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盆髒水
尤威勇近六十了,一生的嗜好就是倆,一個是麻將,畢竟是重慶人,對麻將的熱愛是刻在基因里的,只要往麻將桌前一坐,生龍活虎,一離開麻將桌,垂頭喪氣;另一個人愛好是所有男人的愛好,就是喜歡女人,要不然這麼多年孤身一人,自然跟他尋花問柳、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性情有關。
今天他準備在麻將館玩個通宵,晚飯都沒空回家,在隔壁拉麵館對付了一頓。
不過他的運氣實在太差了,沒過多久,他就輸了五六百塊錢。
他跑到櫃枱“玲兒,再借我點。”
玲兒身材肥碩,面容飽滿,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着《藍色生死戀》,津津有味。
“勇哥,你都欠了小几萬了,老闆發話了,等你還了再說。”
尤威勇:“你老闆真不仁義啊,他媽的這麼多年了,我在這裏光台費就得好幾十萬了吧,借他這點算什麼。”
玲兒:“要不您親自跟他說?”
“你先借我,回頭我跟他說。你看啊,改天把我這吉普車一買,怎麼也有好幾十萬,這點錢算啥。”尤威勇驕傲自滿瞅着門口的吉普車。
玲兒從櫃枱伸出頭來:“就這破車,除了喇叭不響,其他地兒都響,還好幾十萬?倒給我錢,都不要,我還嫌修它費勁呢。”
尤威勇:“你小姑娘不懂車……你借不借?”
玲兒把電腦里的電視劇關了,轉身對尤威勇說:“勇哥,不,勇叔,求您了,您就別為難我了,老闆真說了,我也沒辦法,”
“那行,來包‘龍鳳呈祥’。”
玲兒從貨架上順手拿了包:“10塊。”
“記賬上吧。”
尤威勇出門點上煙,踱步到了隔壁新開的按摩店,出於好奇走了進去,這裏環境幽暗、香味撲鼻。
一進門,就被一個乾淨利落的東北小伙接待上了,招呼着往裏走。
“哥,您是想做個什麼服務,我們這裏什麼都有,今天有折扣。”
“有啥服務啊?”
“店裏各種按摩項目應有盡有,小姑娘手可滑了,從頭到腳每寸肌膚都給你按摩到,您想知道什麼叫每一寸肌膚嘛?”
勇哥笑了笑,繼續往裏走。
東北小伙繼續說:“哥,您看,還要不要先辦個會員?”
勇哥看了看會員價錢,最低是1999,然後說:“我第一次來就先不辦了,我就來個按摩就行,我先感受一下。”
勇哥被帶進一間古香古色的包間,燈光灰暗,一張床擺中間,周圍都是榻榻米。
不一會,一個女生穿着黑棕色制服走了進來。
“老闆好,我叫小燕子。”
此處省略一萬字。
畫面轉到隔壁的麻將館。
地下室里打麻將的張老頭電話鈴聲響了,不耐煩地接起來:“咋了?老婆子……什麼?……老尤家出事了?他剛才還在呢,我現在去找找他。”
張老頭跑上前台,問玲兒:“老勇呢。”
“剛才還在門口呢。”
“快幫我找找他,他姑娘家出大事了。”
張老頭跑到大街上一邊大聲呼叫,一邊尋找。
胖胖的玲兒終於挪開了凳子,走到門口:“勇叔!勇叔!”
玲兒的聲音能把洪崖洞掀翻了。
玲兒轉眼看到了旁邊的按摩店,聽到了裏面的爭吵聲。
玲兒走進去,是勇叔,被一群人拖拽着從樓下地下室走上來,勇叔要走,可是店主不同意。
玲兒:“怎麼了,這是?”
按摩店老闆過來對玲兒說:“你爸爸嗎?”
玲兒回答:“不是,是隔壁店,他咋了,你們別拉扯着。”
老闆:“不關你的事,你讓開。”
玲兒:“你們別打人啊,有事說事。”
老闆:“那能幫他給錢也行,他在這裏消費了,結果不想給錢!”
“我啥也沒做,憑啥給錢。”尤威勇大聲喊道。
玲兒問:“消費啥了?”
老闆:“你讓他自己說。”
服務員小燕子尖聲細語地說:“口了。”
尤威勇:“這不算啊,你別當我是傻子。”
老闆:“你叔不認賬,你看,他享受了,不能不給錢。”
所有人都看向玲兒。
玲兒愣住了:“什麼是口了?”
