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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台下鬨笑一堂,起鬨的、吹哨的、喝倒彩的、還有往舞台上扔鞋子、扔瓜果皮瓤的亂成一片,舞台上幾個演員也愣在原地,驚得張大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問呢:
“關二爺改詞兒了……”
“跑調哇,這不是京劇是崑曲……”
“關二爺犯病了吧……”
台邊上鼓師急了,拎着鼓槌跑上來:“嗨——錯嘞……”
“沒錯!叛徒杜雲皓,‘幽靈’爺爺在此,拿狗命來——”
“啪、啪、啪啪啪……”一陣急促的槍響,電光火石之間,再看花臉關羽關雲長不知什麼時候雙手多了兩把駁殼槍,左右開弓,在觀眾和演員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前排中央的貴賓席里,偽市政府參議員杜雲皓和幾個日本特務早已經趴在茶几上,個個頭上、胸前冒着血水……
台邊的鼓師一跳腳:“娘哎,關二爺瘋了——”扔了鼓槌抱頭就往台後跑……
聽到“幽靈”這個名字,戲院裏所有的人汗毛都豎了起來,在江城人們早就傳言“幽靈”長着一副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還會飛檐走壁、雙手使槍,是個殺人不眨眼、屠命如麻的大魔頭,今兒可算見着活的了,真不虛傳,跑吧,保命要緊……
“媽哎!‘幽靈’來啦,我不是漢奸——”
“吖!親爺哎、我可不是叛徒啊——”
“快跑吧,‘幽靈’來了……”,“跑啊……”
隨着一陣陣不斷的呼喝叫喊,整個戲院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演員往台下跑的,台下觀眾往台上躲的,還有偷偷藏在座椅下面一邊篩糠一邊雙手合十拜佛的……可憐戲院出口只有一扇門,門前人?擠人、人踩人、人踏人,都擁在一起誰都出不去,再看花臉關公,早甩了鎧甲、拔去令旗,亮出一身夜行衣踏着座椅飛身撲向戲院出口,使勁跟着人群往外擠,只可惜此時此刻戲院的門實在是顯得太小了,怎麼使力氣都擠不到門口,也不知擠了多久,只聽外面一陣排槍響起,壞了,是日本鬼子憲兵隊過來了,滿頭大汗的“幽靈”眼珠一轉,拔槍“啪啪”兩聲,舞台上方兩盞汽燈應聲熄滅,頓時戲院裏一片漆黑,“幽靈”趁機向舞台方向摸了過去……
大戲院裏經過好一陣折騰,此刻,總算安靜了下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特高課特務帶着幾十號漢奸便衣大隊,已經把江城大戲院裏裡外外、上上下下圍了個水泄不通,已經跑出去的百十號看客今晚就算是燒高香僥倖逃命了,沒跑出去的三、四十名觀眾可算倒了大霉,一個個被漢奸特務隊看押着,抱頭蹲在大戲院後身院子裏的場地中央,在刺刀威逼下,一個接一個被特務帶進戲院後面的收發室里,扭胳膊、扯大腿,拳打腳踢審訊過堂呢。
特高課野村課長在特務隊隊長金髮貴、外號金大牙的陪伴下,正在戲院裏仔細勘察着現場,戲院裏點燃了很多蠟燭……野村用手電筒照射着,俯下身認真看了看趴在茶几上的偽市政府參議員杜雲皓,茶几和地上一層還沒幹透的血水,一陣陣發出腥臭的氣味,野村用手趕緊捂上鼻子,無可否認,這個傢伙已經咽氣多時了,野村命令金髮貴將杜雲皓的屍體翻轉過來,然後用手電筒照射着,只見杜雲皓猙獰着面目,一雙驚恐圓睜的雙目正盯着野村殷田,野村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野村沉定了一下定眼再看杜雲皓,腦門正中央一個銅錢般大小的創口,上面已經不再往外冒血水了,顯然是裏面的血水早已經流淌乾淨了,野村拿着手電筒歪頭想了想:
“金大隊長,叫人去協和醫院,請加藤井上院長派一名外科醫生過來協助一下,解剖屍體……金大隊長,對請來的外科醫生要尊重、要照顧好……”
“是!明白——”在一旁的金髮貴一擺手,過來兩個便衣特務,金髮貴小聲對兩個特務吩咐了一些什麼,然後兩名特務趕緊走齣戲院大門,直奔協和醫院而去……
野村轉過身又審視了一遍戲院,然後走過去登上舞台,他在舞台上仔細地檢查着,然後繞到舞台靠後的幕布後面,他發現,後面竟然還有一扇門,他問跟在身後的金大牙:
“金隊長,這個小門是通向哪裏的?”。
“報告野村課長,是通向戲院後面宿舍地,方便演員進出化妝專用的下場地兒……”
“下場?什麼地下場地……”
“這裏,下場地兒,對,這就是下場地……”
“納尼——”野村很不高興地回頭瞪了金髮貴一眼:“亂說話地不要——”
金大牙這才醒悟過來,一拍腦袋趕緊閉上了嘴巴。
“金隊長,走,我們出去看看……”
“是——”
野村在金大牙陪伴下,沿着下場門出來,野村用手電四處照射着,原來外面是一個很寬敞的院子,這裏是演員練功打把式的場地,三面都是青磚黑瓦的老式房舍,應該就是演員和雜役居住的宿舍,現在每個宿舍裏面都已經空無一人了,因為裏面所有的演員和雜役都已經被憲兵和特務押到了劇場外面接受審訊,在野村的對面不遠,只有兩個特務拿着手電,正圍在一間稍大一點房子的門口嚷嚷着什麼,野村和金大牙走過去問道:
“怎麼回事?這裏面還有什麼人嗎?”
