溫沐輕聲:“多謝。”
她轉身,對白羽道:“既然你說她所做的都非她本願,那我也沒理由繼續追究下去,你帶她離開,不要讓羈源找不到。”
溫沐與珠雲繼續上樓,往他們相反的地方走去。
從樓頂往外看,兩方勢力互不干涉,一方專註魁蛇,另一方從天上打到地下,打了許久都分不出一個勝負。
眼看魁蛇往翮歡樓跑來,一道紫光瞬間斬在魁蛇身前。
羈源穩穩落在溫沐面前,抱着她一躍而起,驚險中躲過掉下來的橫樑。
重新到達地面后,溫沐撐着欄杆,看向另一邊的仙玉。
他也來到溫沐面前,對羈源道:“夠了,這裏快撐不住了。”
魁蛇很難被殺死,更別說凡人之身的金楓軍。
輝琉遠遠看着他們,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溫沐道:“哥哥,你有沒有受傷?”
他搖頭,看着溫沐身上的傷口,眉頭微微皺起。
羈源冷眼看着他們,白羽帶蘇聲藍來到他面前,見到蘇聲藍,羈源詫異地看向溫沐。
沒等羈源解釋,溫沐只說:“輝琉的目標是你,你快離開吧。”
這個時候,他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死。
溫沐道:“如果你死了,魁蛇的力量也會減弱,到時候他們殺死魁蛇會更容易。”
羈源道:“你是在關心我,還是關心魁蛇。”
看着越來越近的金楓軍,溫沐忽然想到什麼,果不其然,沒等他們再說幾句,金楓軍開始將翮歡樓重重包圍。
只見萬片蛇鱗在天空翻湧,全都朝着羈源飛去。
輝琉已經改變了計劃,只要他們用蛇鱗攻擊羈源,無論誰輸誰贏,最後受影響的都會是魁蛇。
他們原本的目的是用蛇鱗對抗羈源,以此削弱魁蛇的力量,從未想過通過毀掉蛇鱗來使魁蛇死亡。
魁蛇的蛇身與蛇鱗都為一體,蛇鱗在,魁蛇在,蛇鱗消失,魁蛇也會不復存在。
憑藉他們的力量,很難將蛇鱗摧毀,但是羈源可以。
若羈源不反抗,那他就會死在金楓軍的刀下,因而使魁蛇受重傷,若他反抗,也必須摧毀蛇鱗,到時候魁蛇還是會死。
不管結果怎麼樣,都是輝琉想要的結局。
他井然有序地指揮着金楓軍朝羈源進攻,雖是□□凡胎,能力卻絲毫不輸修真人士。
不過再厲害,到了羈源面前也只是班門弄斧。
一抹紫光從天而降,瞬間壓的金楓軍無法起身,萬片蛇鱗頃刻化為齏粉,從空中飄散而下。
隨着蛇鱗的消失,魁蛇也徹底死亡,無夜城沒了支撐,已經完全消失。
仙玉提前帶走溫沐,防止了翮歡樓倒塌誤傷到她。
離開時,溫沐回頭看去,羈源站在一片屍體中,抬頭望着她離開的方向。
他們剛離開無夜城,身後的結界就轟然倒塌。
珠雲氣喘吁吁,有些茫然地看着仙玉。
他們來到一處山洞,仙玉拉着溫沐的手,用旁邊的清泉為她清洗傷口。
溫沐道:“無夜城毀了,輝琉他們呢?”
仙玉將溫沐的手放在他的膝蓋上,邊包紮邊道:“無夜城坍塌會導致天脈破裂,屆時天脈會產生極為強大的吸力,無夜城的一切都會被瞬間吸入天脈中,他們現在應當在天脈。”
“那他們還能活着嗎?”
仙玉的衣裳非常柔和,隔着幾層薄薄的布料,溫沐就這麼撫着他的膝蓋。
仙玉緩緩道:“不知。”
溫沐吸了口氣,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在開口的前一刻,仙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溫沐感覺到他稍稍用力,帶着安撫的意味。
“不用擔心,羈源會沒事的。”
聞言,溫沐猛地抽回手,她低下頭,掩着臉輕輕嘆息。
仙玉看着她背向自己,定定凝視片刻,最終妥協似的起身。
“我去天脈看看。”他????對溫沐道。
溫沐訝然,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直到今天,溫沐對他,還是覺得有些生疏。
兩人的關係一直曖昧不明,說是兄妹,可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說是朋友,卻又沒那麼親近,可說不親近,為對方付出生命,好像也很值得。
總之就是很奇怪,奇怪到溫沐沒有勇氣去理明白。
此時此刻,珠雲終於忍不住,對溫沐道:“你讓他去?你忍心嗎。”
溫沐抬頭,視線不小心與仙玉碰在一起。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非常堅毅的人,可是現在,她總覺得,他的眼神有種傷痕未愈的脆弱。
“珠雲。”仙玉坦然一笑,“從今以後,你去與留,都可隨心。”
他已經沒有拿尋天劍的資格了,珠雲身為尋天劍的劍靈,更不應該繼續留在他身邊。
聽到這話,本來就不舒服的珠雲,心裏更是窩火。
忽然一聲巨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溫沐想起什麼,問道:“無夜城毀了,天脈也塌了,人間會怎麼樣?”
