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賭坊

第三十六章 賭坊

從無外人進出的蘭芳苑,今日進來一小廝,來者着裝得體,體態言語考究,似乎是宮裏來的。只畢恭畢敬遞上一封信就離開了。

信封上書“公主親啟”,字跡雋秀,不曾見過。我當時就打開了,看到書信結束,我渾身血液直衝眉心。明晃晃的陽光照在臉上,我眼前一陣眩暈。

這是一封祁瑜誠的書信,不過是由別人代筆的,看字跡,應當是位女子寫的。

信上倒是沒寫什麼,不過是說他已知道和親禮成,然後是幾句賀婚的場面話而已。可我就是膈應的不行,我扶着身旁的一個大缸緩緩蹲下,然後止不住地嘔。

中午王府的廚房送的是魚,據說是雲疆特產的一種魚,不幸的是我挺愛吃,吃多了。

手中的信被人趁機從身後抽走,我轉身搶奪,剛一起身,一陣噁心,正對着就嘔了出來。

“怎麼那麼愛吐?”

楚之嵐皺着眉,我嘔地厲害,偏要吐乾淨了才能舒服,就躲到一旁的草叢裏一陣狂吐,直到嗓子眼裏泛酸水,再也吐不出來東西了。

楚之嵐過來搭我的脈,“這麼吐,我還以為你懷了呢。”我順勢抽走他手裏的信,三兩下撕了個稀碎,對他說:“別看,長針眼。”

楚之嵐面不改色,“我去給你開個消食的方子,讓白亭雨派人抓藥,每日餐前服,我那裏還有前幾天送來的腌梅子,我不愛吃,還留着,想吃嗎?”

剛吐完我也不好意思多說話,只有不停點頭。

“既然這東西看了長針眼,下次別看了,再送來就燒掉吧。”說著楚之嵐踩了踩地上的紙片,像個撒氣的孩子。

我覺得他這樣子很好玩,也學着跺了跺腳,然後跳在了他背上,頤指氣使道:“走,去吃腌梅子。”

………………

“……公主身旁有一貼身侍衛,武功高強,常伴其左右,曾與臣道殿下流落期間身中烏溟芝奇毒,此毒非凡,至今無解。殿下性命堪憂,王上欲成其事,此毒必先解……”

廖璇讀着讀着就沒聲了,祁瑜誠在一旁抽出一把長劍,劍指她的咽喉:“誰下的毒?”

廖璇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外臣不知。”

祁瑜誠根本不信她的回答,很篤定地說:“是憫王。”

一位內侍跪拜在殿外,叩首在地,祁瑜誠示意他可以說話,他才開口:“奴按照王上的吩咐給殿下送去了那封信。”

祁瑜誠收了手中的劍,轉過身背對着廖璇,斂下眼中的情緒:“她怎麼說?”

“奴不知是不是殿下身體不舒服,殿下看了信以後吐了,然後把信撕了。”

祁瑜誠心中暗笑,是她的風格。內侍接着道:“殿下身邊還有一位男子與殿下十分親密,奴親眼看見那位男子背着殿下,還同殿下一道玩耍,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還和殿下同住一屋……”內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如實說了。

祁瑜誠從廖璇手裏拿走信,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貼身侍衛?”祁瑜誠忽然就冷笑了出來,秦淮愈的書信每日都寄,其上事無巨細幾乎全部寫到。這樣的書信卻用了“貼身侍衛”四個字單單把這件事給瞞了下來。

……………

我氣呼呼地找到楚之嵐,拉着他來到王府正門前,指着門口秦準的鼻子道:“他不讓我出去,我現在要從這裏出去!我看誰敢攔我!”

腰間一緊,再睜開眼,我就已經在府門外了。

“走吧,想去哪裏玩?”

“賭場!”

楚之嵐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我壓力驟增。“呵呀,據說賭場封查,想去看看熱鬧嘛。”他雙手往身後一背,勾起嘴角示意,“走,我帶你去。”我心裏暗喜,挽着他的胳膊討好似的笑了笑,還不忘向身後黑着臉的秦准吐了吐舌頭。

“現在還想困住我?小樣兒。”我挽着楚之嵐,大搖大擺地往出走,走遠了以後,楚之嵐拉着我躲進了街邊的小巷內。

“我們為什麼要躲?”我一臉困惑。

“給你擺個譜罷了。”楚之嵐束好衣袖,笑道:“我們從別的地方去。”

別的地方?什麼別的地方?楚之嵐沒說話,只是帶着我在錯綜複雜的巷道內走走停停,在我快要繞暈的時候,停在了一處茅房門口。

我只能慶幸還好是冬天。

“清漪,這裏。”

我朝着楚之嵐指的地方看過去,是一口井,楚之嵐走到井旁,拍了拍我的背,“待會我先跳,然後你再跳。”還沒等我反應,他就笑着跳了下去。

我嚇了一瞬,下意識伸手去抓他,撲了個空,只好朝着井裏喊他的名字:“楚文!你瘋啦!”