“報告野村太君,裏面還有兩個女人不肯出來接受審訊,還不讓進去搜查。”
“納尼……”野村對兩個憲兵擺擺手,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野村抬眼一看,不由愣了,原來床上坐着的兩個人,正是上午在火車站好個難纏的那兩個女人:
“哦——是你們兩個……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裏……”
“……么么,稀客,野村課長,那我們應該在哪兒了唄……”姜麗梅一翻眼珠問道。
“呃——我沒有別的意思……”野村習慣地把黑黑的眉毛一揚,他好像明白了剛才那句話是有點多餘。
“……呵,野村課長,這裏可是我的家,梅筠竹是我表姐姐,協和醫院加藤院長還沒來得及給她佈置好居所,她不到我這裏暫住着、那應該去哪裏住了唄……莫不是你真把我表姐姐當成**黨了,來唄,乾脆你把她抓進你們特高課大牢裏去住得了唄,省得我還得供她吃住唄……”
“姜小姐,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可能二位已經知道了,就在剛才,在你們大戲院裏發生了一場凶殺案,一個叫‘幽靈’**黨特工槍殺了我們四個重要的人員,我們正在搜查這個及其可怕的**黨特工‘幽靈’,請你們配合……”
“知道,剛才,你的手下已經和我說了……喔、對了,你剛才說人是**黨特工殺的唄,你看我們哪個是**黨特工,看我們誰像就抓去頂賬得了唄……”姜麗梅沒好氣地說。
梅筠竹也彎下腰,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皮箱,三兩下打開鎖,然後“嘩——”一聲把皮箱裏面的東西倒在地上,裏面都是些女人的日常生活用品和幾件衣服,她用腳還踢了一下說:
“你不是要檢查么,來吧,你可千萬看清楚了,**黨特工是不是藏在了皮箱裏,你是揪着我不放,死活和我過不去了是不是……”梅筠竹嘴一撅坐在床邊上。
“梅醫生,您、別生氣嗎……喔,想起來啦,梅醫生,在火車站,您不是說皮箱裏都是非常貴重的醫療器械嗎,您、就用這些東西給病人手術?”
“長點腦子行不,上午到協和醫院報到見了加藤院長,已經把醫療器械交給醫院了,難道還要留在這兒等你來驗收么……”
“喔,對不起,不過,梅醫生您千萬不要生氣,我們只是在搜查那個**黨的特工‘幽靈’,您二位要是看見了那個可怕的‘幽靈’,就告訴我……”
“我們又沒長千里眼,你這位能謀善斷的高人都看不見,我們這些個肉眼凡胎就更看不到了唄,野村課長,你現在就把這個屋子裏裡外外,上上下下好好搜查個遍,抓不到**黨的什麼幽靈啊什麼鬼魂的,可千萬別賴上我們……”看來姜麗梅是真的動氣了。
“報告,杉本司令官到——”
隨着一聲報告,乾癟、清廋的杉本一郎少將在警備大隊大隊長曹坤和副大隊長劉德海的陪同下,氣哼哼地走了進來,野村等人見了趕緊立正“啪——”一個敬禮:
“杉本將軍——”
杉本將軍看也不看野村一眼,徑直走向姜麗梅,只有肥胖的曹坤和劉德海帶着雪白的手套在後面向野村回了一個軍禮,然後曹坤小聲附在野村耳邊說道:
“野村課長,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沒有?將軍很是生氣……”野村悄悄搖搖頭。
杉本一郎走到姜麗梅身邊,雙手抱拳一拜,然後彎腰含笑着咳咳乾咳了幾聲看看姜麗梅:
“咳咳、我的尊師,剛剛這裏發生的凶殺案,是不是嚇到了您……”
“杉本君,我有那麼膽小嗎,喔、對了……現在,我要隆重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大表姐,東京醫科大學外科臨床部留學歸來,協和醫院加藤井上院長最得意的學生、也是加藤井上院長特別聘任的著名外科醫生梅筠竹小姐,以後您要多多關照唄……”
杉本一郎轉身看着梅筠竹,竟然怔怔站在原地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他真的是為梅筠竹的天生麗質所感染、所震驚了,竟然張着嘴巴,咳咳乾咳幾聲不知說什麼是好,姜麗梅用手指頭點了一下杉本一郎:
“杉本君,怎麼了,難道您也看她像是**黨唄……”
“咳咳、喔,是、是,當然是吶,咳咳……”杉本一郎張着嘴巴,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只見曹坤曹大胖子、還有一起來的副大隊長劉德海、中隊長沈之棟和屋子裏所有的人大小特務都一齊伸手去掏身上的配槍,一齊瞪着梅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