仙玉垂眸,認真思考着,說道:“天塌自然會地陷。”
溫沐瞬間慌了神,踉蹌着走出山洞,望着山崖之下的村落,大片血紅鋪在天際,正慢慢往下逼近。
那是地陷后滾出的熔岩,另一個方向烏雲密佈,狂風捲起了地面所有東西,雷電交加,人間驟然變得比地獄還可怕。
溫沐開始懷疑自己,這難道就是輝琉想要的人間。
她縱容他利用自己,完成看似虛無縹緲的理想,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的想法是對的。
人間就是凡人的世界,不應該有神佛妖鬼出現。
若要阻止他們來到人間,只能毀掉天脈。
現在天脈已裂,人間卻陷入了更大的苦難中。
可是現在,她卻開始懷疑,人間真的只是凡人的世界嗎。
溫沐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仙玉來到洞口,白衣被風吹起,他眉眼清逸,聲音低柔。
“天脈碎裂,人間萬物都會被捲入其中,若想阻止,需要有東西將其堵住。”
溫沐問他:“什麼東西?”
她的語氣十分着急,仙玉微微垂眸。
良久,才緩緩道:“人。”
溫沐震驚:“要人去堵?多少人才能堵住天脈?如果都堵不住,人間會怎麼樣?”
仙玉道:“可以堵住,天脈已經不復從前,再加上我已不是天神之身,脫神籍時天雷傷及天脈,如果僅憑凡人之力,是有機會阻止天脈摧毀人間的。”
珠雲道:“那個小皇帝自己弄出的亂子,讓他自己解決,主人,你不用替他收拾。”
仙玉道:“天脈一事,我也難以推脫。”
他回頭對溫沐說:“此地暫時很安全,我在洞外布一個結界,你和珠雲留在這裏,我去天脈。”
說完,仙玉轉身離開。
珠雲又氣又恨,對溫沐道:“你讓他一個人去嗎?”
天脈附近極為可怕,更別說要去天脈裏面。
溫沐無奈道:“我也沒有辦法。”
“你沒有辦法?”
他咬咬牙,第一次在說話時都忍不住哽咽。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他直接走到溫沐身邊,非常直白地質問她。
“從他回來到現在,你有那麼多機會跟他走,可你關心的始終是羈源,他就那麼好嗎,比主人對你還好?”
溫沐搖頭:“我知道哥哥為我犧牲了很多,但是我並不是他妹妹,現在他重新活過來了,我也沒有理由留在他身邊。”
珠雲道:“你覺得他做那些是因為兄妹之情。”
溫沐愣了一瞬,逃避似的說出這句話。
“不是嗎。”
說話間,珠雲竟然笑了,他笑的嘲諷又無奈。
“我告訴你,他早就知道你不是蘊柔,從你第一次來到大周的時候就知道了。”
溫沐震驚:“他一直都知道?”
“他和羈源不一樣,真正的蘊柔與他生活那麼多年,忽然間換了個人,他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溫沐難以置信,問道:“那他為什麼還要救我。”
而且是一次次救她,為她深入險境,為她甘願赴死,如今更是放棄神籍。
珠雲一字一句道:“你說是因為什麼。”
溫沐一時間無法接受,卻不敢往珠雲所說的地方去想。
“你能不能想一想,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那麼尊貴的身份,這天下都應該是他的盛世,但他卻願意為了你,在那樣的黑暗裏沉寂五百多年。”
“你覺得他只是因為兄妹之情才救你,你說他心裏裝的是蘊柔,並不是你,那現在呢,他知道你不是她,為什麼還要為你做這些。”
珠雲的話字字泣血,像把刀子一樣,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溫沐被說的啞口無言,如果這樣她還逃避,那真的連人都不算了。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
她捂着心臟,一時間苦澀難忍。
“你不知道?那他要怎麼做你才能知道。”
“像羈源那樣?可他本就不是直白熱烈的人,他的隱忍,他的沉默,他的付出,為你而生,而你而死,為你成神,現在又放棄一切,到底要為你做什麼,你才能看見呢。”
“你知道每次你和羈源在一起,他都會一個人默默傷心嗎,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不管你做什麼,他都會選擇一個人承受。”
溫沐道:“我從未想過……”
珠雲苦笑:“當年你喝醉了,和他開玩笑,說可以嫁給他,這句話他記了那麼多年,結果最後才發現,你當時是把他當成羈源了。”
溫沐心一震:“哥哥他?”
“你還叫他哥哥。”珠雲嘆息:“算我求你,你回頭看一看好不好,主人倒底那裏比不過羈源那個混蛋。”
話音剛落,仙玉佈陣回來,感受到山洞裏氣氛不對,他對珠雲道:“怎麼了?”
珠雲甩頭,氣憤地走到角落,不滿道:“沒什麼。”
仙玉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將尋天劍遞給溫沐:“你拿着這個可以防身,我也能隨時找到你,等天脈一事解決,我再帶你離開這裏。”
說完,他就準備動身離開,這時候,溫沐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溫沐感覺到,他的肩膀瞬間定住,片刻后,才渾身僵直地回頭。
溫沐道:“哥哥,珠雲和我說了。”
他一愣,看到珠雲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麼。
“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溫沐道:“對不起……”
仙玉愣了很久,才糾結道:“不用說對不起。”
他低着頭,神情有些落寞。
溫沐不想再拖累他,於是便說:“你把我送到天脈,就不要管我了,我不配你為我付出這麼多。”
“沐沐。”他將溫沐的手放在心口:“我就是怕你說出這句話,所以才一直沒有將心意說出來。”
他認真道:“不想因為我的感情讓你心生困擾,如果你還沒有放下從前的事,我可以等你。”
溫沐沉默着,最終,對他道:“如果能有下輩子就好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和你走。”
聞言,仙玉心一落。
他失落地後退一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很清楚。
下輩子……
誰還能記得下輩子呢。
“哥哥,你帶我去天脈吧。”她思考了很久,還是說道:“我還是放心不下。”
仙玉站在陰影里,目光漸漸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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