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又見羅塔特
大雪封天地,狂風阻歸途。
但如果你決心要走,再大的風雪也擋不住你離開的腳步。
回家的路,本就是任何事都阻擋不住。
是rì,清晨。
一個高大偉岸,一個瘦小孱弱,兩個完全不成比例的身形,已完全融進了漫天的飛雪。
迪亞克西手領着伍迪,他的步伐穩健而有力,他一旦邁開了腳步,不到達目的地,就絕不會停止。
他的傷只是堪堪穩住,伍迪也還太小,所以他們時常坐下休息,幸好他們還有灰狼。
灰狼是他們最重要的朋友,雖沉重了些,但卻可以rì夜為他們提供熱量。那一絲火元素似已在刀身里生了根,無論多久,無論多冷的天,它都保持着不變的溫暖。
半月余,雪已漸小,人已漸多。
迪亞克西終於成功的租到了一輛願意遠行的馬車,馬車雖很破舊,但他們卻已不用如野獸般,在風雪中尋找山窟樹洞。
馬車又跑了月余,他們已能遠遠看見前面的鎮子,鎮子不大,在傭兵之中,卻很出名。
馬鎮。
傍晚時分,馬鎮長街上積雪未化,被胡亂的堆向了兩旁,道路中還有些許殘存,殘存的有雪白的雪,也有血紅的血。
顯然,大雪雖封鎖了天地,卻封不住躁動的傭兵。
他們有滿腔的熱血,隨時都準備拋灑出去,他們甚至會覺得,在這漫天飛舞的大雪中決鬥,在這雪白的世界中看着敵人灑下滾燙的熱血,更增添了戰鬥的快感和決鬥的樂趣。
穿過馬鎮長街,迪亞克西領着伍迪七扭八拐,已來到一家小酒館的門外。
酒館冷清,從門外往裏看,裏面竟一個客人都沒有。
這裏大大小小的酒館很多,別的酒館裏至少總會有幾個老客,為什麼這一家會如此冷清?
存在,即是道理。
這個冷清的酒館還能開的下去,是因為每當它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迎來一次滿客的爆堂。
這實在很奇怪,可時間已久,再奇怪的事情也沒人覺得奇怪。
手領着伍迪,迪亞克西往裏走了幾步,就看見了酒館的老闆。
這老闆顯然也是一個傭兵,他身材高大,卻少了條胳膊,一張臉如斧刻刀削,卻少了隻眼睛。
櫃枱很高,他現在正獨自坐在櫃枱后喝着悶酒,他正是羅塔特。
迪亞克西沒有說話,舉步走了進去。
“滾出去!”
迎接他的不是該有的客套話,卻是一聲暴吼。
羅塔特沒有抬頭,他每次看見人影進來,都會讓人滾出去,他當然要讓人滾出去,因為他的店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顯然不是伺候人的人,所以他一定會讓人滾出去。
來人稍一停頓,不但沒滾出去,反而大步走了進來。
羅塔特擰眉抬頭,一眼就看見了迪亞克西。
他一愣神,一隻獨眼瞬間佈滿了血絲,花白的頭根根豎起,整個人已變得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
“咚”的一聲,喝酒的大碗被他猛地摜到桌上四分五裂,他蹭的站起身來!
伍迪就站在迪亞克西身側,茫然的看着憤怒的羅塔特,心中升起的強烈的恐懼感讓他緊緊貼着迪亞克西的大腿。
羅塔特看見伍迪時,他的身體忽然如凍住了一般,滿身的氣勢終於慢慢收斂,只剩下黑的能滴出水的一張臉。
彷彿在泄胸中怒氣,他重重的冷哼一聲,人已重新坐回到椅上。坐在椅上,他如果不往前探身,根本看不到瘦小的伍迪。
“你,來晚了。”羅塔特深吸一口氣,眼睛盯在了迪亞克西臉上。
他聲音很壓抑,任誰都能聽出他那幾乎壓抑不住的怒氣。
“這是我弟弟,給他找個房間休息。”迪亞克西臉sè也沉了下來,卻不動聲sè的這樣說道。
羅塔特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大步走出櫃枱,向樓梯走去。
樓上只有幾間住房,羅塔特已推開了一間房門。
房間不大,卻絕對安靜,絕對乾淨舒適,因為這本就是給最累的人準備的。
飽受仇恨折磨的人,豈不就是最累的人?
迪亞克西親自給伍迪鋪好了床,安頓伍迪躺下,伍迪就乖巧的躺下,看着他們兩個,彷彿在猜測他們兩人的關係。
羅塔特站在旁邊看着,他的臉sè直到此刻才終於有了些緩和。
他實在已很久很久沒見到孩子了,看見伍迪,讓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這正是他剛才突然收斂氣息的原因。
他的妻子和孩子在哪兒呢?
為什麼派出幾波人都沒有找到呢?難道他們已經……
“哥哥和叔叔有事要談,伍迪在這裏睡覺。”
羅塔特的沉思,被迪亞克西的話驚醒,他抬起頭時,迪亞克西已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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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大廳里被隔出一個單間。
房間裏有桌有椅,桌上有酒有菜,只是這滿桌的飯菜,卻都是迪亞克西從別處買來的。
這裏原本有的,只是越喝越寂寞的酒。
“我來晚了。”迪亞克西忽然道。
羅塔特一把推開身前的酒杯,把一壺酒咕咚咚倒進了一個海碗,才翻着眼睛道:“你,的確來晚了。”
“你是因此而惱怒?”迪亞克西也喝了一杯酒,問道。
他不問還好,一問起來,羅塔特的獨眼瞬間就紅了,他一把抓住迪亞克西胸襟,怒吼道:“都死了,都死了!”
都死了?什麼人都死了?怎麼死的?
迪亞克西沒問出來,他只是看着羅塔特,然後伸手抓住了羅塔特的手腕,用力的掰開。
“與我同來的兄弟,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羅塔特忽然癱坐在椅上,虎目中,豆大的眼淚滾落。
“嗯?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死的?”
迪亞克西大吃一驚,他可是知道那些人的實力的,他們原本還剩二百多人,如果把那些人集中起來,他們甚至可以對一個大型傭兵團展開衝擊,並且取得勝利!
羅塔特彷彿已陷入了深深地回憶。
原來,迪亞克西離去后,他們在這裏組建了新的傭兵團——骨刺傭兵團。
這是個極為貼切的名字。
骨刺,如跗骨之蛆,給人帶來永無休止的疼痛,永遠無法拔除。
他們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他們或許不能直接對上大王子,卻早就打算對付那支讓他們付出了巨大代價的——紅狐紅兵團。
如果這支傭兵團倒下,大王子的實力至少會削弱三分,因為他手下的禿鷲傭兵團,已經被他自己親手消滅了。
只是,羅塔特還是小看了大王子,小看了狐狸的狡詐。
迪亞克西走後,他分期分批的派出去近百人,能夠活着回來的,只有不到一半,沒有回來的,都已經死在了外面。
羅塔特原本不該怪別人的,因為他現在已經想明白,大王子早就算準了他們會展開報復。
他也已經想明白,即便是當初的禿鷲傭兵團,也只是被利用而已,對於索羅斯,大王子從沒有過一絲一毫的信任!
羅塔特斷斷續續的講完這些,天已將明。
看着窗外的曙光,迪亞克西深深嘆了口氣,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