井裏傳來空曠的回聲,一會兒的功夫,我聽見了楚之嵐的聲音。

“別怕,眼睛一閉就跳下來了。”

呵,說得輕巧。我望了望四周,確定沒有人,撩起裙子一隻腳跨過井邊,坐在井沿上,眼睛一閉,跳了下去。

我感覺到快速的下墜后被人接住,我抱着楚之嵐的頭,死死按住。

他笑了一聲:“你看,我說眼睛一閉就下來了。”

“你閉嘴!”我找到他的耳朵,用力捏了捏。回想當初差點在懸崖下死掉,天知道我多怕從高處跳下去。

我睜開雙眼,拍了拍楚之嵐示意他可以把我放下來了,井內光線昏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和窄小的井口不同,井下的空間很大,而且腳下一點淤泥潮濕都不見,可見是有排水的。有排水的井,自然不是真的井。

楚之嵐帶着我走向井底深處,延長出一條密道,密道里基本沒有光,根本看不清路。我戳了戳走在我前方的楚之嵐,然後摸索到了他朝後伸出的手。

感覺走了很長很久,眼前出現了些許的光亮,是一間寬闊的密室。

“誰?”

一個男人粗獷的聲音響起,楚之嵐將我藏在身後,平靜地回復:“曹都尉。”我安靜躲在楚之嵐身後,不敢發出聲音。

“原來是憫王府上的楚先生。上次救命之恩還未來得及感謝。”這個曹都尉的聲音由遠及近,我也不清楚能不能見他,便不由得向後退了退。

“你這身後怎麼還藏了個女子?”

好吧,不用藏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從楚之嵐身後走出來,看到眼前的曹都尉,我脫口而出:“大鬍子將軍!”可能是密室里太昏暗,這位都尉實在是太像小時候喜歡用鬍子蹭我臉的大鬍子將軍了。

這個曹都尉一臉茫然地看着我,然後對楚之嵐道:“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剛想解釋,楚之嵐就接過話口,“她說你長得像她小時候見過的故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楚之嵐特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笑着補充道:“她還經常錯認這位故人,尤其是有很多……鬍子。”

“哈哈哈,如此倒是無妨,既是楚先生帶來的人,那便沒什麼忌諱,需要我曹方德的地方叫我便可。”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我眼疾手快拉住他,“大鬍子都尉,帶我們去看看賭坊里查封的寶貝行不行?”

他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熱情,看了看我拉住他的胳膊,又看了看我身後的楚之嵐,我好像在他的鬍子下面看到了發紅的臉。

“嘿,那自然是行的,走,丫頭,我帶你見識見識去。”顯然這位曹都尉並不認得我是誰。

“各色的玉器,珠寶,首飾,奇珍異寶應有盡有啊。”曹方德打開一箱箱的金銀,饒是我也看呆了。

我指着一顆單獨擺放在一旁的鴿子蛋大小的東珠,對楚之嵐道:“這麼大的,我都沒見過。”

楚之嵐看都不看一眼那些金銀珠寶,“你不是說有人頭那麼大的夜明珠嗎?”

我連連搖頭,“我逗你玩兒的,你真信了?”

楚之嵐笑了,我知道了,是他又在逗我玩。

“這得有多少錢啊!”

“富可敵國。”曹方德關上這一箱箱的金銀,“當然不是這裏的一點就富可敵國。”

“你是說別的地方還有?”

“呵。”

曹方德冷笑一聲,並未直接回答我。

“清漪,玩好了嗎?我們要回去了。”楚之嵐從始至終都沒有對眼前的事情做什麼評價,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些。

回去之後,我對楚之嵐說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疑惑,“楚之嵐,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汝死,是廣廈將傾,彼死,不過螻蟻之夭。”

楚之嵐眼神里看不出情緒,“說這話的人,內心必定是不贊同這句話的。”

“是。”

“他是個心懷天下大義之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是。”

“但他做錯了一件事。”

我詫異抬頭,楚之嵐絲毫不躲避我的目光,“他好色。”

“啊,啊?”我一時愣住,仔細回想一下,祁瑜誠雖然渾蛋,但是好色卻是萬萬沒有的。不如說秦淮愈那個看上去風度翩翩的柔弱公子更好色。

“他若不是太好色,這樣的人又怎會不知舍與得的道理,他是色令智昏,”楚之嵐突然露齣戲謔的笑容,“腦子壞了。”

我完全沒想到說出讓我內心感到沉重的一句話后,在楚之嵐這裏得出了祁瑜誠“腦子壞了”的結論。

我拉住楚之嵐的手,“那你也是腦子壞了?”

“我不是。”

這又是什麼道理?

“因為我不是他,我從來都明白,舍掉的東西就不該妄想能得到,而想得到的,就不該輕易再捨棄。”。

他突然將我抱進懷裏,側身輕吻着我的耳鬢,“這個道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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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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