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更)扶我起來,我還能寫
這一日,常伯琛講到了暮色四合、倦鳥歸林時分方停住口。
武安侯夫人聽聞兒子在常府待了許久,思及有些時日未見常夫人了,她帶着婢女乘車到常府談心敘舊。進了寧遠侯府的廳堂,常夫人一邊笑着招待顧夫人,一邊使人去看看常伯琛那邊的動靜。
婢女片刻回來稟報,“世子與攝政王在討論要事,聽聞形勢十分嚴峻,世子還談到要‘借屍還魂’,奴婢不敢打擾,便先行回來稟告夫人們。”
顧夫人略一皺眉,看向常夫人。常夫人十分驚訝,用帕子掩住嘴,“這……不曾聽侯爺說哪裏起了戰事啊?怎的這個時候談起了兵法。”
顧夫人搖了搖頭,伸手壓了壓常夫人的手,說道:“近來暄兒也不曾提過,許是孩子們在切磋往昔的戰事吧,總結總結經驗是好的,這是正經事。”
常夫人嘆了口氣,無奈笑了笑,“但願如此,大厲好不容易才得了些太平日子,切莫再生事端了。”
婢女烹好了茶呈上來,常夫人親自為顧夫人斟茶,笑着道:“夫人快嘗嘗,上好的錦繡茶王香竹箐。今年茶葉的收成少,侯爺攏共得了三斤都給了我,伯琛那孩子來討侯爺都沒捨得給他,找了些庫府里存的陳年舊茶葉搪塞過去。夫人你說好笑不好笑,那傻孩子自詡聰明,品了之後竟不曾發現……”
兩人有說有笑,不覺間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顧夫人起身要帶顧承暄回府。
寧遠侯府早早遣散了妾室,常夫人在府中悶久了,好不容易來了位交好的武安侯夫人陪着談笑,哪裏捨得這就將人放回去,故而攜了顧夫人的手不許走,急忙吩咐人去預備飯菜,一面使人去喚顧承暄和常伯琛,並上庶子常仲珉、幼子常季琨也一齊叫了過來,熱熱鬧鬧置辦了一桌晚宴。
***
不出兩日,攝政王顧承暄便告病不去上朝,自稱節氣變換,冷熱交替觸發了征戰沙場留下的舊疾。皇帝體恤攝政王辛苦,特賜了許多珍貴藥材送人顧府,大手一揮讓他好生休息,養好了身子再還朝。
敬安公主府。
清晨,景初融起床梳妝。一夜好眠,她此刻面色紅潤,皮膚嬌嫩白皙,如清早園中迎着晨光綻開的花兒般,嬌美可人。
她坐在銅鏡前,紫蘇為她仔細梳理着髮髻。
“公主的頭髮烏黑油亮,倒比用了桂花油還要柔順有光澤,真叫紫蘇好生羨慕。”紫蘇笑着說道,她手中動作不停,熟練地挽起髮髻。
只聞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連翹急急忙忙沖了進來。
“連翹,瞧你急的,誰搶你的豆沙包子吃啦?”紫蘇看了一眼連翹,笑着調侃道,垂眸又分處一縷青絲給景初融編髮。
連翹臉漲得通紅,喘了一大口氣,“公主,不好了。攝政王殿下他……他快不成了,今兒個陛下遣人送了許多珍貴藥材給他吊命。聽說……他舊疾複發,現下纏.綿榻上。”
“什麼?!”景初融突然轉身,難以置信地凝視着連翹。
兩日前,在梅苑見面時不是還好好的嗎?當時他可謂氣勢凌厲強悍。
連翹連忙點點頭,目光極認真。
“嗯?你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景初融的眉頭微微一蹙,又舒展開來。
“千真萬確,是寧遠侯府世子遣人來知會的。”
景初融轉開目光,看向房檐下,迎着晨光,庭前雙飛的春燕忙着銜泥築巢。
“常伯琛特地遣人來我府上告知此事啊,”她在心底暗自思索,
“我怎麼覺得……有些奇怪呢?顧承暄身體抱恙,常伯琛急着讓我知道,做甚?”
紫蘇有條不紊為景初融梳理好髮髻,輕聲詢問道:“公主,攝政王那邊既然告知了咱們,公主您理應去攝政王府上看望,畢竟,王爺他於您有救命之恩。”
連翹忙點頭附和,“對對,公主您應當去一趟,連翹去給您準備禮物帶去。”說罷,連翹行禮轉身離開。
景初融心底存疑,但連翹紫蘇的確言之有理,她吩咐道:“紫蘇,你替我選件衣裳換上,我用了早膳便去顧府。”
紫蘇應聲稱“是”便退下了。
***
顧府,一大早,常伯琛便告假來到顧承暄房內親自指導。
顧承暄晨起鬆鬆攏了件外衣,領口半開,披散着發倚在榻上,看着常伯琛忙裏忙外。
“放心,放心啊!咱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遣了個得力的小廝去敬安公主府上傳話,方才來回話說敬安公主已經知道了,並表示稍後便來探病。”常伯琛眉飛色舞,難掩得意神色。
“傳的什麼話?”顧承暄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茶盅一飲而盡,仰着脖頸喉結上下滾動,頗有幾分天然的撩人意味。
“我讓他誇大了說,說的越慘越好,越痛越好,這樣才能引起敬安公主的注意,她定然於心不忍。”常伯琛抱着雙臂倚着門梁,突然眼中一亮。
他走近顧承暄,挑了挑顧承暄的外衫,“不錯啊長爍,嘖嘖嘖,你這樣就很好,秀色可餐。”
顧承暄伸臂一撥,撥開常伯琛的手,“胡鬧,我這是剛起隨便攏了件外裳,沒來得及仔細打扮。起開起開,讓我去換身衣裳。”
常伯琛一屁股坐在他身側不讓他起身,“換什麼換啊?這樣最好,你聽我的,不許換!”