小燕子聽見,走上前,蹲在尤威勇面前,面對着他的下面模擬口的動作,玲兒一下子臉臊得通紅。
尤威勇也害羞地捂住了臉。
玲兒和老張頭一起把這筆錢給付了,才把尤威勇解救了出來。
老張頭把他拽到了麻將館。
尤威勇還罵罵咧咧地說:“就是強盜!”
老張頭對尤威勇說:“你趕緊給你女兒去個電話,尤娜出事了。”
尤威勇不耐煩:“能出啥事啊?她都那麼大了。”
尤威勇走到前台,拿起座機,按了尤娜家裏電話,電話接通中,尤威勇問玲兒要了打火機點煙。
電話接通了:“你好,請問是哪位?”
尤威勇:“是加輝嗎?尤娜呢?”
“你是哪位啊?”
尤威勇:“我!你聽不出來了嗎?我是你老丈人啊,尤威勇!”
那邊一陣交談聲。
“您好啊,我們是鯉魚池派出所的警察,我們現在在尤娜家裏,你女兒尤娜出了點事,你可以來配合我們調查嗎?”
尤威勇打了好幾下打火機,都打不着:“出啥事了?”
警察:“你直接去鯉魚池刑警大隊吧,在花園路7號。”
尤威勇:“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警察考慮了很久,才跟他說:“您聽了先別激動啊,身邊最好有人陪同您啊。”
尤威勇:“有的,您說。”
警察:“我們發現了一位被害人,推斷是您女兒,您過來確認一下。”
尤威勇:“什麼?死了嗎?”
尤威勇瞪大了眼睛,警察後面的話他都聽不見了,腦子中是一片嗡嗡聲。
突然,打火機一下子火竄了出來,把尤勇威的眉毛頭髮都燒着了。
玲兒趕忙拿起旁邊一盆水,潑在了他頭上。
尤勇威滿臉髒水。
尤威勇咕咚咕咚下樓,從麻將桌上拿起鑰匙,上樓,發動車,車熄火了,再發動。
玲兒跑出來:“勇叔,別著急!”
尤威勇顧不上說:“老張,你跟我走。”
兩人上車,車發動了,疾馳而去。
老張頭看了眼尤威勇,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嚴肅,腦袋都出汗了。
尤威勇:“我們不去派出所,我們先去我姑娘家。”
老張頭也表示贊同。
一輛吉普車飛馳,穿過隧道,穿過高架,穿過巷口,拐進了小區街道,卻發現了殯儀館的車正在往外開去。
尤威勇一腳剎車,擋在了殯儀館的靈車前面,刺耳的剎車聲將夜空劃破,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來。
老蘇看到后,帶着小李跑了過來,好多群眾也跟着走了過來看熱鬧。
尤威勇下車后直奔司機位置:“這裏面拉的是誰啊?先別拉走,我要看看。”
老蘇跑過來,特別生氣:“你怎麼回事?堵車幹嘛。”
尤威勇:“我是尤娜的父親,打開車門。”
老蘇聽到后,腳步緩慢了,慢慢走近:“老哥,別看了,等去停屍間看吧。”
尤威勇臉憋得通紅:“你說什麼?媽的!為什麼去停屍間?你他媽的說什麼?你才去停屍間呢。”
小李:“你別妨礙公務!”
尤威勇過去拽車的後門,結果打不開,嘴裏嚷嚷着,使勁踢門。
老蘇看不過去,過去拽住尤威勇,結果被尤威勇轉身就是一拳,老蘇躲避不及,被打在了臉上。
小李看到趕緊上前,拖住尤威勇,其他警察也過來,把他按在了地上,現場一片混亂。
尤威勇使勁掙脫,可是幾個人上去,最終無法動彈:“媽的,我要見我女兒!我要見我女兒!我女兒沒死!你們放開我!啊……”
一旁的老蘇捂着臉看着他。
老蘇也有個女兒,他能感同身受,他知道失去女兒對於父親來說是如何的慘痛,他無法想像自己女兒被害的話,自己會如何。
小李過來:“蘇科,您沒事吧?我看你嘴角流血了,要不去檢查一下。”
老蘇搖了搖頭。
這點傷對於老蘇來說不算什麼,這麼多年了,不知道受傷多少次,他都沒有流過淚,但是這次他眼睛濕潤了,躲在了一旁。
是感同身受的父女親情,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涼,讓他流淚了。