顧承暄不樂意,執意要起身更衣,兩人爭執間,只聽得外面迴廊響起談笑聲,聲音由遠及近。
“公主有這番心意,我十分感激。”
“暄兒不知怎麼了,昨夜突然喊着身上痛得緊,今早天沒亮便遣人去宮裏告了假。”
“我今兒個還沒看他怎麼樣了呢,可巧公主來了,咱們一起去看看。”
“……”
顧承暄並未告訴武安侯夫人自己裝病一事,武安侯夫人的語氣過於輕快了些,不像來探望親兒子的病情,倒像是邀景初融來游賞的。
常伯琛聞聲手忙腳亂按住顧承暄,低聲道:“來了來了來了!怎麼這麼快?哪裏來得及換衣裳?你快躺下裝好,別露餡了。記得說話時候的語氣,虛弱虛弱務必保持虛弱……”
話未說完,房間大門便被推開。
顧夫人和景初融的目光齊齊往房內一轉,瞬間驚住了。
顧承暄躺在榻上,髮絲因為方才爭執有些凌亂,衣裳也被扯的……不是很含蓄。常伯琛雙手撐在榻上,額上汗珠順着一側滑落。
尬。
尷尬。
很尷尬。
甚是尷尬。
大寫的尷尬。
景初融輕輕咳了一聲,忙垂眸轉開目光。顧夫人回過來神兒,勉強擠出淺淺笑容,執着景初融手,道:“公主請進。伯琛,你也在呢?”
常伯琛忙起身拱手行了個禮,“見過公主,夫人,方才長爍身體不適,我便幫他按了按穴位疏通經脈。”
他握拳輕咳,看向顧承暄,“既然公主和夫人來了,在下便不再叨擾了,先行告辭。
長爍,你好好休養啊。”
他突然拔高音量,沖顧承暄着急地眨眨眼,便長舒一口氣轉身快步離開房間。
剛走到門邊,常伯琛尚未來得及抬腳邁出門檻,迎面便撞上瞿劍蘭。
常伯琛:“???”
他倒抽一口氣,扶住一旁柱子支支吾吾道:“劍蘭,你……你怎麼來了?”
瞿劍蘭淡淡掃了他一眼,徑直從他身側略過,“我聽說長爍病了,特地趕來探望。”
這麼親昵啊,直呼“長爍”。
常伯琛攥緊了拳頭,憋着一口氣暗自琢磨,“不…不可能,今早才把消息送進宮裏,除了陛下和敬安公主,沒告知別人啊,劍蘭怎會這麼快便得了消息。”
顧夫人見屋內聚了許多人,又看看兒子氣色還不錯,便笑着說道:“你們在這陪着暄兒我便放心了,你們先聊,我去預備午膳,伯琛也不許走,留下來一起用膳。”
說罷,顧夫人便轉身關上了房門離開。
瞿劍蘭瞥了一眼常伯琛,沒好氣地說道:“你在那嘀咕什麼哪?支支吾吾的,有事快說,沒事走人,長爍現下在病中需要靜養,別擾了他清靜。”
復又換了語氣,輕聲問着顧承暄:“長爍,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常伯琛聞言一口氣提不起來險些被噎着,瞿劍蘭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嫌我吵?!!
她對顧承暄怎麼就這麼耐心溫柔!
顧承暄忙斂起衣裳,淡淡道:“好些了,多謝挂念。”
“嘿呦,咱們倆誰跟誰啊,自小玩到大的交情,還和我客氣。”瞿劍蘭笑着輕輕拍了拍顧承暄的肩膀,目光一轉,瞄到一側的景初融。
“見過敬安公主,方才我一心只顧着長爍,未能注意到公主也在此,劍蘭給公主賠罪,還望公主勿怪。”瞿劍蘭向景初融拱了拱手,景初融淺淺微笑,“哪裏的話,瞿姑娘客氣了。”
“蒼天哪,她方才說什麼?說她一心只顧着顧承暄!”常伯琛簡直要被氣瘋了,他強抑着胸腔內翻騰不止的怒意,低聲道:“劍蘭,隨我出去。”
瞿劍蘭沒有理會他,仍在和顧承暄閑談問候。常伯琛的拳頭越捏越緊,他鼓足勇氣,再次開口說道:“劍蘭,別在這裏添亂,隨我出去。”
瞿劍蘭轉身冷冷注視着常伯琛,“吵什麼吵啊常伯琛,話這麼多,煩得很!真是擾人清靜,還不快出去!”
常伯琛燒着的氣焰瞬間熄滅了,他拉住瞿劍蘭的袖子來回搖晃,低聲央求道:“姑奶奶,算我求你了,隨我出去吧,別耽誤了正事啊。”
瞿劍蘭一揮袖子果斷甩開他的手,“你還杵在這做什麼啊,添亂哪?真是懶得理你!”
眼看兩人糾纏不清,即將引發一場唇槍舌戰,景初融只覺得場面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